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十五年初秋德陽殿 漢明帝劉莊坐在只有他才能坐的龍椅上,輕輕拍打著扶手,望著他的臣子們吵來吵去。
光武帝建國之后,定都洛陽,但是他覺得漢為火德,洛字帶水,不吉,所以改名為雒陽。
東漢時期的皇宮分為北宮,南宮,太尉府,司空府,司徒府等建筑。
在東漢帝國開始之時,南宮是皇帝及群僚朝賀議政的地方,北宮主要是皇帝及妃嬪寢居的宮城,南宮地位更重要。
但是漢明帝時期,逐漸把政治中心偏移到了北宮,到漢章帝時期,北宮已經取代了南宮的地位。
德陽殿作為北宮正殿,是東漢最高的建筑。
明帝看著這群知天命之年的老人吵的臉紅脖子粗,感覺到了深深的疲倦。
這個帝國太大了,也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了。
他已經四十四歲了。
雖然有著太醫的調理,有整個帝國作為后盾,但是他的身體已經被繁多的政務壓垮了。
一個機靈的宦官見皇帝臉色不好,連忙高呼肅靜。
群臣為之一靜,小心翼翼的看著這近在眼前又似乎遠在天邊的皇帝。
明帝手腕高明,治理國家的實力極強,有其父之風。
在他手握帝國權柄的十五年之間,整個帝國蒸蒸日上,和他為敵的墳頭草都有三尺高了。
這些大臣都是經歷過光武帝劉秀的統治,對于明帝自然是愛恨交織。
“陛下,天漢昭昭,雄威遠揚。匈奴分裂多年,實力大為退步,現在他們復犯邊境,掠我漢家男兒,搶我商賈,理應出兵鎮壓。”
太尉出列,撇了眼太傅等溫和派,慷慨激昂的說道。
“陛下,微臣認為國本未穩,民生凋零,不宜大動干戈。”太傅說道。
東漢帝國到現在,才建立了四十七年,王莽等人帶來的社會動蕩讓整個中原受苦良多。
“太傅此言差矣,自建武二十四年開始,匈奴已經分裂為南北匈奴,呼韓邪單于更是歸附于我大漢。
我大漢在先帝及陛下英明治理之下,國力強盛,談何國本不穩?”衛尉也出來聲援太尉。
德陽殿再一次陷入了爭吵。
送走了傳旨宦官,耿秉縱馬奔向竇府。
“孟孫兄,此次陛下有旨,合該咱倆建功立業啊。”
耿秉身強體壯,拍著手喜笑顏開。
將軍聞戰喜,壯士勒燕然。
竇固卻是一臉凝重,低聲說道:“伯初,陛下把這個重任交給我們,咱們一定要小心仔細,不可辜負圣恩啊。”
“這是自然。”耿秉撫須而笑。
耿秉字伯初,出身武將世家,大司農耿國長子,名將耿弇之侄,稱得上是能文能武。
竇固也不簡單,字孟孫,是竇融侄子,取了涅陽長公主為妻。
在點齊兵馬之后,二人便在親兵的陪伴下,向著西北進發。
雒陽是一個非常繁華的城市。
如果你恨一個人,請讓他來雒陽;如果你愛一個人,請讓他來雒陽。
雒陽的煙雨樓臺最是折殺英雄腰,但是他的繁華又容易造就英雄。
明帝此次親臨校場,為竇固、耿秉送行。
在新莽時期,由于中原大地的戰亂,無暇顧及西域,西域在匈奴的主導下發生動亂,都護李崇逝于西域之后,西域都護府就被撤銷了。
但是明帝不想讓西域就此脫離大漢的掌控,此處竇耿二人便是他派去的先頭兵。
“陛下,奉車都尉竇固,駙馬都尉耿秉,都是我大漢一等一的將軍,此次西征,一定會重現甘壽陳湯之壯舉。”
說話者正是耿恭,耿秉之堂弟。
“但愿如此,回宮吧。”明帝看著身后的文武眾臣,心情也是大好。
涼州,就是今天的GS省河西走廊東端,與洛陽隔了幾千里的距離。
初秋時節,滿樹的葉已經開始換上黃金甲,馬蹄聲起,卷起一堆落葉隨風飄零。
軍情緊急,竇固耿秉帶著軍令奔馳于官道,并未在路上做半點停留。
他們從雒陽出發之時,也差不多是寧羽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
漢軍西出笛聲哀,胡騎聞之去復來。
明代戴良的涼州行生動形象的把邊關景象寫的出神入化。
竇固耿秉來到涼州已有多日,駐守邊疆的耿忠等人早就調齊兵馬,等候著二人的到來。
明帝把他們二人派到涼州,是為了操練兵馬,備齊軍械,以待時機出兵西域。
“伯初,明日你就要離開涼州城,外出駐守張掖,來來來,滿飲此杯。”
席間七八個軍將談論著軍事敵情,一小兵捧著壺酒斟了一圈,便離席而去。
大敵在外,不宜飲酒酗酒,一杯已是底線。
在竇固的帶頭之下,幾人昂頭飲下烈酒,涼州的寒氣似乎也消散了幾分。
胡姬漢女彈奏著帶著胡風的樂器,口中唱得卻是正兒八經的漢家小曲。
豪放狂野的胡樂配上溫婉細膩的漢曲,別有一番韻味。
“孟孫兄,今日一別,興兵起軍之日就是我們再見之時。今夜暫且放松一下,不談軍情,緩解多日勞累疲乏之軀。”
竇固自然是滿口答應,和在場的將軍們聊著西北風情。
經過幾百年的經營,不少漢家兒女來到了河西四郡生活,周邊的異族也逐漸被漢人同化,涼州城里胡漢雜居。
胡姬通漢音,漢女奏胡樂。混血兒更是數量良多,華夏與胡人的文化通過這些地方相互交流。
特別是在南匈奴歸附大漢之后,這種情況更為普遍了。
正在竇固等人聊得興起之時,一個三十許的部曲督起身抽劍劈向面前的案桌,眼帶淚花,拜倒在竇固面前。
“兩位都尉大人,末將斗膽,希望來日出征之時,可以讓我為先鋒!”語氣甚是悲壯。
在場的人都是涼州軍里的同僚,自然是了解些許情況的。
這位部曲督,姓許名充國,他的弟弟許漢卿帶了一什人馬外出巡邏,不幸遇上大股匈奴未曾逃離。
(一什,就是十人。)
匈奴人經常會縱馬搶掠大漢邊境,涼州城里許多人家都有親人被胡人掠作奴隸,甚至當場殺害。
這是邊疆百姓的悲哀,也是大漢軍人的恥辱,故駐守邊疆的漢軍大多在心中憋了一股子氣。
耿秉和竇固深知兵法,來到涼州不到半個月,已經對軍情了解的七七八八。
許充國的事他們自然是聽說了的。
嘆了口氣,竇固和耿秉眼神交流了一番,心中有了決定。
“許部曲,先鋒是不可能讓你做的。”
聽著竇固的話,許充國和其它的軍將都愣住,有的甚至打算出言幫悲憤欲絕的許充國說情。
耿秉卻是眼中帶笑,接著竇固的話頭說道:
“竇都尉不讓你做先鋒,但我這到是有一個差事,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