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蒼生感覺最近特別不順,他都想擺一把撲克牌給自己算算了,哪有這么背的?好像這感覺自從來了梁城以后就沒斷過,為了一口氣和陳達打了個賭吧,結果人家把張金虎給抓了;說整頓整頓紀律吧,搞出一屋子刺頭來;好不容易把宗航送到人事科了,其他人也都不折騰了,以為能踏實了,結果呢?好么,這小子還把槍給丟了。
這就完了嗎?
讓小六子查線索,差點沒把局長驚動了來個全市大搜查;讓郝老歪找宗航接觸過的人,他去掏了個賭窩…
一個干正經事的都沒有。
老老實實在臨市待著不行么?非得跑這邊境的蠻荒之地建功立業來,這回好了,差點沒把自己搭里。
交通隊,路面監控室內,許蒼生越琢磨越生氣,他現在都想撂挑子不干了,這還是當警察么,簡直是西天取經,不然哪來的九九八十一難。
正琢磨呢,電話響了,許蒼生剛拿起電話,大楊的聲音傳了過來:“許隊,找著了。”
兩只腳都搭在桌面上瞇著眼睛的許蒼生一下就坐了起來,拿著電話問道:“哪找著的?”
“出租車上。”
“司機呢?”
“在我旁邊。”
“槍呢?”
“還沒找到。”
怎么回事呢?
大楊在宗航手機里找到了一份打車記錄,起始地點是狼嚎一條街,終點正好是宗航家的出租屋。按照這條線索,大楊聯系上了出租車司機,在行車記錄儀里,找到了爛醉如泥的宗航。當天宗航的確喝多了,是朋友給送回來的,打出租車上下來的時候都是被攙扶著,然而行車記錄儀所監控的畫面中,清晰的記錄著這小子把槍落在了車里了。
你就說宗航長心沒有吧,根據大楊找到的行車記錄儀畫面,槍是打兜里掉出去的,并不是在后腰上蹭掉的,甭問,這肯定是喝酒的時候嫌卡得慌順手揣兜了。
大楊看完也是氣不打一處來,那有什么辦法呢,碰上事了就得解決啊。他接著看行車記錄儀,下一個上車的,是一位穿的非常嚴實,通過手機APP打車的男人,上車時出租車司機還問是不是手機尾號為‘0331’的機主,這才開始拉活。在上車半分鐘以后,這位乘車人就看見了后座上你的槍,趁著司機不注意,抬手就把槍放進了兜里。
線索到這兒就斷了,大楊調出司機的接單記錄以后發現手機尾號為0331的機主竟然去了建北村。建北村可是待開發的地方,還沒有建好,街上并沒有攝像頭,也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有著匪夷所思的聯系,更巧的是,這位乘車人扣著衣服帽子、帶著墨鏡口罩,和要去傳染病院治病的明星似得,真容是一點沒露。
“建新北區的商戶監控查了沒有?”
現在的商戶店里一般都有監控,店面門口也有,所以許蒼生才有此一問。
“查了,人進了第三條胡同,可胡同里沒監控啊,那片平房區又四通八達,我一個人也是實在沒辦法找。”
“大楊,你別著急,馬上在周圍問問有沒有目擊者看見這個人所去的方向,我呢,調人手從整個建北村外圍的路面監控開始找。村里是沒有監控,可這孫子得出來吧?只要他出來了,就一定能找得到。”
“得嘞。”
“辛苦。”
“應該的。”
簡短的幾句話之后,許蒼生馬上把交警隊的隊長叫來了,他求著人家把沒上班的交警召回,從建北村四面公路監控上查找和乘車人穿著打扮相似的出村者,一經發現,立即上報。
好么,一場由刑警和交警打配合的‘大家來找茬’開始了,陸續趕回來的交警那是連番上陣,一人一臺電腦盯著屏幕看,沒分配到電腦的,先休息,誰眼睛花了就接誰的班,生死時速般的接力賽在交通隊迅速展開。這個時候,范海濤帶著小六子出現在了交警隊的路面監控室門口。
“范局。”
許蒼生回頭打了這一聲招呼,沒上前迎接的原因是他等著那頓撲頭蓋臉的臭罵呢,這種事不管在哪發生,領導責任都是首當其沖,哪怕處理問題處理的多及時都沒用。
“找著了么?”
范海濤幾步走到許蒼生身后問了一句。
“還沒。”許蒼生說話的時候都心虛。
“慢慢找,只要槍不響,咱們就還有時間。”
聽到這句話,老許這才回頭看了一眼,被感動的時候,也明白了陳達這護犢子的手法原來不完全源自愧疚,感情也是家傳。
“嗯。”
應了一聲,許蒼生暗自發誓一定不能讓那把槍在梁城發出任何聲響的更加玩命,之前的懊惱情緒幾乎在同一刻消失的無影無蹤。結果,活干到一半,許蒼生突然驚醒似得又回頭看了一眼,他才明白過來,這才是當領導的藝術,短短幾句話壓下火以后,范海濤得到的是一群更加加倍努力的手下,要是來了就噴,沒準手底下人的抵觸情緒會壞了大事。
那一秒,范海濤凝視著:“瞅我干什么?我臉上有監控畫面?”
