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讓徐文穎去開導王姽婳,朱翊镠可是有經過考慮的。
并不是隨口一說。
盡管后來得知徐文穎的想法與王姽婳的做法相違背,但朱翊镠還是放心地讓徐文穎去了。
因為徐文穎身上有著這個時代絕大部分女子不具備的特征:個性張揚,且以自我為中心。
為了嫁給他,直接向天下人發誓此生非他不嫁,又慫恿全京城賭坊里的老板大肆宣傳造勢。
這個性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可以列為瀕臨物種了。
這或許與徐文穎的任性有關,但肯定不是全部,任性只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女性之覺悟。
任性只是外在表現,因為家庭出身的緣故,徐文穎有任性的資本而已。
她敢于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乃至告訴全世界,然后一步一步行動。
這是覺悟或覺醒。
無論是想嫁給他那件事,還是想隨他來遼東這件事,徐文穎的行為都可以證明這一點。
在朱翊镠看來,這是超越時代的。
當然,朱翊镠也沒有吝嗇自己對徐文穎的欣賞與鼓勵。
也許,是相輔相成的吧。沒有他的欣賞與鼓勵,徐文穎的性格也許有一天終究會被這個時代淹沒。
就像申用嘉愛好人體素描一樣,沒有他的鼓勵與支持,結果不是被摧殘丟進垃圾堆里,就是因為個人力量的薄弱而無法與時代抗衡最后不得不放棄。
其實申用嘉也是個性張揚,以自我為中心,為了作畫與父親鬧僵,又搬出家里自己一個人住,后來拒絕成親到成親了感覺不合適要和離…
與徐文穎性格差不多,也許這就是當初兩個人不來電的原因吧?
男女性格差不多的兩個人,只適合做朋友,并不適合做夫妻。
這便是朱翊镠為什么有心讓徐文穎去開導王姽婳的主要原因。
個性張揚,以自我為中心,能夠促進人的覺醒,顛覆傳統的思維。
而王姽婳因為被凌辱,以致于心結難解,正需要顛覆固有的思維。如果不能突破,心結將很難解開。
徐文穎果然沒有令朱翊镠失望。
朱翊镠并沒有告訴徐文穎到底與王姽婳怎么說怎么做,但徐文穎想問題的立足點出發點顯然與他不謀而合。
從某種意義上說,王姽婳就是在幫申用嘉渡劫,也只有王姽婳才能拯救此時此刻的申用嘉。
而王姽婳這時作出選擇,也的確不需要考慮申用嘉打底是因為同情、懺悔還是愛,已經不重要了。
我兩點,徐文穎都領會到了。
如果不是以自我為中心、張揚的個性,很難這樣只站在自己的角度考慮。
尤其是女性。
這當然需要“覺醒”。
在王姽婳她們看來,或許覺得申用嘉對她好,只是因為懺悔、同情,是申用嘉在“救”她。
而恰恰相反,說王姽婳在“救”申用嘉,似乎更加準確。這時候,更需要“救贖”的其實是申用嘉。
正如父母亡故子女需守制一樣,在這個時代有幾個人可以想到,守制超度的并不是死者而是生者。
這都需要人類的覺醒。
所以朱翊镠聽完徐文穎的匯報,不禁沖她豎起大拇指,贊道:
“你是這個時代當之無愧的先鋒。”
徐文穎莞爾一笑,同樣也沖朱翊镠豎起大拇指,說道:
“我完全站在姽婳妹妹的角度,絲毫沒有考慮申用嘉的感受,而你身為一位男子,居然肯定我。嘿嘿,我是時代的先鋒,這個我知道,所以對于你對我的肯定,我也給予充分的肯定。”
“面對表揚,你就不能謙虛一點?”朱翊镠搖頭而笑,但內心喜悅,感覺這狂妄而不失水準的話聽得那么熟悉。
“我這叫自信、灑脫。”
“為什么相認姽婳為妹妹。”
“第一,正如你所說,我覺得她意志力堅強,所以真心喜歡她;第二,因為我當時想到了之懌姐姐,感覺這樣可以給她以溫暖與自信,就像當初之懌姐姐對我一樣。”
“謝謝!”
“客氣啥?”徐文穎雙眉一揚,繼而又問,“哦,為什么要說謝謝?”
“你認了姽婳為妹妹,那我不是也就多了一個妹妹嗎?”朱翊镠喃喃地道,“只是這輩分,似乎已經亂了。”
“什么輩分?”
“我們認了姽婳為妹妹,可姽婳妹妹得叫小朱為哥呢,而小朱叫我們師祖師祖母,那又該叫姽婳妹妹叫什么呢?輩分是不是亂了?”
“不管。”徐文穎一擺手道,“明天吩咐人送幾個好菜唄,姽婳妹妹要來,我準備親自下廚。”
“老婆大人,遵命。”
“姽婳妹妹羨慕我。”忽然徐文穎甜蜜地道,“她說我與眾不同,但也是得益于你的開明與包容。”
“她說得太對了!”朱翊镠脫口而出但故作一本正經的樣子,“不是你夫君開明與包容,你這思想都夠進油鍋地獄了。”
“哼,我這什么思想?”
“瞧你現在什么態度?”朱翊镠抬手指著徐文穎,“你自己品,慢慢品…就你這神情、姿態,除了我這么開明的人能夠包容,試問還有誰?”
“還有我爹。”徐文穎不假思索。
“好吧,你贏了。”
“你說,你會不會這樣一輩子慣著我呀?”忽然,徐文穎又認真地問道。
朱翊镠道:“那得看你會不會一輩子愛著我,聽我的話了。”
“愛你一輩子,可以保證;但一輩子聽你的話,我可不敢保證。之懌姐姐都沒有一輩子聽你的話呢。”
“她怎么沒有?”
“哪有?當初我可清楚地記得,你根本就不想娶我,還不是之懌姐姐違背了你的意思,臨死前囑咐你。不然,你捫心自問,會娶我嗎?”
“…”朱翊镠啞口無言。
“所以呢,你那么愛之懌姐姐,之懌姐姐也那么愛你,都沒有一輩子聽你的話,你也休想我一輩子聽你的。”
一本正經說完,隨即徐文穎又笑了笑說:“不過你放心,我還是懂得夫為婦綱,絕不部分還是會聽你的。”
“你還差不多。”朱翊镠回之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