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東北方向上的蒙古族與女真族部落前來觀摩的代表而言,戚繼光的鴛鴦陣無疑最讓他們期待了。
因戚繼光鎮守薊鎮,與東北方向的部落僅限于幾次支援李成梁的戰爭,其它時候基本上沒有交集。
但這次軍演,戚繼光只帶來了三千戚家軍,以充當“鴛鴦陣”的前方主力,其余七千士兵是李成梁的部下。
鴛鴦陣的主體仍是步兵,只不過是進行了以左右對稱為主的排列組合。
因為鴛鴦陣是戚繼光在抗擊倭寇時創立的一種疏散的戰斗隊形,所以將他調到北方后,雖然基本陣型未變,依然是十二人為一隊,但已經不拘泥于只是簡單的鴛鴦陣,而配合戰車、炮兵,以及各兵種的協同作戰。
抗倭戰爭中使用的鴛鴦陣,是一種以小股步兵為主的戰術,目的在于對付海寇并適應南方的地形特點。
待火器廣泛運用于戰場后,武器的殺傷力和破壞力顯著提高,大而密集的戰斗隊形難以適應作戰需要。
戚繼光便根據東南沿海地區多丘陵溝壑、河渠縱橫、道路窄小和倭寇作戰特點等情況,首次應用了此陣,以形似鴛鴦結伴而得名。
后來鎮守薊鎮的任務變成了防御蒙古的大部隊騎兵,因而在“鴛鴦陣”基礎上必須作出改變,這種改變可以稱之為“步兵軍官的各兵種協同作戰”。
為了適應北方的戰爭需要,最顯著的改變就是加入了戰車與火器。
這種戰車的性能以防御為主,形狀與民間的大車相似,所不同之處在于民間的大車車廂兩側各有廂板。
而這種戰車只有八片可以折疊的屏風,長十五尺,平時平放在車轅上,作戰時打開,樹立在一邊車輪之后,以代車廂,故而又稱之為“偏廂車”。
幾十輛戰車并肩銜接,擺成圓形或方形的防御據點,屏風最靠邊的兩扇可以前后搖擺,有如門葉,步兵由此出入沖鋒應戰。
每一輛戰車上都裝載有“佛朗機”輕炮兩門,它以青銅或鑄鐵鑄成,長度自三尺至七尺不等,口徑則小于二寸,從炮口裝入鉛彈,最大型的佛朗機,射程也才兩千尺。
所以在朱翊镠后世的標準看來,這種歐洲式的火器,只能算作大口徑的火槍,而不能算作炮了。
這種佛朗機輕炮以及輔助火炮的鳥銃,都在戰車屏風后發射鉛彈,屏風開洞作為鉛彈的出口。
二十名士兵配備戰車一輛,其中十名直接附屬于戰車,任務為施放佛朗機輕炮,另外十名就是“殺手”。
殺手的任務以藤牌、镋鈀和長柄單刀迎敵,殺手距離與戰車保持在二十五尺以內,殺手前進,戰車隨之。
其他步兵部隊依然使用鴛鴦陣的戰術,稍有差異的是藤牌手應當匍匐前進砍斫敵人的馬蹄,長槍手主要在于挑刺敵軍使之落馬,竹制的狼筅一部分已經換成了鐵制。
這次演習三千戚家軍充當主力,戚家軍前頭有遼東騎兵三千,后頭有遼東步兵四千,重戰車有一百二十八輛,輕戰車有二百一十六輛。
迎敵時,由騎兵負責沖鋒,戚家軍負責殺敵并阻擋敵人,使得后頭的戰車有充分的時間構成戰斗隊形。
當敵軍逼近,前方的騎兵可以迅速退入戰車陣內。
這種由“鴛鴦陣”演變而成的混合旅,在敵方人數很少的時候拒不迎戰,只有來犯的大批敵軍進入火器的射程中,也就是約二百五十尺時,佛朗機、鳥銃和火箭等才同時施放。
當火器的威力發揮以后,步兵從戰車之后沖出,形成又一道沖擊波,隊形依然以鴛鴦陣為主,與敵人格斗。
等到敵人攻勢挫被挫隊形散亂,騎兵再次車后整隊出擊。
這種騎兵實際相當于馬上步兵,他們同樣以鴛鴦陣的隊形作戰。
