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兩位堪稱“老奸巨猾”的大太監坐在一起,再仔細一琢磨,又發現燒房子這種方式簡直太低級了。
火勢一起,不就被人知曉然后傳得滿城風雨嗎?人們肯定要問為什么,紛紛猜測是誰干的?這樣是不是很容易將萬歷皇帝的糗事扒出來?
明著是保護萬歷皇帝,實際上是將他推到輿論風口。
萬歷皇帝的性子敏感又細膩,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
也就是說,萬歷皇帝主使人干的可能性也很小。
那既不是張鯨,也不是馮保或萬歷皇帝,除他們三個還能有誰?
想都不用想,一場火指定會引來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高二麻子購買緬鈴一事被扒出來了。
最終吃瓜群眾將目標對準了張鯨與萬歷皇帝。
不過事涉這兩大人物,倒是沒有幾個人敢堂而皇之地議論了。
私底下說說而已。
但無論如何,購買緬鈴一事,對萬歷皇帝的聲譽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因為隆慶皇帝沉迷于酒色的事跡早已在京城里傳開,喜歡議論的人便拿兩位皇帝做比較,最后還得出“有其父必有其子”的結論。
都是喜歡尋求刺激的主的啊,想當初隆慶皇帝在位時,放著后宮佳麗不管不顧,卻要從波斯尋來胡姬享受,而且特別喜歡嘗鮮。
如今兒子萬歷皇帝也一樣,居然想著從海外購買緬鈴!
由此,人們不禁紛紛感慨擔憂:
“看來,還得需要像張先生那樣的鐵腕人物管束皇帝爺啊!”
“張先生這才過世幾個月,皇帝爺就開始學壞不規矩了。”
“再這樣下去,皇帝爺會不會走上他父親的路子?”
“好不容易迎來萬歷大盛世,別張先生一走,便立馬兒由盛而衰!”
盡管這些話都是在私下議論,但依然還是傳到了當朝某些官員耳中。
平民百姓也就議論議論,空發一些感慨而已,擔憂也無濟于事。
可一旦傳到官員,尤其是言官們的耳中,他們立馬兒就不淡定了。
一國之主怎能如此荒淫無度呢?
而作為萬歷皇帝身邊的大紅人張鯨又怎能引誘主子做這種事兒呢?
不行。
對萬歷皇帝要犯顏直諫,對張鯨必須得彈劾。
言官們就喜歡干這種事兒。
甭管是否屬于皇帝的私生活,也不管張鯨有多紅,反正就是不能容忍。
張鯨對彈劾倒是見怪不怪,他知道只要李太后和萬歷皇帝不說話,再多的彈劾也不會讓他傷筋動骨。
想當初張居正父親去世被萬歷皇帝奪情時,面臨著多大的輿論壓力,他為萬歷皇帝購買緬鈴算什么?
然而萬歷皇帝就不一樣了,這還是登基以來第一次被言官嚴厲指責。
本來,緬鈴的事就不好意思公開討論。所以,萬歷皇帝面對言官的指責時有點不知所措。
想想也是,他自被立為皇太子,在李太后的嚴格監督下,從來都是規規矩矩,不敢有半分僭越。
后來登基為帝,除了李太后,他更是在張居正和馮保的雙重監管下,哪有多少不老實的機會?
兩年前酒后不老實一次,險些皇帝的位子被潞王頂了;一年前也有過一次不老實,令王淑蓉懷孕生了個兒子,算是給他長臉了。
除此,他認為自己真的老實本分。
張鯨曾經在他面前就說過這樣的話:“咱大明王朝,在萬歲爺之前有十二位皇帝,若論慎獨自律,卻沒有一個比得上萬歲爺的。”
所以,張鯨將他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建議他應該放開些——也就是張鯨為他購買緬鈴的起因。
沒想到闖禍了。
被言官們揪住不放。
此情第一時間傳到李太后那里。
當日,李太后正在逗弄孫子,聽到這個消息后也是愁眉不展,她知道言官們一向難以對付。
怪只怪皇帝不爭氣。那只能讓皇帝表個態,保證下不為例唄。
不然還能怎么著?
至于張鯨,保持原計劃不變,即日逐出大內。
李太后吩咐付大海馬上傳話給萬歷皇帝和朝臣知悉。
付大海剛一轉身,見馮保色急匆匆地來了。
“娘娘。”
“情況怎么樣?”李太后連忙放下孫子問道。
“奴婢是來稟告娘娘,張鯨這次還挺識相,為了給萬歲爺留下顏面,他主動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說購買緬鈴一事萬歲爺事先并不知情,還說萬歲爺見都沒見過緬鈴實物,剛一買回來就被東廠的人抓了,最后還打了一個比方:說萬歲爺這叫羊肉沒吃著,反惹一身膻,是他連累了萬歲爺。”
李太后聽完愣了一愣,問:“張鯨真是這樣做的?”
馮保回道:“是的,奴婢還能在娘娘面前說謊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李太后當然不是懷疑馮保說謊,她知道馮保巴不得將張鯨趕出紫禁城,怎么可能為張鯨說好話?
李太后望著馮保:“我是驚訝張鯨這次真的舍舍己救主嗎?”
馮保道:“娘娘,還真是,所以奴婢急著趕來,要問問太后娘娘的主意。這次張鯨為了維護萬歲爺的聲譽把自己給賠進去了。那是不是還要將他逐出大內流放到南京皇陵種菜去呢?”
“這個…”
李太后猶豫了一下,她清楚購買緬鈴一事,絕非張鯨說的那樣,否則萬歷皇帝早就為自己辯護喊冤了。
如果不是萬歷皇帝開口,她相信借張鯨一個膽兒也不敢胡來。
主要責任在萬歷皇帝。
但要說張鯨完全無辜,她肯定也不相信,一個巴掌拍不響。
只是她也沒想到張鯨竟主動擔責。
猶豫了一會兒后,李太后說道:“張鯨這次是很識相,可如果不重罰他,朝臣也不答應啊!況且他主動擔責,若不重罰,豈不被朝臣懷疑?”
馮保點了點頭:“娘娘的意思是,依舊要將張鯨驅逐到南京?”
“不然馮公公說怎么辦呢?”
馮保擺出一副誠懇的姿態,道:“娘娘,奴婢看得出來萬歲爺很慚愧,如果真的將張鯨驅逐到南京,萬歲爺可能會內疚一輩子。”
“可如果不這么做的話,如何平息朝臣的憤怒?”
馮保咂摸著嘴,喃喃地道:“這是個難題,是個難題啊!看來,也只能舍卒保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