“沒,沒有。”許蒼生趕緊低下頭繼續干活,也沒責怪漏了消息的陸賢招。
而陳達,則一直都沒有出現。
慢慢的,天亮了,一夜沒睡的交警們開始在路面監控室傳出和哈欠聲,建北村周遭的視頻已經被這幫人用快放模式翻了好幾遍,卻始終沒有找到任何一個和出租車乘坐人相似的家伙。
“出租車。”
早晨7:30,郝勇媳婦拎著孩子的書包火急火燎的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兒子打著哈欠在她屁股后面上車時,這女人還在罵著:“六點半就叫你起床,你倒好,磨蹭到七點,能不能利索點?就你這樣的還想長大了接你爸的班兒當警察?你見過哪個刑警隊要遲到的警察?”一邊罵著一邊和出租車師傅說道:“師傅,市一小,麻煩快點,要遲到了。”
“得嘞。”出租車司機笑呵呵的答應,可能是想起了自己媳婦嘮叨兒子的情形,等著娘倆都上了車,這才一腳油門踩了下去。
7:50,眼看著就要遲到的郝勇媳婦總算把孩子送到了學校門口,小家伙自己背好了書包沖著媽媽央求道:“媽,送我進去吧。”
“不認識道啊?都念好幾年書了,自己進學校還進不了?”
“求你。”
“嘿,這敗家孩子,你是沒遲到,你媽我快遲到了,趕緊自己進去。”
話音落下,郝勇媳婦頭也不回的坐進了車里,實在沒了辦法的小家伙只能轉身走入學校。
到了教室,他在好幾個壞小子的目光凝視下走到自己座位,還沒等放好書包,那幾個壞小子就從各自的位置上分前后左右四個方向走了過來。
“郝運來,我告訴你,動我們的事,沒完!”
小家伙長長出了一口氣,默默的掏出筆袋和書,一言不發。
“你等著下課的!”
他也只能等著下課了,因為爸爸說了,‘不管怎么說,你動手就是不對’,媽媽說‘怎么誰都欺負你啊?還是你自己有毛病,不然怎么沒人來欺負我呢?’,老師說‘小孩子之間再有矛盾,也不能打人,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學校解決’。其實,郝運來想說的是:“一會下了課這幾個人要是還過來欺負我,老師又不在,我能怎么辦?只有挨打了以后,才能告訴老師、告訴家長,說自己挨了欺負嗎?”
一節課,在渾渾噩噩中混了過去,老師上完課就和完成任務一樣拎著教科書急急忙忙回辦公室,孩子們也開始各顧各的出去玩,那一刻,剛才的幾個壞小子又圍了上來,其中一個還拿起郝運來后座的書沖著這孩子后腦勺‘啪’就打了一下。
“你不是厲害么?”
“唉,再動我一下試試?”
“我告訴你,別看你爸是警察,照樣屁用沒有,上回你爹都來了,怎么了啊?”
說話的壞小子一邊流里流氣的叫喚,一邊學著電影里壞人的模樣抓起了郝運來的頭發,沖著他的臉‘吐’直接吐了一口口水。
郝運來是真想動手啊,上一次動起手來這個家伙連一拳都沒扛住,趴在地上就開始喊老師,可…看見昨天自己爸爸在老師和人家家長面前低聲下氣的樣子,他不希望那一天的事情重演。
“揍他!”
幾個小家伙過去掄起小拳頭就砸,郝運來用手捂住腦袋往桌子上一趴,任憑拳頭雨點般落在自己身上,心中卻默念:“不能惹禍,不能惹禍…”
公安大院小別墅內的劉蕓醒了,翻過身把腿騎在陳達大胯上的那一刻,感覺到有只手在輕撫自己的頭發時,這個女人還溫柔的問了一句:“醒了?”
“嗯。”隨著一聲答應傳入耳朵,劉蕓直接坐起來發火說道:“你一宿沒睡啊?”
可不是一宿沒睡么,睡著了以后的陳達哪天早上沒個一小時、半小時的也捋不清楚自己是誰啊。
“宗航把槍丟了…”
“那你就不要命了?知不知道被槍械擊中頭部還能活下來的概率是多少?你這比中了五百萬還幸運的活了下來,這才幾天啊,就開始禍害自己個兒?”
劉蕓氣的把被一掀:“姓陳的,你給我聽好了,今天東駿花園不許去了,就跟家睡覺。你要是再這么拿自己身體開玩笑,真出個三長兩短你別怪我給肚子里的小崽子改姓,聽見沒有?”說完,耍著小性起床,直奔廁所。
那一刻,雙眼布滿血絲的陳達準備聽媳婦的話,反正都快不干警察了,還操這閑心干嘛。可才把眼睛閉上,老陳仿佛聽見了‘咔’的一聲,像是什么人推開了槍械保險,又像是有人拉動了槍栓。
得,徹底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