鴛鴦陣作為戚繼光的獨創,起源于沿海一帶抗倭戰爭中,后在薊鎮不斷發展衍化成步兵、戰車、火器協同作戰的戰術與規模。
可以說這是大明王朝最先進的軍備配置了。北方俺答放棄騷擾大明,多少肯定與戚繼光有關。
然而,也正是因為北方蒙古與大明的和解,使得戚繼光經過精心研究而形成的戰術戰略,并沒有機會經過實戰的嚴格考驗。
也就是說,戚繼光精心研究出來的這種戰術,只是在這次軍演中看到,并沒有機會投入實戰中。
蒙古族與女真族前來觀摩的代表看得自然震撼不已,但誰也沒有真正在戰爭中領教過。
如果從純粹的軍事角度出發,這多少有些令人遺憾。
或許戚繼光本人也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以至于軍演剛一結束對朱翊镠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陛下感覺如何?這次軍演的內容只是模擬呈現,也不知實際對抗戰爭中的效果。”
因為在戚繼光鎮守的薊鎮,已經好些年太平無事了。
“不錯!都辛苦了!”朱翊镠道,“相信很快就能得到檢驗。”
這話的信息量很大。
戚繼光與李成梁都充滿期待,一個只是想檢驗他的研究成果,而另一個只是出于軍人對戰爭的渴望。
朱翊镠也不敢確定戚繼光還能活多久,反正按照原本的歷史,快了。
不過“劇本”已經改了,戚繼光不再抑郁,正梅開二度似的激情四溢,想必應該不會那么快將星隕落吧?
但即便真的將星隕落了,畢竟人之生死不可控嘛,朱翊镠也會為戚家軍找到合適的接班人,而不會讓威名赫赫的戚家軍跟著一道隕落,故戚繼光研究的戰術應該還會派上用場。
至于軍備整改還有哪些不足,三言兩語一時也說不清楚。
但朱翊镠也看到了很多優點,感覺以目前戚家軍與遼東鐵騎的實力,蒙古與女真族肯定不是對手。
只要抓住機會進行軍備改革,不讓就此荒廢下去,以努爾哈赤領導的八旗軍不可能拿下大明。
況且努爾哈赤這個時候還沒有想到建立八旗管理制度呢。
軍演結束后,朱翊镠吩咐王象乾安排一次晚宴。
除遼東的將士,還邀請所有參觀軍演的蒙古、女真族代表。
朱翊镠也不顧自己身份,說服王象乾與李成梁,參加了這次晚宴。
這不僅對于蒙古族與女真族人,就是對于遼東的將士都是破天荒之舉。
皇帝竟與他們同桌舉杯共飲。
這泰和皇帝果然與眾不同!
宴席上,朱翊镠自然而然問到各部落代表對這次軍演的感受。
盡管他知道在這種場合這樣問,肯定也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各部落代表紛紛表態,不出意外的好評如潮。
但表達震撼的同時,每個人的心態都不一樣。
更多代表認為,這次遼東軍演其實就是針對他們各部落,目的是為接下來的“納入大明”行動提前打氣:看吧,大明實力擺在這兒,你們都將成為大明一份子,不服就收拾你們。
很少有幾個代表看到這正是朱翊镠崇尚和平的表現。
故而,朱翊镠聽完總結道:“朕知道你們說的都是恭維話,此時此刻或許都在想,為什么朕要舉行這次軍演?趁此機會明白地告訴你們,朕不希望出兵攻打你們每一個部落。和平共處才是朕希望看到的,但有一個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