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倏忽而過,眼看就要到了發放俸祿的日子。
泰和元年首次發放官員俸祿,戶部尚書王遴不免有幾分緊張,特意去內閣找首輔申時行。
其實他本意是想覲見陛下,因為見首輔不一定有用。
堂堂戶部尚書早就看出來了,首輔很多時候做不了主。
拍板工作還得需要陛下才行。
但王遴也知道陛下太忙,還是先去征詢一下首輔的意見。
這次來主要是為了兩件事。
戶部最近的工作也很忙,全國推行身份證,又要成立國家銀行。
見王遴來,申時行知道肯定有事。
同時也暗自高興,總算有部院堂官將他這個首輔放在眼里了,有事兒知道先向他匯報,而不是直接覲見。
坐定后。
申時行開門見山地問:“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王尚書有何要事?”
“是有兩件事,想問問元輔。”
“請說。”
“第一,王侯勛戚的俸祿真的從這個月起就減半了嗎?”
“這是陛下的圣旨,當然得如此。”申時行道,“陛下早說了,其實咱也心知肚明,有幾個王侯勛戚靠俸祿過日子?別說給他們減半,就是五年不給薪銀,他們還不是照樣花天酒地錦衣玉食?這個王尚書不必疑慮。”
王遴微微頷首,這一刻,他感覺首輔似乎變得硬氣了,也不知是不是受到陛下的長期熏陶?
這終究是一件好事。
“皇室的利益也只有陛下敢碰啊!”王遴感慨地道,“想當初張先生推行一系列的改革,幾乎什么都觸及到了,唯一不敢碰的就是皇權,皇室的利益不敢輕易觸碰,以致于富國強兵的愿望不得不大打折扣。”
“是啊!”申時行一直跟著張居正,也深有體會,“這事兒唯有陛下做,不然咱這些人壓力山大啊,還不一定能將政策貫徹下去。”
“陛下的目標是,兩年之內切斷對所有王侯勛戚的無條件供給,但愿能夠實現啊,這樣我大明國庫就不會經常捉襟見肘揭不開鍋了。”
“王尚書統計出來沒有?一方面提高所有官員的俸祿,另一方面對王侯勛戚的供給減半,此消彼長,國家的負擔是重了還是輕了呢?”
“元輔,當然是輕了呀。”王遴脫口而出,興奮地道,“這筆賬其實很好算,官員的俸祿雖然都翻了一倍不止,可年底京察裁汰了那么多官員啊,加上又對所有王侯勛戚供給減半,國家負擔自然減輕,要不說陛下目光卓絕呢?”
“這就好,這就好啊。”申時行也激動開心,因為一直以來感覺他這個首輔比座主張居正要當得輕松多了。
想當初座主張居正執掌內閣時,可謂百廢待興,那時多么艱難。
而他坐在這個位置上,基本只需附和陛下便是,不必太傷腦筋。
其實他也早已經習慣,或許這正是陛下提拔他的重要原因。
所以剛才王遴征詢他的意見時,他毫不猶豫明確自己的態度,陛下怎么搞那就怎么搞,他只管支持。
這樣看,不是他變得硬氣了,而是他已經習慣了這種處事方式。
“那元輔,這件事就不做疑慮。”王遴感覺今天或許不會白來。
“嗯。”申時行十分確定地點頭,繼而問道,“那第二件事呢?”
“就是收稅的問題。”王遴擔憂地道,“陛下將各行各業的稅收都做了相應調整,幾乎全減而沒有提高的,那今年的稅收會不會減少?”
這是一個關系國計民生的大問題。
申時行當然考量過,此時面對王遴的擔憂,他又一次確定地回道:“我想應該不會減少。”
“元輔何以見得?”
“第一,收稅看似減了,但陛下清田均田,等于是將天下豪強權勢大戶的利益再分配,如此一來,納稅人的總量上多了而不是少了。”
“嗯。”王遴點頭表示同意,因為原來那些豪強權勢大戶人家不知道有多少田地不交稅,加上大量隱瞞、寄田現象存在,交稅的數量只少不多。
“第二,陛下開放海禁,鼓勵天下人經商,這就涉及到商稅的問題。”申時行接著道,“陛下登基初始,就已經發現了全國十大稅關,一年所收的商稅居然不到一百萬兩銀子。”
稍頓了頓。
申時行繼續說道:“這其中的漏洞很大,一是漏收少收,二是地方克扣,甚至做假賬蒙騙朝廷,其癥結在于各地稅關都由所在州府通判掌管,通判地位尷尬,上頭有知府同知,那些人屁股底下坐著本州府的利益,根本不會全心全意維護朝廷的利益。所以陛下決定不讓地方代收,而改由朝廷直接任命各大稅關的征稅御史。所以這部分的稅收也能大增,而不會像從前一樣少了。”
“陛下一系列政策看似減少稅收,但實際上擴大普及了收稅面兒,最大限度地阻止了原來許多偷稅漏稅的想象,所以總量上絕不會不如從前。就像前不久陛下又提出了鹽、茶、酒等的國家專賣制度,這又是幾筆大收入。王尚書你想想,鹽、茶、酒一旦推行國家專賣,這里面可增加多少稅收?”
申時行擘肌分理娓娓道來,思路清晰分析入微,看似一點兒都不擔心泰和元年的稅收問題。
王遴不住點頭頗為振奮。
當然申時行也不是完全沒有擔憂之處,與朱翊镠一樣,都擔心人才。
因為這些事都需要人做。
政策再好,若沒有優秀的人去執行去落實,最后一切也是妄談。
所以一番分析之后,感慨地道:“難就難在人上頭,如今這世道,正如陛下經常感嘆,要想找幾個真正會辦事的人比登天還難呀。”
王遴撫慰道:“比起前朝皇帝,陛下已經夠優秀了。常言道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天生一世之才,必是一世之用,自陛下登基以來,不拘一格吸納各行各業的人才,只要有責任有擔當有能力,皆可前來報效朝廷。若非陛下,像李時珍神醫、鄭恭王世子、甚至包括令郎,都會被埋沒呀!”
提到兒子申用嘉,申時行又是不由得一陣竊喜。如今這京城里有多少人將兒子當作大畫家了。
“王尚書言之有理。”
兩人正說著,傳旨太監王安來,稟道:“原來王尚書來了內閣,害得我去戶部衙門白跑一趟。不過剛好,萬歲爺有請申先生與王尚書一道覲見。”
今天感冒,高燒,頭疼似裂,晚上寫不動了,只有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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