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
睜開眼的一瞬間,陳達陷入了沉思中,他看見自己躺在一間略顯雜亂的臥室里,床對面是一個女士才會長期使用的梳妝臺,而梳妝臺上的化妝品并沒有按照個頭大小和高低擺放;抬起頭,他又看見了鏡子里那張陌生的臉,那是一張看起來文質彬彬面龐,稍顯暗淡的面容下,還掛著長出毛茬沒來得及刮的碎渣式胡須,稍稍歪了歪頭,他才從動作里判定出這個人就是自己…
這怎么…連自己都不認識了?
奇怪,自己是誰來著?為什么會在這?
按照這個發展順序,陳達應該陷入進迷茫的恐慌當中,因為沒有答案的問題常常可以把人逼入絕境,直至徹底放棄。但,這個時候老陳竟然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熟悉,他不是想起了有關這間臥室的任何信息,也沒有想起床邊上擁有四扇門的衣柜到底裝了多少件衣服,只是單純的對這種陌生感感覺到熟悉,像是經歷了太多次恐慌后,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轉回頭,老陳看見了床邊上的床頭柜擺著兩樣東西,第一樣是自己的身份證和警官證,第二樣,是一份病例。要沒有這兩樣東西和梳妝臺上的鏡子,陳達可能永遠也想不起來自己是誰,即便有人拿著身份證出現在他的面前,在沒有見到自己的面容前,他也不會覺得身份證上的人會是自己。但,有了這兩樣東西之后,陳達知道了很多。
他叫陳達,出生于1986年10月11日,民族漢,戶籍所在地應該是梁城XC區九委二組;至于自己什么都想不起來的原因則寫在病歷上,上邊明明白白記錄著由于自制槍械擊中頭部后整個記憶存儲系統出現了嚴重問題,這導致只要大腦內存儲信息過多就會顯得特別疲勞而變得嗜睡,若不及時補充睡眠則會出現干嘔、偏頭疼等等神經性癥狀提醒大腦已經臨近警戒線,假如依然沒有得到足夠的休息,則會進入強制性休克,屬于大腦自我保護的一種方式,就像是電腦出現問題之后會死機、重啟一樣。
一般人在這種況下恐怕都會想一下自己為什么會失憶,警察身份又是怎么回事,但陳達和其他人不同,他的智商直接判定現階段去思考以上問題是無法得出答案的,退而求其次的先想了另外兩個問題,那就是這些東西是誰放在自己床頭的,這個人和自己到底是什么關系。從證件胡亂擺放上來看,應該不是自己睡覺前為了尋求方便而準備的,他覺得自己一定會將這些東西擺放的井井有條,更何況,在床的另一邊還有明顯被人躺過的痕跡,也就是說這間屋子里絕對還生活著第二個人。
于是,陳達宛如啟動了雷達一樣用目光搜索著房間內一切目力所及范圍內的東西,同時大鬧內自動跳出了和失憶相關的所有信息…
其實失憶也分為很多種,比如局部性失憶、全盤性失憶、選擇性失憶和連續性失憶,陳達頭部受到創傷所造成的失憶就是連續性失憶當中的一種,他比別人更嚴重的地方在于整個記憶儲存系統都出現了問題,經過醫院長期觀察發現,只要陳達記憶量超過受傷后大腦所能承受的標準便會出現困倦頭疼等等不固定反應,短暫休息后,大腦為了自我保護會將所有記憶清除歸零。
但,醫學界也有人說所謂的‘失憶’并不是真正的‘失憶’,像是我們剛出生時并不會說話、使用筷子等等技能,可失憶的人絕不會忘記這些能力,那么,綜上所述,失憶最嚴格的定義應該是失去記憶中的存儲事件,而不是技能。當然了,這也要看失憶癥患者病情嚴重到了什么地步,得視具體情況而定。
此刻,一張擺放在另外一側床頭柜上的相框進入了老陳的視線范圍之內,他看見自己在相框中和一個完全陌生的女人摟抱在一起,那個女人還親昵的在身側親吻著自己的臉頰,盡管照片中他顯得不太情愿,但陳達還是愿意相信這張照片的真實性,前提是那份病例得是真的。畢竟,一個失憶的人在認不出愛人時,多少對這種行為都會顯得抗拒。
那,這個女人到底應該是自己的妻子還是女朋友?
