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六章 有不下呂布之勇
在那被攪碎的渾濁波濤中，隱約能夠看見一艘破浪而來的快艇，正穿梭在危機四伏的海洋里。每一次在浪尖甩尾，都能潑賤出一蓬沖天的水花，宛如灰暗天空下折射著微光的琉璃。
一開始，轟隆隆的馬達聲從遠方飛度傳來，轉瞬即至的黑影，驚心動魄地從海上巨怪的身邊掠過，激起了一大片水波。而那怪物卻絲毫未覺，依然鼓著勁，堅定不移地向著墜海的飛行器撞來。
那小艇似乎猶豫了片刻，轟然再次拉響引擎，轉頭面對著巨怪沖鋒而去！
但這次，船頭多了一樣東西。
張嘴便可鯨吸吞海，翻身即可裂石崩云的死氣怪魚，原先對眼皮底下的蒼蠅無動于衷，此時卻猛然發出了恐怖的吟嘯，潛伏在水下的鰭肢和厚尾猛然轉向用勁，加快速度地沖向了那艘漁船。
那是船頭一盞清微的吊燈，正散發著難以忽略的光線，隨著船身各種特技般的危險動作上下翻飛。但即便如此，本應逐漸式微的燈火卻明亮如昔，絲毫不受影響。
我轉頭問格雷：“格爾福雷德，你記不記得扎克的碼頭里，一直停放著一艘快報廢的快艇？”
格雷摸了摸鼻子：“就是老大你上次，想拉去當廢鐵賣掉的那艘？哪有人偷了別人的廢鐵，還厚著臉皮賣給失主的啊…”
我當即反駁道：“住口！我那只是試探！我當初一眼就看出這東西不對勁，不可能有快艇的外殼生銹破爛，引擎還保養得那么好的！”
害，當初要不是貪心船上的引擎，想卸回去當發電機，我估計真已經把船切成廢料塞進出貨箱了…
萬幸萬幸…
“冷杉！船板是冷杉船！船頭掛的是真實之玉！”
凱伊驚聲呼喊道，顯然明白了費解場面的由來。
那么情況就很清楚了，扎克給一直收藏保養的快艇，此時換上了能夠闖入黑潮島海域的幽靈木外殼，一路絕塵地來到這里。
在遠處看來，那艘船就像是小馬拉大車，在船頭掌舵的扎克身后，還站著一頭四米開外的魚頭巨怪！
船上那頭怪里怪氣的魚頭，又是怎么出來的？
它身體的大部分都光亮滑溜，但背上有著帶鱗的高脊，在迷糊中也能看出身形有著人形的特征，而頭部卻是魚類的棱角，散發著非人的恐怖氣息。
但是有人可能會發問了：為什么你會認為，這頭深潛者一定是牧場里的那頭，而不是扎克路邊撿到的呢？
“老大，你為什么認出那頭怪物就是河童呢？”
很好嘛格雷，你的捧哏功力已經有幾分“此心不動，隨心而動”的韻味了。
雖然不愿意承認，但我牧場里出產的深潛者，堪稱深潛者之恥。這渾身上下都充斥丟人的氣息，基本不會認錯。
我當然是用遠超常人的動態視力，已經發現了那怪物臉上從不閉合的，巨大、凸出的眼球，隱隱約約冒出了動漫式眩暈圈，仿佛即將進化為蚊香蛙。
它脖頸兩旁因害怕不斷顫動的鰓，緊抓著扎克的大手，而已經非常清晰地透露出內心的慌張，就顯然和冷酷、血腥、殘忍這些正面詞匯毫無關系。
畢竟這家伙是穿上了八路軍的衣服，也會說出“來之前皇軍都告訴我了”的類型啊…
再者說了，被這么大的深潛者壓著，這艘小船都能飛馳無定，絲毫不受半噸多體重的累贅，明顯就是卡特神父的特殊封印——導致的近小遠大效果了。
艾達王從我身邊擦過，來到窗前感嘆道：“你們竟然有這樣的人才…馬爾克看見了，一定又想拉進PF小隊吧…”
人才？扎克？你確定？
你該不會是指的那個奔波兒霸吧？
我側眼看著物理意義上望洋興嘆，眼里不知為何閃爍著獵頭公司氣息的特工，忍不住把自己的吐槽咽了回去。
隨著艾達王的贊嘆，海浪中的快艇又是兩個特技動作，有一段甚至浮空躍起，從怪物的鋸齒邊擦身而過，穿破了一面厚墻般的水幕，沖出了敵人的圍堵。
環形飛行器上的人開始了歡呼，掌聲和喝彩此起彼伏，從零星到震耳只用了幾秒鐘，所有人便都用敬仰的目光看著遠方。
只有凱伊還在皺眉念叨著什么。
