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救大明,先要救張居正,救張居正很難,于是張居正寧愿“死”一次。
這是此事的一連串邏輯。
然而,也不是寧愿“死”一次,事情就結束了,更大的問題還在后頭。
欺君之罪,萬一被發現了怎么辦?
好,即便隱蔽,不能被發現,但以目前的形勢看,萬歷皇帝依然極有可能清算張居正,那是不是得反抗?
可是,倘若明著反抗,這條路的恐怖之處難以想象,比當年明成祖朱棣走的路還要艱難十倍百倍,人家可是有兵有權的,而朱翊镠什么都沒有。
所以,朱棣那條路指定行不通,對朱翊镠來說是一條死路。
當然,也不能走。
若萬歷皇帝不清算張居正、馮保還好,那皆大歡喜,朱翊镠求之不得;可倘若萬歷皇帝一意孤行,仍要逆歷史潮流而動,朱翊镠還得想其它辦法。
這其中每一個布局都不能出岔子,否則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所以,站在朱翊镠的角度,他的擔心比馮保要多得多。
有時候想著是不是不值當?一個穿越人士居然走到最沒有底氣的路上:與當代的人玩政治?嘿嘿,玩兒什么不好啊?玩掙錢,玩發明,吹牛逼…哪一樣不比玩政治強?
可走到這一步也沒辦法,
誰讓他鬼迷心竅的一定要做一個有“宏圖大志”的人呢?
誰讓他來到這個世界一定要救張居正、救大明呢?
做一個沒心沒肺的人不就沒有那么多事兒了嗎?
子時過半,朱翊镠來到馮保房間,準備帶他去見張居正。
馮保本想開口問,張居正到底住在什么隱蔽的地方?
可他心里緊張,也沒問出口。
朱翊镠鑒貌辨色,不禁搖了搖頭,嘿嘿一笑,說道:“伴伴,什么樣的大風大浪你沒見過?放輕松點嘛。”
馮保小心翼翼地道:“潞王爺,這種事兒奴婢從前還真沒見過,若非潞王爺親口所言,奴婢都不敢相信。”
“一會兒見了張先生,長話短說,別墨跡。”朱翊镠叮囑道。
馮保點了點頭,仍然像做賊似的跟在朱翊镠身后。
朱翊镠也沒有出張大學士府,而是帶馮保去了他自己的房間。
張居正當然不在朱翊镠的房間里。
朱翊镠房間墻壁上有兩幅畫,一幅畫是唐伯虎的《落霞孤鶩圖》,一副是倪云林的《魚莊秋霽圖》。
掀開倪云林的《魚莊秋霽圖》,發現墻壁上有個不太明顯的按鈕。
朱翊镠按了一下。
見唐伯虎的《落霞孤鶩圖》緩緩升起,當升到頭時,朱翊镠又按了兩下那按鈕,見畫下開啟一道石門。
石門不高也不寬,僅能容一人。
“伴伴,可以進去了。”
馮保稍一猶豫,問道:“一會兒畫與石門能自動恢復嗎?”
“當然能。”朱翊镠道,“這里曾經可是遼王府,不是普通人家。”
馮保進去了。
朱翊镠緊隨其后。
兩人剛一進去,石門便自動關閉。
里頭的設計獨特,剛進去時光線是朱翊镠房間傳過去的,當石門自動關閉后,由于光線源頭被切斷了,所以眼前當即一黑,什么都看不見了。
馮保不由得一緊。
朱翊镠忙道:“伴伴,別怕,向前走九步,自然有光。”
馮保唏噓:“這要是不知情,貿然而進的話,還不得嚇個半死?”
“一,二,三,四…”
馮保每走一步,便數一個數,當他數到“九”時,眼前豁然一亮,像是自動感應似的,也不知道光線從哪兒來。
但這些不是馮保關心的,他只關心張居正人在哪兒?
“伴伴,繼續往前走。”
“這遼王府怎么還修了一個密室啊?”
“一個儲藏室而已。”
“那門怎么開在潞王爺的房間呢?”
“不叫開在我的房間,而是張先生特意將這個房間留給我的。”
朱翊镠話音剛一落,只聽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馮公公來了?”
馮保渾身一激靈,只見甬道上一道門“吱呀”一聲開了,露出熟悉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張居正。
“張先生,你,你,你…”
馮保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只知道怔怔地望著張居正。
張居正微笑:“怎么?數月不見,難道馮公公不認得我了嗎?”
“認得,當然認得,張先生變成灰我也認得。”馮保激動落淚,“呸呸呸,好好的,變什么灰?”
“潞王爺,馮公公,請!”張居正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馮保身子一縮,往邊兒上一靠,讓朱翊镠先行。
朱翊镠也不客氣,邁步而進。
他現在很熟悉了。
這里是一個大開間,里頭有桌子,有椅子,有辦公的地方。
馮保一進來,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因為這里的布置與張居正從前家里的書房幾乎一模一樣,只是這里的面積要大得多。
馮保進來,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東看看西看看,感覺很新奇似的。
“馮公公是不是沒想到?”
張居正笑問。他的精神頭兒已經不是那臥床不起時候的狀態,如今已經恢復,紅光滿面的,看起來有點像十年前剛擔任首輔時候的狀態。
“張先生,打死我都想不到。”
馮保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見張居正果然無恙,他激動、欣慰、開心…可謂是百感交集。
“坐吧!”張居正抬了抬手。
朱翊镠和馮保先后坐下。
馮保坐下來后還東張西望,感覺就像做夢一樣,有點兒不真實。
“不是潞王爺說,我都不敢相信你也會來江陵。”張居正一直保持笑容。
“死”過一次后,感覺他整個人的狀態不一樣,原來可是一個不茍言笑的人。
“若不是潞王爺說,我也不敢相信張先生還活著呀!”馮保感慨地道。
“馮公公還是當我死了好!”
“是是是,張先生已經不在人世了,已經不在人世了…”
馮保說完,又盯著張居正不眨眼,好像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
朱翊镠不得不提醒道:“伴伴,有話趕緊說,有問題趕緊問,別在這兒浪費時間,現在已經很晚了。張先生還要休息呢。”
張居正忙道:“不礙事,不礙事,我的時間現在很充足,難得與馮公公在此相會,多嘮會兒吧!”
的確,張居正的精神狀態看起來很好,沒有一絲困意。
馮保本覺得有千言萬語,恐怕見了張居正后,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可如今見到張居正本人,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不知道該嘮什么,到頭來只是說了簡單而關切地問了一句:“張先生身體還好吧?”
張居正撫須而笑:“好,好,托潞王爺的福,身子已經痊愈了!此時此刻感覺一身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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