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金光惠次郎被迫擊炮彈擊中,其大腿和腹部被炸碎。重傷之下,金光惠次郎并沒有立即死去,又活了一天才死亡。
關于金光惠次郎之死,有中國士兵稱,金光惠次郎是被炸彈炸起的泥土活埋的。
據稱,有一名叫早見正則的拉孟守備隊傳令兵,向守備隊長金光惠次郎匯報戰情。
匯報結束后,傳令兵轉身離去之時,有一發炮彈掉下來迅速爆炸。
金光惠次郎所在的戰壕塌掉,早見正則被炸起的泥土埋到胸口。
掙扎了許久,早見正則從土中爬出來,而金光惠次郎則不見了蹤影。
因此,有人推測,金光惠次郎是被這次炸彈爆炸活埋了。
金光惠次郎死后,大尉真鍋邦人接過了指揮權。
聽說了金光惠次郎的死訊之后,真鍋邦人面無表情,就像沒有聽到一般。大勢已經無法逆轉,日軍失敗已成定局。
只是他下達了一個更為殘酷的命令,處理傷兵。
遠征軍的炮火仍然在轟響,傳令兵早見正則躲在戰壕里,跟傷兵們擠在一起。
那些傷兵有些被炸掉了手和腳,傷口都化膿,沒有醫藥可救,又不會立即死掉,只是不斷發出呻吟。
看著這樣的場景,早見正則似乎看到了自己。或許,他會在他生日的這兩天里死掉。
剛才,早見正則等人領到了升汞片,這種東西沒有顏色,是一種結晶體。
只要把升汞片放在水里,加上消毒用的氯化鉀溶化,喝下就可以死去了。
最先服用升汞片的是重傷員,早見正則是幫助處理重傷員的人。他從炮彈坑里取來水,把升汞片融化。
重傷員以為僅僅是水,毫不知情的喝下。
有些干渴了許久的傷員,一邊呻吟著喝下毒藥,一邊還在感慨:“真是好喝啊!”
后來可能是用升汞片太麻煩,就有人從洞穴外面扔一個手榴彈進洞里,把那些傷員全部炸死,即便那些人幾日前,還是和他們并肩作戰的同袍。
15日,遠征軍發起了總攻,聚殲1、2、3號高地,及馬鹿塘殘余之日軍。
此時日軍已經是窮途末路,舉首四望全都是穿著黃色軍裝的中國士兵。
真鍋邦人將沉在腹中的軍旗取下來燒掉,獨自發起了死亡沖鋒。
他揮舞著軍刀,一個人從黃土坡陣地,經公路邊的一個小坡,向著松山陣地的方向沖去。
迎面沖上來的迷龍一部,頭一回見到這樣的敵人,但他們并不會因此發愣,許多人抬起槍口扣動了扳機。
真鍋邦人被十幾發子彈打中,身體就像個破布袋一樣倒在了地上。
迷龍氣得大叫:“鱉孫,2000大洋就讓你們毀了。我看的真真的,那是個大官兒,怎么著也能找師長換2000大洋!”
迷龍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狠狠一瞪那些開槍的士兵,提著大刀往松山主峰沖去。
那里還有一些日軍,興許能抓個活的,彌補一下他受傷的心靈。
進攻的官兵們沖上山頂之后,還有許多活著的日軍。
有些日軍被炸傷,有些日軍被炮彈震暈。炸懵的日軍清醒后,與登上主峰的官兵展開了激烈的肉搏戰。
松山主峰日軍建造的中央地堡被炸掉,地上炸出了兩個約40米寬,30米深的大坑。
日軍中央主地堡的消失,對于中方的進攻至關重要。如果日軍地堡不除,進攻的士兵即使有機會沖上主峰,也會被日軍消滅。
若干年后,還有29師的老兵回憶時稱,關鍵時刻向日軍占據的松山主陣地沖鋒的,曾經授予重獎——每人先發法幣5000元,若拿下主峰再發5000元。
師長周景額外開出賞格,拿出了更實惠的大洋,敢死隊員出發前,每個人都拿到了50塊。
他們這輩子都沒有得過這么多錢,都把錢背在背上流淚,因為都知道此去是九死一生,大概率是有命拿錢沒命花。
龍文章也不要命了,敢死隊沖上高地后,他也率部沖上了子高地。
第一次抵達這里的龍文章,到達大坑前都怔了怔:無數中日士兵的尸體扭打成一團,即便已經死去,他們還維持著戰斗姿勢。
有的正在瀕死掙扎,發出低微的呻吟。死去的士兵血浸染了土壤,到處都散發著濃烈的血腥氣。
雖然攻下了日軍占據的主陣地,但戰爭還沒有結束。
16日,又一次最后期限到來。
日軍此時已經斷糧三天,饑餓已極的日軍,砍下剛剛陣亡的遠征軍官兵的手臂和大腿,生火燒烤之后食用。
靠著敵人的尸體,這些日軍又支撐了三天。
17日,委員長限命20號必須拿下松山,如果不能拿下松山,責正副師長均軍法從事。
周景接到這樣一道死命令后,頭戴鋼盔,和特務營一起沖鋒。
在周景的親自帶領下,特務營沖上松山主陣地激戰。
18日,周景再一次帶隊進攻,不幸身體兩處負傷,被人從主峰扶下來。
19日,山上的槍聲漸漸停了。在前營指揮部焦急等待的周景,收到龍文章的報告:“我們勝利了!”