“凱伊，你還不趕緊鼓掌，然后也感嘆一句此人不下呂布之勇？”我問道。
凱伊苦笑著沒有回答，自顧自說道：“扎克當年是爺爺船上的海員，了解如何出入黑潮島我也猜到了…可他是怎么克服海洋恐懼癥，開著船來到這里的呢…想不通啊…”
對啊！
混蛋，那個寸頭是怎么突然敢出現在海上的？！難道他一直在演戲騙我們，就為了接近莉莉雅夫人？！
天國的羅德先生，你要是聽得到我說話就趕緊過來，開著泥頭車撞死面前的曹賊、奸賊、逆賊、惡賊吧！
“呃…馬庫斯，羅德先生還沒死呢…”
…我又不小心把心里話說出來了？
依靠著扎克的拖延，環形飛行器緊急關閉了一切發光設備，并且終于在吵吵嚷嚷中，開始了向岸上的疏散。
但特工E堅持率領手下的情報部隊人員堅守到最后一刻，保持飛行器剩余武器系統的運行。
小斯派羅在與死神擦肩而過后，沒有再堅持領導權，畢竟雙方都實際上放棄了全面領導，就提前組織工程師和科研人員撤離上岸。
“斯派羅先生，安保人員帶著醫療人員先撤離完畢了。”
一個滿頭大汗的白大褂眼鏡男匯報道。
小斯派羅皺眉點頭：“好，后勤部門撤離得怎么樣了？”
白大褂眼鏡男說道：“基本撤離了，除了廚房有人暈倒在急救中，所以還沒完成撤離。”
小斯派羅怒道：“加快速度，后勤滲透進來的這些，都是家族的成員骨干，不能有損失！廚房就讓拉朗尼科廚師長統籌推進！”
白大褂眼鏡男有些局促地說道：“斯派羅先生，暈倒的就是拉朗尼科廚師長…而且倒地的時候手里還捧著一碗，味道奇怪的綠色糊狀食品，明顯不是船上的東西…”
emmm…那個大廚暈倒到現在還沒醒？果然如達特老板所說，簡易食物能氣死世界上任何一個美食家啊…
我在一旁聽著冷汗直出，任由他們把思維發散到了密室投毒事件去。
隨著快艇的多次近距離環過，深潛者的體型逐漸恢復原狀，已經接近普通河童的大小了。我眼尖地發現SCP001的雙手并非胡亂抓著扎克，而是牢牢遮住了扎克的眼睛，使他不用直視破濤洶涌的大海。
但即便如此，扎克也已經面色鐵青，兩股戰戰，身上的汗出如漿，雙手緊握著方向盤快速地在水面繞著大環線，駕駛平穩無比，似乎完全靠著意志力才堅持到現在！
我難以想象再這樣的狀態下，他是怎么閉著眼睛，還能作出之前那么驚險刺激的動作的！
不對，達特老板跟我說過，扎克曾被蒙住了眼困住了手腳，也沒能離開礦石鎮。這說明光靠遮眼睛肯定不夠，要做到這一步肯定有別的措施。
我超常地聯想到，難道他提前喝了，由老約克遜研制出來，能逐步屏蔽五感的“佩蘭魔藥”？
繼續拖延下去危險很大，必須想辦法了。
“扎克！快上船！海里有危險！”
船載廣播猛然作響，轉瞬就傳到了快艇上。
聽到了我的聲音，河童迷糊的眼睛果然明亮了起來，從快艇上一躍而起鉆入水中，大喊著“我要黃瓜，給我黃瓜”朝著我們游來。
但緊握著舵盤的扎克，果然毫無反應，眼中是盲人般的混沌之色，耳朵微動，似乎沒有辨別出我說了什么。
“來不及了，我們出去把扎克拉回來！”
我心下了然，立刻命令道，“打開最近的艙門，你們可以繼續撤離，但我們SCP基金會的人也不能有閃失！”
小斯派羅回神般地反駁道：“你們出去就是送死！我們可以用無人機接應他，不需要冒這個險！”
我拒絕道：“無人機靠近扎克，肯定會被他當作敵人！凱伊，你海上經驗豐富，出艙確認攔截扎克的地點！”
“你以為我經驗就不豐富嗎？！”
小斯派羅厲聲道，“我不僅獨自駕駛帆船穿越過海峽，還嘗試過高空跳傘、蹦極、翼裝飛行、熱氣球冒險、深海潛水、密林探險——所以我比你們更知道臨近死亡的味道，那絕對不會是你們想要的結果！”
小斯派羅想攔住在他眼中即將赴死的凱伊，卻被無情推開，于是看向了最后邊的格雷。
