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爺,張公公來了。”
“請進。”
東暖閣一名近侍依朱翊镠之意,將張大壽請來了。
“萬歲爺。”
張大壽忐忑不安地進來喊了一聲。
此時東暖閣里也沒有其他人。
“你膽兒還挺肥的哈。”
朱翊镠故意打量著張大壽,不冷不熱上來就是這么一句話。
“不知萬歲爺是指…”張大壽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保定知府熊清被你毒死了,你還知道殺人償命的道理嗎?”
“萬歲爺饒命,萬歲爺饒命…”張大壽嚇得兩腿一軟,當即跪倒在地。在朱翊镠面前,他可不敢失口不認。
“熊清有罪,是該死,可你知不知道你這么做,也觸犯了大明律法?”
“萬歲爺,奴婢是聽從馮公公,說要替萬歲爺分憂…”
“放肆!自己做了錯事,還要將伴伴拉下水,連同朕也要拉進來,是嗎?”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熊清的家眷要求仵作查驗尸體,朕問你怎么辦。”
“如果真的需要人站出來,那奴婢擔著便是,熊清就是我殺的。”張大壽唯唯諾諾地回道。
“可你當時對熊清的那個董師爺不是說,背后還有高人要熊清的命嗎?”朱翊镠盯著張大壽。
“萬歲爺,奴婢,奴婢…”張大壽不敢與朱翊镠對視。
“你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自己說吧,現在該怎么收拾。”
“奴婢什么都不說了,一力承擔。”張大壽嘴上回道,心里卻將董師爺罵了無數遍,想著待會兒出去就找人動手。娘的,這點事兒都辦不好,早知如此,當時就一并解決得了。
“一力承擔的意思是,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朱翊镠冷冷地道。
“萬歲爺饒命,萬歲爺饒命…”張大壽聽到要他的命,磕頭如搗蒜,嚇得半死。此刻他腦子里又想到了馮保,不是說保他的嗎?關鍵時刻人呢?娘的,都特么是騙子,騙子。
“你自己去北鎮撫司服罪吧。”朱翊镠一抬手道。
“萬歲爺,奴婢…”張大壽腦子一片空白,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說什么。
“怎么?殺人償命,難道你還要朕包庇你不成?”
“奴婢不敢,只求萬歲爺看在奴婢忠心耿耿的份兒上,從輕發落。”
“你去找伴伴吧。”朱翊镠又一抬手。
“好,奴婢這就去找馮公公。”張大壽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本來這時候他就想找馮保當面問清楚。抱著要死也得拉個人墊背的心思,總不能活兒他替馮保干了,死的人卻是他。
張大壽神經錯亂地慌忙去找馮保。
而此時的馮保正在司禮監掌印值房里候著。他知道張大壽要來。
“馮公公。”一見馮保,張大壽便心中充滿怨恨地喊了一聲。
“你來了?”馮保一副漫不經心的樣。
“馮公公,萬歲爺要取我性命,讓我去北鎮撫司自首服罪呢。”
“我知道。”馮保仍是漫不經心的樣。
“可馮公公當初是怎么承諾我的?不是承諾保我無事不被萬歲爺趕出紫禁城的嗎?現在居然要我殺人償命!”
張大壽越說越急,面紅耳赤,此時他也顧不得那么多,還數落了一句:“馮公公說話不算數,是個騙子。”
“你說什么?”馮保臉色一沉。
“求馮公公救我…”張大壽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是吃了豹子膽。
“救不救你先不說,但我今天要教你兩件事兒,第一:男人嘴里的承諾往往是靠不住的,第二:出事時身為下屬要勇敢地站出來背鍋。”
“…”張大壽想死的心都有,一屁股坐到地上,感覺世界末日到了。
“你聽清楚了沒有?”
“奴婢都快要死了,聽沒聽清楚又有何用?”張大壽心灰意冷地道。
“娘的,瞧你這點兒出息!”
“…”張大壽很想懟一句,說得那么好聽,你怎么不去死?
“起來,別他娘的哭喪著臉。”馮保斥道,繼而喃喃地道,“老夫這一生雖然有時未免心狠手辣,但誰好誰不好,誰可用誰不可用,老夫還是看得很清楚。無論怎么說這次你算是完成了任務,也可見你是一個能做事的人。依老夫看,萬歲爺只是嚇唬你,不會取你命的,不然讓你來找我作甚?萬歲爺知道熊清是你殺的,也早就知道是我暗中指使。”
“馮公公說什么?”
“我說萬歲爺不會要你命。”
“真的嗎?”
“眼下萬歲爺需要沖鋒陷陣的人…哎,你根本就不懂得萬歲爺的心意。”
“…”張大壽的確很懵逼。
“熊清的案子已經塵埃落定,仵作查驗完畢,結果并無中毒跡象,確定熊清就是不慎落馬身亡。”
“馮公公說,說什么?”張大壽不可思議地望著馮保。
“他娘的,你今天沒帶耳朵嗎?”
“不,不,是害怕,所以心已大亂。”
“仵作已經查驗了熊清的尸體,確定并無中毒跡象,就是不慎落馬身亡。”馮保又一字一頓說了一遍。
“這…這是真的嗎?”
“滾!老夫還用得著騙你?”
“可萬歲爺說…”
“說了你丫不懂萬歲爺。這次多虧了張佳與宋纁兩個人機靈,否則你就得站出來背鍋,明白嗎?”
“明,明白…那我不用死了?”
“萬歲爺若要取你性命,就不會讓你來找我。但死罪難免,活罪難逃。”
“求馮公公從輕發落。”
“你先回家待著吧,有事兒我會再找你。”馮保一擺手。
“萬歲爺那邊…”
“我一會兒過去。”
“多謝馮公公!一定要為我說幾句好話!”張大壽哀求道。
“知道了。哦,下次若有需要,你還敢嗎?”馮保瞇著眼睛問。
張大壽想了會兒,弱弱地回道:“只要不死,就敢。”
“娘的,你咋還教不會呢?”馮保沒好氣地道,“你該說只要有需要,就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混蛋吧!”
張大壽乖乖地去了,一顆心還是七上八下。不過不讓他去北鎮撫司自首服刑,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張大壽一走,馮保便去了東暖閣。
到那兒見朱翊镠正在埋頭看奏疏。
“萬歲爺。”馮保輕輕喊了一聲。
“怎么處置張大壽的?”朱翊镠頭也不抬,不動聲色地問。
“讓他在家待著。”馮保弱弱地道,繼而又補充,“奴婢答應要保他一命。”
“知道這樣做讓朕很為難嗎?”
“奴婢當然知道。”馮保點了點頭,說道,“懲罰張大壽與奴婢吧,萬歲爺又于心不忍;可不懲罰吧,咱又確實做了超越乃至踐踏律法的事兒。”
“那張大壽這次不是覺得很委屈嗎?”
“總得有人為萬歲爺賣命,做奴婢的受點委屈算得了什么?”
“這次朕不想追究了,幸好有張佳與宋纁在,不然讓朕怎么辦?伴伴,這種事兒,以后還是不要做了,朕知道你們是為了朕好。”
“奴婢明白,多謝萬歲爺體諒!”
“要不然怎么辦?難道朕將你們揪出來繩之以法?”朱翊镠幽幽然地道,“朕倒是希望,這是一個法治社會而不夾雜半分人情,可惜還有很長很長的一段路需要走。眼下正多事之秋,朕還無暇顧及律法呀!伴伴你看。”
朱翊镠將御案上的一道條陳遞給馮保。不過這又是一道密疏。
是王象乾從歸德府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