他頓時松了一口氣,靠在墻壁上,沙啞的聲音從他口中傳來:“給司令部發報,我們勝利了,松山拿下了。”
后續在打掃松山戰場的時候,還有一個令人震驚的發現:日軍將坦克半埋在山體中,周圍加上掩體,組成堅固的防御支撐點。
日軍使用的坦克原來是中國軍隊的裝備。42年中國遠征軍入緬作戰期間,遭遇英國的種種懷疑和刁難。
英方在中國軍方后勤、情報等方面設置阻力,使得中國軍隊第200師的T26戰車被阻滯在臘戌,一直不能運往前方。
因此,在同古會戰中,戴安瀾只能將裝甲師改作步兵師,與日軍拼戰。
最終,這批沒有來得及上戰場的坦克,在中國遠征軍第一次征緬撤退時不能運回國內,只能破壞掉動力裝置后丟棄在松山到鎮安之間的公路上。
日軍發現這批坦克之后,加以利用,又成了反擊遠征軍的武器。
在日軍駐扎的洞穴中,遠征軍士兵還發現許多日軍的尸體。
他們不是死于槍炮,全部是喝升汞水死去的。
在一堆日軍尸體中,還發現了三個女人的尸體,應該是日軍中的“慰安婦”。
20日,大批部隊和后勤輸重,轟隆隆地通過滇緬公路開往龍陵。
9月1日,騰沖傳來勝利的消息,怒江地區的遠征軍左右兩翼連成一片,合力向龍陵攻擊當地日軍。
日軍無法支撐,迅速潰敗,逃亡緬甸境內。
松山血戰歷時兩個半月,從6月4日開始,到8月19日官方宣布克復松山為止,遠征軍付出了巨大代價。
不久,日本廣播中播放了日本天皇頒布的詔書:松山皇軍將士全體玉碎,舉國哀悼。
松山戰役是中國軍隊第二場成功的攻堅戰,在亞洲戰場上,日軍第1次被全殲。
日軍中有一人化裝突圍,被偵察營發現擊斃。這名化裝突圍的日軍是一名姓木下的中尉。
他受金光惠次郎所托,完成一個任務——突出重圍,代表拉孟守備隊守軍向上級匯報戰斗經過,陳帝有功將士事跡記錄簿,并將日軍遺書、日記、信件轉交其家屬。
然而他這一項任務,隨著他被擊斃,也宣告失敗了。
遠征軍官兵陣亡四千余人,日軍無一人投降,被俘。
中日雙方陣亡人數比接近3:1,除了陣亡者,遠征軍傷者也有七千余人。
海正沖團有小2000人,打下主峰下山時,僅剩400多人。
迷龍的團天門山一仗打完沒有補充,所以開戰前有兩千兩百人,等戰爭結束后,只剩千余人。
松山的許多陣地都經過多次爭奪,中國軍隊多次進攻,同日軍反復爭奪,付出無數戰士的鮮血和生命。
洪紹坤當年擔任昆明防守司令部的訓練教官,松山戰役結束后他奉命和幾個參謀,到前線清點繳獲的軍用物資。
他們的汽車還沒有到目的地,就聞到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刺鼻的臭味。
沿著大埡口部隊進攻的路線行進,他們被沿路見到的慘狀震驚。
幾乎是走一路哭一路,他們眼目所見:“第一是尸體,第二是尸體,第三還是尸體”。
沿途到處是被炸飛的人頭、手腳、大腿,一些尸體保存得比較完整,還能看到臨死時候保持的姿態。
尸臭味夾雜著火藥硝煙,和東西被燒焦的味道。
有些官兵在尸體堆中走來走去,像是在尋找著什么。
走得近了,才發現他們是在收集槍支。偶爾他們會拍一拍死者,希冀能夠發現還活著的人。
在松山大埡口,洪紹坤住了一個多星期。在那里的每一天,他都聽到推土機的聲音。
用人力挖坑已經不足以埋葬士的尸體,所以工兵部隊開來了推土機。
他們用推土機把成堆的尸體,推到挖好的壕或者天然的凹地里。
這些尸體沒有名字,就那么被埋葬了。沒人去辨認遺體的身份,尸堆里偶爾會發出呻吟,或者出現蠕動的跡象,推土機就停下來。
于是有人跑過去扒拉開尸堆,尋找活著的人,將他拉出來。
據當年西南運輸署的一位司機回憶,他在滇緬公路開車,途中經過松山,還沒有到松山,在惠通橋附近就必須戴上口罩,用來遮擋松山的尸臭。
那時候的車隊甚至不敢在夜間經過松山,因為害怕聽到毛骨悚然的聲音。
據說夜里松山上會傳來陣陣叫聲,哭聲和歌聲。有的聽起來是中國人的聲音,也有的聽起來像是日本人的聲音。
公路兩旁有爛碉堡,爛坦克,爛槍炮,還有各種彈殼,鋼盔,軍衣…
勝利,也是一場慘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