小斯派羅宛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了格雷的胳膊，“你們這群混蛋都不怕死的嗎！年輕人，羅德先生似乎認識你的爺爺對嗎？你快想想你爺爺，不要白白出去送死！”
鄉下少年格雷看了他一眼，靦腆地笑道：“沒錯，爺爺也從小就告訴我要遠離危險。”
小斯派羅稍微安定地對身后的白大褂說道，“這才對嘛，大家繼續組織疏散！帶上這個小伙子！”
但格雷站在原地，絲毫沒有跟著走的意思。
“你怎么不走！？”小斯派羅疑惑道。
格雷還是靦腆地說著，一邊開始了熱身活動：“從小爺爺還告訴我要顧全大局，但我從來都沒聽過我爺爺的話。”
小斯派羅：ヽ(`Д´)ﾉ！
艾達王看著他吃癟，猛然轉頭對我說道：“我開始有點相信，你口中組織的存在了——如果不是暗中刻意培養，你也不可能在聯邦的眼皮底下，身邊聚集起這么多的亡命之徒。”
…這位女士，我們SCP基金會向來人權至上，福利多多的，有沒有興趣來面試一下D級人員？
船上忽然一陣的驚呼，我重新定睛看向海上，發現水中的巨怪已經消失在了水面，海上只剩下層層蕩漾的浪痕，和一艘盤旋在海面的快艇。
“誘敵失敗了嗎？”格雷說到。
凱伊瞬間沖出了緊急逃生艙門：“我必須出去接應扎克！他呆在那里會有危險！”
我也看出了形勢不對勁，但總覺得還有什么沒考慮到的，下意識地看向了沒有出聲的特工E，果然發現她也皺眉不語。
“你在想什么？”我沉聲問道，想聽取一些深層次的意見。
艾達王眉頭緊皺，“我在想的是，你再偷看我就把你眼睛挖出來。”
…我稍微解釋一下，剛才瞥到低胸晚禮服只是意外可以嗎！或者你教教我，就你穿這身艾達王cos服，我盯著哪兒看能不被判定為耍流氓吧！
“你們的成員不一定是失敗。”
特工E主動說道，“我擔心他是過于成功了…”
沒有失敗反而過于成功？
我睜大了眼睛看向她，隨后望向了一時空曠無比的洋面，心里猛然跳快了一拍！
這樣寬廣的海面上，扎克靠著類似聽風辨位的技術屢次突圍不假，但巨怪如果沒有放棄，從海底游弋后突襲該怎么辦？辨位如何判斷水下的情況？
而怪物所要做的并不多，只需要預判扎克航行的方向就足夠了！
如果是失敗是沒能拖住敵人，那么過于成功，不就是從誘敵，變成敵人不顧一切也要殺之而后快嗎…
仿佛為了驗證我的猜測，一股水花如炮彈炸裂般原地出現，粗大的水柱升起幾乎十米高接連天地。
這個可憎怪物沖出水面，頭頂的利器又粗又長，被不可名狀的詭異力量折射成即是銳角又是鈍角的扭曲形狀，它卻為此沒有感到半點不適，死灰色眼眸體現著只屬于惡魔的耐心，冷冷地瞪視著這可悲宇宙的每一個造物。
“扎克小心！”
剛剛出艙的凱伊驚呼已經響起，但一切還是已經晚了。
此時此刻，隨著巨浪升起的只有幽靈木的殘片和散落的零件，木質的船身和鋼鐵的零件加速也逃不出范圍轟炸，就籠罩在了毀天滅地的攻擊里，即便是引擎爆炸的火焰，也只是如同暴雨里的一根火柴，呲溜著就被澆滅。
浪潮漸漸磨滅，海面上再也沒有了扎克的影子。
“你們還要出去嗎？”小斯派羅被海水潑了一身，目瞪口呆地看著電光火石般的場面，訥訥地指著艙門問我們。
我一把掀掉身外御寒的織物外袍，露出了寒光閃閃的第一維度左右臂甲，一腳踏出加厚密封的艙門，迎著怪物甩動巨尾的方向說道。
“扎克必須救回來。”
哼，別以為呂布就已經天下無敵了，如今還有人比他更勇猛！
我要讓你們牢牢記住，今天這個高喊著F1F3，在萬軍叢中七進七出的男人是誰？！
小斯派羅在后面緊忙阻攔我們，“那邊怪物就在水底下等著，你們竟然還要去！”
我反問道：“怎么？有守門員就不能進球了么？”
小斯派羅：(ʘд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