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誠的安撫壓根兒沒起到什么作用,反而加劇了李太后的擔憂。
在朱翊镠看來,這完全是因為胡誠那家伙的演技太他娘的差勁了!
先頭都說好了讓他保證,可事到臨頭,他說來說去也不敢,憋了兩句話出來,還特么模棱兩可。
娘的,氣死個人!
不找他好好聊聊才怪呢?
當然,或許也是因為怕死,所以胡誠不敢輕易保證。
李太后聰明過人,加上又聽過朱翊镠與胡誠之間的對話,當然會懷疑感到惴惴不安。
胡誠走后,見李太后憂心忡忡沉默不語,朱翊镠撫慰道:“娘,胡太醫的話,你可別當真哈!”
“那镠兒的話呢?”李太后凝望著朱翊镠,輕輕地反問道。
“孩兒的話?孩兒什么話?”朱翊镠一愣,之乎者也起來。
“娘親分明聽镠兒說了,張先生命不久矣!”李太后說這句話的時候顯得十分的平靜。
但越是平靜,朱翊镠越是能感覺到其中的悲傷。
“娘,那是孩兒嚇唬胡誠那個庸醫的,你切不可當真!”
李太后嘆了口氣,“娘是不是真的心狠,為了你皇兄為了大明,居然不顧張先生的死活?”
“當然不是啦,娘恨不得張先生長命百歲呢。”朱翊镠脫口而出。
看來,那句嚇唬胡誠的話李太后也聽見了。而且,或許這輩子她都會記在心里。
李太后凄然一笑:“長命百歲?娘希望張先生長命百歲,在別人的眼中,還不是以為娘只是為了你皇兄為了要朱家的天下?就連镠兒都那么認為。”
哎,朱翊镠暗自嘆口氣,李太后來了,趙靈素也不咳嗽一聲,搞得什么話都被她聽見了,現在又要一一圓回來。
虧得他有一張三寸不爛之舌!
朱翊镠道:“娘,天下哪個父母不為自己孩子?這無可厚非啊,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啦。”
“張先生若不幸離世,讓你皇兄讓為娘怎么辦啊?”
“娘,大明還有我呢!”朱翊镠拍著自己胸膛。
“嘿嘿,有你?”李太后望著自己小兒子,不禁搖頭笑了。
好像,確實,受到了輕視。
朱翊镠也感覺他這句話說得太滿了,不大合適。
不過,在李太后面前說說倒也無所謂。自己娘嘛,怕甚?
倘若被朝中大臣,尤其是噴子集團聽見了,保不齊會掀起一場口誅筆伐的戰爭呢。王爺就得乖乖地當王爺,想干嘛?
因為感覺不大合適,所以朱翊镠接著又補充道:
“娘,大明不僅有孩兒,還有千千萬萬精忠報國的好子民呢,大明一定會昌盛下去的。”
不得不承認,大明的皇帝總體水平不高,但大明的子民總體水平還是蠻高的。
鐵骨錚錚,最有氣節了。
胡誠感覺很冷。
被朱翊镠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這會兒邁出慈寧宮,受冷風一吹,他都能感覺到自己身子瑟瑟發抖。
但他也不確定,到底是寒冷多一些,還是害怕多一些。
反正這趟忒不值得,不僅沒有達到目的,反而嚇得半死,加劇了他心中的擔憂與恐懼。
他知道太醫院的郎中們此刻都還在等他,可他卻不想回去,想直接回家洗澡睡覺。
胡誠正自猶豫著,忽然聽見有人喊他。
“院判大人,你回來了。”
原來是太醫院的一名太醫,因為著急,所以出來等候。
胡誠面無表情地吩咐道:“你回去告訴院使大人,明日一早,對外公布首輔大人的病情。”
那太醫忙問道:“院判大人對太后娘娘解釋清楚了?”
“沒有解釋。”胡誠甩出冷冰冰的四個字。
“…”那太醫一愣,“那…”
“一切后果由我一人承擔。”胡誠撂下一句話,便揚長而去。
等候的那太醫愕然,杵在原地怔愣老半天才回太醫院,不知道胡誠院判經歷了什么。
翌日,張居正得痔瘡的消息便在京城很快傳開了。
一來,關心張居正的人本來就多,無論出于什么目的,無論是敵對的還是統一戰線上的人,個個都關心他到底得的什么病。
二來,對太醫院公布得痔瘡的診斷也感到費解,使得這則消息傳開的速度如同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越滾越沉。
一時間議論如潮。
尤其是朝中的官員,尤為感興趣。
當然,以質疑聲為主。
“什么?首輔得的是痔瘡?那為什么臥床不起?”
“就是,聽說首輔的病都已經持續好幾個月了,如果只是痔瘡,以首輔的工作態度與精神,斷不會窩在家里不出來啊。”
“而且啊,凡是給首輔大人看過病的郎中,起初都三緘其口,現在口徑又都是異常的統一,只要問及,首輔得的就是痔瘡,沒有別的回答和解釋。”
“我聽說,太醫院公布首輔的病情是在李太后和萬歷皇帝看過首輔的病情之后,你們想,這中間是不是有什么貓膩呢?”
“那首輔的病,到底是重,還是輕啊?”
“誰知道呢?反正是很詭異,原來搞得人心惶惶,現在又搞得紛紛猜疑一頭霧水。”
“首輔大人死活不見客,除了皇帝、太后、潞王、馮公公幾個,其他人一概擋之門外,就連武清伯和駙馬都尉來都不讓進。”
“那還有誰相信首輔大人得的只是痔瘡呢?”
“…”
議論歸議論,質疑歸質疑,可沒有人能給他們答案。
胡誠昨晚幾乎沒怎么睡,起床后眼皮子直跳個不停,總感覺有什么倒霉的事要降臨他頭上。
他一直惦記著朱翊镠找他好好聊聊這一茬兒。
如果說對原來的潞王爺感到膩味,那現在就是感到恐怖。
想什么人家全知道,那太特么恐怖了!
讓人極度缺乏安全感啊。
就好像自己的命根子被人拽在手里。
太醫院別的郎中都在關注外頭的議論,只有胡誠心不在焉地想著潞王朱翊镠。
請教醫學上的專業問題?這還是他認識的潞王嗎?
“院判大人,你昨晚到底見沒見過太后娘娘?”
“院判大人,昨晚太后娘娘到底對你說了什么?”
“胡院判,你好像精神不振,有什么難題說出來嘛。”
“…”
胡誠越是不想多作解釋,太醫院的郎中們越是感興趣。
自點卯當值后,圍繞著他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他表面平靜,內心煩躁。
實在被逼得沒法兒,最后甩出一句話:“如果被潞王爺盯上,就問你們是什么感受?”
“…”
首先,大家消停了會兒,紛紛在想,被潞王爺盯上…那是夠倒霉的呀。
然后,有郎中問:“為什么被潞王爺盯上呢?是因為院判大人給他扎針的緣故嗎?可那是在救他的性命呀!”
胡誠煩躁地道:“潞王爺什么性子,咱們能以常理推斷嗎?”
話音剛一落定,讓胡誠想死的聲音再次響起。
“胡庸醫說得對,本王就是一個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正是讓胡誠感到陰魂不散的朱翊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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