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從誠看著朱翊镠與嚴永凡篤篤離去的身影,一時手足無措。
“這可如何是好?一不小心,犯了欺君之罪!都怪我這張破嘴。”
許從誠既狠又恨地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而后像是把自己扇醒了似的,連忙轉身進屋去了。
李偉還在床上躺著。
他哼哼唧唧倒是不假,滿屋子的醋味兒也是沒錯,但一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那絕對是裝的。
見許從誠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李偉眼珠子立即轉動看了一眼,而后又開始哼哼唧唧痛苦地呻吟起來。
“武清侯,別再裝了,不得了,出大事兒了!”許從誠慌里慌張地道。
“咋滴了?”李偉當即不哼唧忙問道。
“你外孫剛才喬裝而來。”
“外孫?”
“就是皇上啊!”
“外孫來了?那我不是得更要…”李偉又哼哼唧唧地裝起來。
“哎呀,皇上來是來了,但現在已經走了。”許從誠著急地道。
“他怎么來了又走了呢?”李偉一臉的問號,“已經知道我上吊自殺了?”
“嗯。”許從誠點頭。
“那他來了還走?也不進來看我這個外公一眼?”李偉一撇嘴,不滿地道。
“皇上已經發現了。”
“發現什么?”
“發現武清侯上吊自殺只是一出戲。”
“這怎么可能?咱不是商量好了,只有咱幾個人知情的嗎?”
“皇上雖然年紀輕輕,可總是料事如神,讓人猝不及防啊!”許從誠當然不敢承認是他自己說出來的。
“你剛見過皇上?”
“嗯。”
“是不是你說漏嘴了?”李偉也不是大傻子,“哦,肯定是了,不然他怎么知道咱是演戲?而且來了又走?”
“我可沒說哦。”許從誠失口不認。
“那他生氣了?”
“嗯。”許從誠點了點頭。
“他說什么沒?”
“皇上說咱們聯合欺騙他,犯了欺君之罪,一會兒要找咱們算賬。”
“都是你,出的什么餿主意?這下可好了吧?傳到女兒那里,我指定又得挨罵了。”李偉臉色一沉抱怨起來。
“事已至此,也只能繼續裝下去。”許從誠稍一沉思,冷靜下來幾分,如是般建議道。感覺第一也沒好招兒,第二反正出頭的也不是自己。
“還裝?”李偉訝然道。
“對呀!咱抵死不認,就說真的要上吊自殺,只是及時發現被救下來了,但嚇得半死一點兒不假,所以武清侯還是得繼續躺著裝下去。”
“你說得倒是輕松,整天這樣躺著多累啊!我骨頭像散架了似的。”
“不然你說怎么辦?總比犯了欺君之罪被皇上召去受罰要強吧?”
“你怎么不裝?”李偉沒好氣地反問。
“你是武清侯,是慈圣太后的父親,是皇上的外公,是天下第一皇親國戚,我算哪根蔥?我裝能有什么效果?”許從誠腆著臉道。
“…”這種逢迎話雖然聽得多,但李偉還是感覺很受用,也不吱聲了。
“武清侯,皇上既然來了,證明他心里還是有你這個外公的,對不對?不然也不會急著跑來。所以,盡管咱現在有點被動,但不能自亂陣腳,該裝還是得裝。即便最后被皇上戳穿,武清侯一大把年紀了,難不成皇上與太后還真會把你怎么樣?最多罵你幾句。說句不中聽的,你又不是沒被罵過?罵得多了,自然也就無所謂了嘛。”
“你這叫什么話?”李偉白了一眼。
“我這話雖然說得很不中聽吧,但你想想是不是大實話?罵你幾句身上又不掉一塊肉,但感覺應該可以躲過皇上的懲罰,最后或許仍不能阻止皇上奪田奪地,但興許會給咱們另外一些補償。總之咱不能妥協,需要盡力爭取。”
“嗯,這么一說,好像還是有一定道理。”李偉點點頭,情緒平和了兩分。
“再說了,武清侯在這居室里,又沒有外人,你還是可以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嘛,也沒必要一直躺著,只別出去,不要讓閑雜人進來看見便是了。”
“現在好像也只能這么辦哈?”
“武清侯放心,怎么說你終究是慈圣太后的父親是皇上的外公,身份地位在這兒擺著,不怕。皇上為什么要來?還不是因為他害怕?再說得難聽點兒,倘若武清侯這次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你說皇上怕不怕?太后傷不傷心?得面對多大的輿論壓力啊?是不是?”
李偉點頭,再一次被說服了。
許從誠接著搖頭晃腦地說道:“這次本來就是皇上沒有理,無緣無故非要奪走我們的子粒田,這叫什么事兒?咱鬧鬧情緒不是很正常嗎?”
“就是,就是…”李偉終于又與許從誠拐到一條道兒上去了。
“這次即便被皇上戳穿也不怕,畢竟是皇上不講理,是皇上對不起我們。武清侯想想,與幾年前鬧的那次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哪次?”
“就是戚繼光告狀,棉衣事件的那次呀,還記得吧?因為棉衣質量差,寒冬凍死了十幾個守衛長城的兵士。那次分明是武清侯不占理兒,可最后呢?還不是不了了之?這次是咱們占著理兒,怕什么?”
許從誠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說到這兒已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架勢,剛才的驚嚇完全不見蹤影。
李偉越聽越覺得自己受了委屈,也就越來越不擔心了。
“武清侯,所以我說就這么滴吧,別怕,盡情地演下去。”
“好,反正有駙馬都尉陪著。”
“比起武清侯,我位卑言輕,只能出出建議,還得靠武清侯沖鋒陷陣。來來來,起來在屋里溜達溜達,年紀大一直躺著不動也不行。”
“是是是。”在許從誠的攙扶下,李偉起床了,一手摸著自己胸口,一手扶著自己腰身,喃喃地道,“真的老嘍,就躺這半天,感覺渾身疼痛。”
話音剛落。
只聽“吱呀”一聲,門開了。
門口站著兩個人,正是朱翊镠與嚴永凡。他們去而復返。
李偉和許從誠當即傻眼了。
朱翊镠道:“外公別在屋里溜達,外面空氣多好哇!這滿屋子醋味兒。”
“外孫怎么,怎么來了呢?”
“來看看外公是不是哼哼唧唧一句囫圇話也說不出來呀!”朱翊镠不緊不慢說這話時臉上還帶著兩分笑意。
“…”李偉。
“…”許從誠。
兩人恨不得找個洞鉆進去,怎么也沒想到朱翊镠殺回來了。
朱翊镠盯著許從誠,忽然將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一本正經地道:
“朕不講理,朕真的感到很害怕,外面的輿論壓力多大啊,朕會給你們許多補償的,你們等著吧。”
說完,拂袖而去。
嚇得許從誠兩腿一軟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