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镠雖然有心提到寧夏問題,但其復雜性三言兩語也說不清。
只是想給未來首輔人選王錫爵,以及兵部給事中張彪一個提醒:寧夏問題要裝在腦子里,要重視。
可又怕今天這個場合他們兩個心不在此,所以朱翊镠又刻意強調:
“記住,寧夏。”
馮保當然清楚朱翊镠為何要將寧夏問題單獨拎出來。
未雨綢繆總歸是好事。
“好,還是回到剛才的話題。”朱翊镠道,“王閣老覺得張給事中說你是下一任首輔會影響你與內閣其他幾位閣臣的關系,或許有吧,但朕覺得主要還是王閣老自己心理問題,別總這樣想,心安理得接受就是了。朕反倒是覺得,每一任首輔都應該有明確的接班人,這一點不要學張先生。”
都知道,張居正卸任首輔時沒有合適的接班人,或者說他心中壓根兒就沒有合適的人選。
本想老戰友王國光最合適,可王國光當過吏部尚書,按大明的規矩,當過天官就不能再當首輔了。
退而求其次,又想將首輔的位子交給潘晟,結果萬歷皇帝、張四維、張鯨都不同意,半途夭折。
可張居正又實在不想將首輔的位子交給張四維,預感到張四維上臺掌權就會推翻他的改革。
而當時申時行資歷又不夠,張居正擔心他難以服眾。
所以關于首輔接班人,可以看作是張居正失策的一個表現,他一直沒有在意或培養首輔接班人。
這與他的改革被萬歷皇帝幾乎全盤推翻有一定的關系。
倘若在他執政時培養出一個與自己趣味相投的接班人,或許最后結果不會那么慘。當然,歷史不能假設,如同人生一樣,像一條射線,只有一個前進的方向,不能回頭。
朱翊镠當著王錫爵的面指出這個問題,就是要告訴王錫爵,首輔本該有明確的接班人,這樣能帶來穩定,就像國家立儲,是一樣的道理。
“首輔接班人不丟人吧?”
“陛下,臣不是覺得丟人。”王錫爵忙解釋道,“能成為首輔接班人是一種莫大的榮耀。臣只是擔心其他幾位閣老的感受,畢竟他們都比臣資歷高。”
“既然王閣老有心結,那朕對你實話實說吧,余閣老身體向來不怎么好,他也從未想過當首輔;而許閣老,朕馬上有重任交給他,要離京好一陣子,首輔接班人自然是你。不要覺得有壓力,也不要覺得不好意思。”
“深得陛下信任與厚愛,臣不知如何言謝,只能以身報國!”
王錫爵也像剛才張彪一樣,感動得站起來,然后朝著朱翊镠跪拜。
“平身吧!總之朕今天明確地告訴王閣老,你就是申先生的接班人。”
“謝主隆恩!”王錫爵熱淚盈眶地拜了三拜,然后才重新坐回。
“好,朕該說的已經說完了。現在該你們說,剛才在首輔值房動手,到底該是不該?王閣老先說。”
“陛下,因為臣心里有壓力,所以當時確實激動了一點。”王錫爵道。
“嗯,張給事中呢?”朱翊镠問。
“陛下,微臣承認當時確實是慪著氣說的,所以帶有揶揄的口吻,倘若像朋友一般推心置腹地談及,相信王閣老也不會勃然大怒。”張彪誠懇地回道。
“微臣確實有錯。”繼而又補充一句。
“好!”朱翊镠欣慰地點了點頭,“朕讓你們反省,不是為了要懲罰你們,只希望你們真的能像朋友一樣交流,畢竟都是大明之臣。既然已經說開了,那你們就在朕的面前握手言和吧,倘若能做朋友當然更好。”
王錫爵與張彪都稍有猶豫。
“張給事中是晚輩,你主動給王閣老賠個禮道個歉吧。”朱翊镠吩咐道。
“微臣遵旨。”
張彪當即起身,走到王錫爵面前鞠躬行禮,誠摯地說道:
“王閣老,對不起!卑職脾氣一向有些暴躁,實不該目中無人,還望王閣老大人有大量,原諒卑職!卑職雖不敢奢望能與王閣老成為好朋友,但卑職可以在此保證,日后王閣老有何差遣,卑職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了!我不是一個小氣的人。今天這事兒我也有錯,不該如此激動,沒有什么原諒不原諒的,大家都是為陛下做事為朝廷做事。來。”
王錫爵主動伸手。
張彪連忙受寵若驚地也伸出手。
兩人相視一笑。
這樣,在朱翊镠的調解下,兩人握手言和,也算是一笑泯恩仇。
馮保一旁佩服地笑了。張彪答應寫檢討,又與王錫爵和好。
關鍵的是,相信自此以后,王錫爵與張彪絕對效忠于朱翊镠。
這不佩服不行啊。
“兩位還有什么要說的嗎?”朱翊镠又問。
張彪答道:“微臣回去便寫檢討,并且會將陛下剛才說的話帶給其他給事中聽,相信劉兄也感到欣慰,像微臣一樣會立即寫檢討。”
“嗯。”朱翊镠點了點頭。
“微臣先行告退!”說著張彪帶著莫大的欣喜勁兒率先轉身離去。
“臣不該給陛下添亂,以后時刻警惕自己要冷靜一些。”待張彪離去,王錫爵帶著幾分歉意說道。
“說實話,朕這次得謝謝王閣老!”
“陛下,臣可擔當不起!”
“哈,今日若非王閣老與張彪起了沖突,想必朕也不會那么快解決寫檢討與敲登聞鼓的事。一場小小的沖突,一舉兩得,朕當然要感謝王閣老了。”
這是朱翊镠的心里話。
見朱翊镠誠心誠意,王錫爵也不糾結,繼而關心地問道:
“陛下剛才說要委以許閣老重任,是將他調離京師嗎?”
“嗯。”朱翊镠點了點頭,幽幽然地說道,“大明雖然看似海清河晏,但王閣老該清楚,其實邊境還有許多問題尚未解決,像遼東、寧夏、云南、貴州…與番邦、與異族有著各種矛盾。”
“莫非陛下要將許閣老調往邊境鎮壓叛亂?”王錫爵敏銳地問道。
“遼東,朕派了戚繼光將軍總督,且有李成梁鎮守,相信不會出亂子;寧夏是令朕頭疼的一個地方,朕已經委任魏學曾總督,結果還是未知;云南貴州也是常年有暴亂,所以朕想派許閣老以欽差的身份前往調解、鎮壓。”
稍頓了頓,朱翊镠接著道:
“云南貴州那邊的少數民族,哦,也就是異族,雖然不及遼東寧夏那邊的彪悍,但天高皇帝遠,得需派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前往朕才放心得下!朕思前慮后,還是覺得許閣老最合適,朕還沒有與他商量,不知他是否愿意。”
“有機會報效朝廷是做臣子的榮幸,焉有不愿意之理?”
“許閣老雖然有勇有謀,可畢竟年事已高,快到六十了。”
“陛下放心,許閣老身子骨還健。想當年,俞大猷將軍七十高齡,還領兵作戰數建奇功呢。”
“除了許閣老,朕實在想不出朝中還有哪位大臣比他更合適的?既要德高望重,又要有勇有謀,還不能將九邊重鎮的大將,如戚繼光、李成梁、麻貴等總兵官調開。”
“那陛下就派許閣老去吧,他的確可委以重任。”王錫爵道,“但臣有個小小的提議,畢竟徐閣老是東閣大學士,本不該由他鎮壓叛亂,既然陛下選定他,就該給他不一樣的賞賜。”
“朕想過,待他平亂有功歸來,朕拜他為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學士。”
“如此甚好!”
王錫爵議完,歡喜地去了。
馮保笑著沖朱翊镠豎起大拇指,佩服得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