當、當、當。
敲門聲打斷了陳達的思緒,他放下手中的證件和病例從床榻上走下,擰開臥室房門的動作宛如打開一扇新世界的大門般有些慎重,當這扇門打開后,老陳邁步走了出去…
右邊是墻壁,不用管,左側是客廳,客廳正前方的那扇門是木門應該是廁所,因為廚房就在三點鐘方向,也就是說,客廳十二點位置那道門應該是二道門、二道門后是防盜門,對,正門在那兒。恐怕任何人也想不到一個失憶癥患者竟然依靠強大的邏輯推理能力可以在毫無印象的房間里一步不走錯的出現在大門口,并打開房門。
咔嚓。
如他所料,二道門被打開后,防盜門出現在了眼前,那一刻陳達才算松了一口氣般的將防盜門也打開。當屋外的陽光順著門縫照入那一刻,門外的男子順著門縫擠了進來,嘴里還嘟囔著:“趕緊讓我進去,要不又得浪費一上午時間。”
陳達微微一皺眉,他沒聽懂對方說的話,可對這個人自來熟的樣子有點接受不了。
但,五秒鐘過后,他好像明白了。
剛剛踏入客廳內的畫面出現在了腦海深處,客廳里有一張L型沙發,靠墊是少女粉紅色,沙發是耐臟的棕色,沙發前擺放著一張茶幾,茶幾上被完全清空;茶幾對面是掛在墻壁上的超薄電視,電視不大,32的,電視下面是電視柜,只有一層,共六個門,每個柜門上配一個金色扶手;地板共有…
當這一切都想明白了,計算好了,陳達才明白眼前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為什么不打開門讓自己看外面的世界,他是怕自己為了收集這些信息浪費太多時間,畢竟,這被收集的信息里有太多太多是無用信息,而收集這種信息的習慣被心理醫生成為‘信息收集恐懼癥’。
“完事了?”
那個身高超過一米九,上臂粗如別人大腿一樣的男人問完這句話才憨聲憨氣的說道:“對不起啊,我又忘了…”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自我介紹道:“我叫郝勇,隊里都叫我郝老歪,主要是個兒高,進屋的時候總磕頭,得歪著脖子進,這才養成了一個歪脖的習慣。”說著話他用手在陳達和自己胸口來回隔空點了幾下:“咱倆是一個單位的,你是刑警隊長,我是隊副,十年了。”
十年?
在當今這個時代應該沒有仇敵可以一起共事十年,即便是有,也得混到相愛相殺的份上,可從郝老歪這熱乎勁上來看,他有點像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實在想不起來的陳達也不好亂猜,只能隨口問了一句:“有事么?”
郝老歪聽到這兒立馬正式了起來,所有多余動作都停下來說道:“案子。”可他沒有馬上進入案情,開始敘述道:“你不是受傷后停職留薪在家療養么,局里就讓我代理隊長職務…嘿嘿…”他還不好意思了:“我這人吧,你也知道,特警出身,在部隊的時候就是偵察兵,打打殺殺還行,破案,實在是…”
陳達用手抓了抓頭發,他本以為這個郝老歪應該是嘎嘣脆的性格,沒想到墨跡的像個老娘們一樣。
“真的,自從你受傷了,范局看我越來越不順眼,沒事就卷我,那劈頭蓋臉的一點面子都不給,就說上回,金街商鋪失竊,那玩意兒也不是我偷的,罵我干啥?還有,最近網絡詐騙越來越嚴重,你說我也不懂電腦,能抓著犯人么?當初范局找我來也不是讓我破案的啊,不是說好了么,破案你來,抓人我來,怎么你受傷以后都成我的活了,還罵我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
“我一琢磨,咱長點臉吧,好歹破個案子。還真別說,真讓我碰上了,北奉街有個撬鎖的讓我撞見了,那家伙我下車三下五除二就給摁那了,我這正興奮呢,局長又把我一通臭罵…”
陳達愣了一下:“為什么?”
“唉…”郝老歪嘆了口氣,歪個脖子:“人家翹的自己家門店的鎖,說是喝多了讓媳婦給鎖外邊了,那大半夜三點多我剛寫完報告回家誰知道你在門口翹自己家鎖啊…”
“那也不至于罵你吧?”陳達不認為任何一個公安局長會為難為老百姓著想的警察,這才有此一問。
郝老歪低聲羞愧的如同做錯事的孩子:“勁使大了,不小心抓捕的時候把人家胳膊給掰折了。”說著話還低下了頭。
“我…”陳達真是掐死他的心都有,這得使多大勁能不小心把一個正常人的胳膊愣給掰折了?你到底是個人還是熊啊?
陳達長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是把這股氣給壓了下去說道:“說正事吧。”
“建北出了個兇殺案,三天了,我們還沒找著頭緒呢,老陳,這回你一定得幫我,要是還查不出來兇手,估計范局能把我從刑警隊踢回特警去,特警太累了,哪有刑警舒服啊…”
就在此刻,門口傳來了鑰匙擰動門鎖的聲音,隨后房門緩緩打開,那一瞬間,郝老歪和陳達的目光都被門口處的聲響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