第三章 熠熠生輝的燈塔

　　只要心里裝著事情，時間便過的奇慢。

　　次日下午14:00，鯉憲已守了在天臺上。這些天除了按時給桃樹澆水，鯉憲已經無精力打理老爸留下的其它花木。

　　“老頭，今天有人邀請咱倆赴約，你做好準備沒有？”

　　鯉憲蹲下來，撫摸著小桃樹的枝椏。小桃樹仿佛沒啥反應，不過鯉憲相信老爸在聽他說話。

　　金雞三啼，必有回響，不忘初心，方得始終。鯉憲反復默念著訂單里奇怪的文字。

　　午后兩點是全天地表溫度最高的時刻。鯉憲顧不及擦汗，不時仰望天空，等待著見證奇跡的時刻。

　　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神秘客的“回響”果然如期而至。

　　鯉憲的耳際突然響起嘹亮的公雞啼鳴之聲，幾乎到了振聾發聵的地步。緊接著天空中金光萬丈，瑞彩千條。雖然正值午后艷陽高照，卻掩不住漫天霞彩。

　　鯉憲懷疑自己是整座城市唯一目睹到奇異天象的人。

　　時間是深川人最大的奢侈品。打工族們只顧低頭搵食，很少仰望星空。更不要說在午后盯著驕陽似火的藍天。

　　驀然間，地平線有一束金光直沖斗牛，如同射向天際的鐳射燈。雖然是光天化日，金光卻依舊如同燈塔一般在遠方熠熠生輝。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神秘客”在指路了！

　　“是福是禍，咱們爺倆也要一起走上一遭！”

　　想到這里，鯉憲在天臺上撿來一根粗繩，將栽種桃樹的大花盆捆的結結實實。他二話不說背起老爸向著“燈塔”啟程了。

　　出發前，鯉憲再次掏出手機。APP訂單狀態切換為“派送中”！

　　小時候爸爸給鯉憲講過RB童話“桃太郎“：

　　桃核里出生的男孩桃太郎，帶著一只狗狗，一只雞，一只小猴子去流浪。

　　鯉憲小時候很羨慕桃太郎，起碼知道自己的媽媽是一株桃樹。如今的鯉憲形單影只的背著一棵歪歪桃兒，卻不知道這段行程的終點在哪里。

　　追溯著金光射出的方向，這一段路是深川海景公園最美的海岸線。鯉憲負重徒步了兩三公里，發現了光束的源頭——深川灣地鐵站D2出口。

　　這絕對是全世最有詩意的地鐵出站口，出站扶梯上升的盡頭便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美景。如果世上會有神跡，那一定會發生在這里！

　　鯉憲隱隱覺得這是個好兆頭。

　　一路走來，鯉憲發現幾只深川灣畔的鷺鷥鳥似乎受到了驚嚇，滿天亂竄！路人依舊行色匆匆，仿佛什么異樣都沒有發生。

　　進入地鐵站后，金光逐漸變暗，直至消失。金雞的啼鳴依舊在耳邊聲聲回響，余音繞梁。鯉憲沒有時間多想，抓緊時間上車。

　　地鐵五號線是一條環中線，這個點的乘客不多。空閑的座位三三兩兩的在長椅上散落著，如同缺了幾顆臼齒的牙床。

　　鯉憲閑散的靠在3號車廂離門最近的位置，臉貼著座位旁的擋板發呆。

　　身高1.83米的鯉憲清瘦俊朗，眼神慵懶中帶著幾分“痞帥”的味道，與時下正走紅的一個人氣男星頗有幾分神似。

　　不僅如此，兩人姓名發音竟然也一模一樣！在這個網紅泛濫的時代，“正在走紅”也就是“正在過氣”。上個月這位男星還是“黑糖鹿丸鮮奶”的形象代言人，這個月就他的照片就從店鋪門前的易拉寶上“下架了”。

　　江湖流傳著一句傳說：六月的鄧lun，七月的李xian，八月的肖zhan…明星的“保鮮期”比奶茶還短！

　　鯉憲昨天發現，”網紅雄鹿“8月份的代言人果然換成了那位姓肖的”當紅炸子雞“，真是財大氣粗！

　　這個世界變化的太快，鯉憲的“明星臉”一點熱度都沒蹭上，就涼涼了…

　　然而鯉憲此刻確是車廂里的焦點。不是因為撞臉明星，而是他腿邊放著一盆奇葩的“盆景”…

　　從鯉憲上車開始，便有人注意到這個少年背著一盆桃樹。盆栽本不是新鮮物件，以松柏花木為素材的盆景司空見慣。可是一株小桃樹可以在方寸天地里扎根果實，著實有趣。

　　車廂里有一個白胖的小男孩，最多四五歲。可愛的壽桃發髻讓他像極了年畫里抱著大鯉魚的“大阿福”。

　　小孩兒好奇的湊了過來，繞著小桃樹好奇的嬉鬧。熊孩子的破壞力不容小覷，鯉憲的神情不禁露出了一絲緊張。

　　孩子的爺爺是個白發禿頂的老頭，看起來很明事理。老人一通呵斥，喚回了孫子。

　　這位禿頂老頭的眼神也落在了桃樹上，射出了驚奇的光芒。鯉憲沒有察覺，將花盆往自己腳下挪的更近一些，避免上下車的人碰傷小桃樹。

　　地鐵一站站往下走，鯉憲盯著車廂正上方的顯示屏，慵懶的默讀著每一個站名：

　　深川灣，留仙洞，洪浪北，翻身村，前海灣，鯉魚門…

　　線索中斷了，神秘客也沒有出現，自己究竟該在哪里下車？

　　列車離開了“留仙洞站”，呼嘯而去。地鐵準時到站又正點出發，不會為任何人多停留一秒鐘。

　　深川地鐵四通八達，每天載著無數的夢想在地面下飛奔。這些夢想如同一個個肥皂氣泡，有的正在醞釀，有的正在破碎。

　　地鐵列車可能突然行駛到了一個大轉彎，車廂晃動幅度突然加大。鯉憲仿佛從記憶中被拋回了現實，他又低頭看了看腳下，長舒了一口氣。小桃樹和花盆都安然無恙。

　　只要小桃樹還在，自己就還有一個家…

　　關于老爸的記憶，大多與童年有關。

　　開糖水鋪是最近十年的事情。十年前家底還很薄，租不起商鋪。鯉憲老爸在海昌街經營著一間宵夜大排檔。老爸從小就告訴自己，在按時交租的商鋪里做生意叫做經商，而露天夜宵的世界則屬于江湖。

　　打點好這片江湖里的人情世故尤其重要。待老主顧要周到；對左領右舍要禮貌；遇到小混混要綿里藏針…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七歲的鯉憲就開始獨當一面。老爸忙不過來，他就嫻熟的上灶顛勺，一款鍋氣十足的“干炒牛河”烹的有模有樣！

　　以老廣挑剔的口味來評價，小鯉憲牛肉炒的不夠嫩，豆芽不夠甜，河粉也不夠爽。好在江湖里也有人情的溫度，老食客們永遠都是夸小鯉憲又進步了。

　　良善的人心是那個歲月最滋補的雞湯。

　　在鯉憲的童年，老媽的事情不是老爸唯一守口如瓶的秘密，鯉憲念念不忘的還有一個疑團：

　　老鯉家究竟是從哪里來的？盡管戶口本上的“籍貫”一欄填寫著深川市，可是鯉憲卻不相信。

　　只有埋葬過先人的土地才是故鄉，可是老爸從來沒有帶自己祭拜過任何先人。

　　以常識來說，一個孩子絕對記不住自己兩歲以前的事情。可是小鯉憲堅信在夢中見過自己出生時的樣子：

　　那是一個夢幻的桃花湖，湖畔落英繽紛，芳草鮮美。大湖的出口有一條清澈的溪流，自己是一條順流而下的黃色小錦鯉。

　　夢中的老爸好像是一條金鱗閃爍的大紅鯉，緊緊追在身后。鯉憲對溯溪而下后的場景記憶猶新！

　　夢中的媽媽就站在下游平緩的河岸上，氣質端莊典雅，眼神慈愛溫存…

　　每當鯉憲提起這個夢，老爸一臉不屑道：

　　“你小子就是海底總動員看多了，我看你就改名叫尼莫好了！”

　　老爸的打擊沒有讓小鯉憲停止探索。隨著一天天長大，他似乎在夢境中回憶起了越來越多的東西：

　　一棵參天大桃樹總是反復的出現。桃紅燦然，碩大的樹冠撒下漫天花雨。一只金光四射的大公雞立在樹梢之巔引吭高歌。如鳳鳴岐山，聲徹九霄，攝人膽魄。

　　今日天臺上聽見雞鳴響徹天際，鯉憲無比確定夢境中聽過那個聲音！

　　回憶到此，鯉憲腦海中開始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