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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9章 安國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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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十五,

  朔望朝會。

  洛陽宮,宣政殿。

  在京九品以上職事官皆入宮朝會,天子李曌待太師秦瑯領銜山呼萬歲之后,自御座站起,皇帝背負雙手走下丹墀玉階,來到了班首秦瑯面前。

  伸手牽起秦瑯,來到玉階之上,面向眾臣。

  朗聲宣旨。

  “朕聞古之哲王,成功立極,莫不旁求賢佐,用康帝道。由是軒登風力,所以堪亂保邦。漢用蕭曹,所以勤王足國。故能上扶王室,下濟蒼生,為社稷之寶臣,資帝王之大業。丕膺鼎位,實屬斯人!”

  “太師、上柱國、齊王、呂宋王瑯,道備文武,衷懷忠亮,表宏才而應運,申茂績而經邦,業盛勛賢,材優將相,蘊權謀而制敵,歷誠節以匡時。

  “命之選,當仁實難。非夫文可經邦,不能安人和眾,武可禁暴,罔以克敵成功。允籍宏才,爰申錫命。

  將軍辭第,無以家為。丞相憂邊,思平國患。

  古之哲王,宅中御宇,莫不內封子弟,外建藩維。

  固以訏謀之用,宜申總統之威。其將戡定外虞,澄清列郡,光膺藩屏之寄,式崇社稷之勛,對揚休命,以永終譽。

  特加尊尚父,封安國齊王,兼使持節、宣慰南海大使,余如故。

  皇帝牽著秦瑯的手宣讀完這道詔令,令殿中響起驚訝之聲。

  之前就已經聽說太師秦瑯連上了七道乞歸書,皇帝一直不允,昨日太師再入宮面圣,然后有消息傳出,圣人終于勉強答應了。

  誰也想不到,秦瑯會真的辭相離洛,這才五十來歲啊,他身體又這么強健,就算他再干個三十年都沒問題,那莒國公唐儉,都八十多歲了,不也依然還能騎馬打球,還能啃的動烤鴨,據說每年還要納一房美妾呢。

  這位現任太子詹事,還是個文官,倒是延續了大唐太子詹事的高壽,曾做過太子詹事的李綱、裴矩都活了八十多歲,然后如今唐儉又八十多歲,之前蕭德言做過少詹事,活了九十多。

  許敬宗也做過太子詹事,現在都七十多了。

  秦瑯那也是做過太子詹事的,以他這身體,估計活八十沒問題。

  那他怎么就這么急著走呢?要說太上皇當初剛繼位時,秦瑯離開,那也是無奈,畢竟當時御史臺都準備彈劾秦瑯,皇帝也樂得秦瑯離開。

  但是當今皇帝態度可是很明確,是希望秦瑯留下的,起碼十年內皇帝肯定不會趕秦瑯走,之前敢彈劾秦瑯的,現在可都已經被長流呂宋了。

  誰能想到,秦瑯真是說走就走,大年三十才到的洛陽,結果如今剛三月,正是春暖桃花開的時候,秦瑯便要走了。

  而皇帝對于即將離京的秦瑯,也表現出了足夠的大方。

  不是皇帝親自做的那道詔書用詞如何贊美,就光說皇帝給秦瑯的封賞吧,尊號尚父,加封安國齊王。

  齊國前面,加了安國兩字。

  這可是大唐史無前例頭一份了。

  皇帝隨后解釋意思,安國齊王可不僅是個好聽的詞,而是超越一般王爵位特權,比如秦瑯雖然致仕歸封,但隨時可以參議朝政,能夠越過東西兩府直接遞上奏章給皇帝,甚至可以處罰開國侯以下封爵,三品以下地方官員,可先斬后奏,還可開安國齊王府。

  安國齊王,類似于天策上將,都屬于特殊官爵。

  之后皇帝又親自加封秦瑯食邑,由先前的一萬戶實封,再加一萬戶,累加到兩萬戶實封,虛封號稱十萬。

  并且這次皇帝還特別聲明,這實封兩萬戶都指定武安府下七州之內,選每戶起碼三丁以上者。

  武安府本就是秦瑯的內世封領地,他能享受武安府三分之一的稅賦,這是沒有戶數限制的,而是整個武安府的所有課戶納的稅賦,都有他三分之一,包括工商稅等。

  而現在皇帝的這兩萬戶,則是疊加。

  秦瑯額外享受這兩萬戶三分之一的課稅。

  眾人驚嘆之余,更多的是羨慕。

  畢竟秦瑯的功勛牛逼,這際遇更牛逼,運氣更強。

  四朝元老,三朝定策擁立之功,誰有這等運氣?

  而人家秦瑯肯這么主動的還政天子,也是人所莫及的,天子因此大方一些,也實屬正常。

  兩萬戶很多,但也只是相對的,畢竟武安府三十多年前,還是蠻夷們占據的化外之地,那是一粒皇糧都不交,一文錢稅都不繳的,戶籍上也沒人口,那都是人家秦瑯當年帶著家丁打下來的,后來又真金白銀的招募工匠、百姓移民過去開發建設,這才有了如今武安都督府七州,戶籍人口超過百萬。

  羊毛終究還是出在羊身上。

  至于安國齊王,其實跟尚父一樣都無所謂,如果秦瑯留在洛陽,估計皇帝肯定不會給這樣的加封,但他去了離洛陽小萬里之遙的海外,那就無所謂了。

  開不開府建牙都不要緊,畢竟有了一個呂宋國,這些不過是點錦花添花的東西,秦瑯相距萬里,還真能遙控朝堂不成?

  敲鑼打鼓歡天喜地,歡送太師離洛才是正道理。

  皇帝今天似乎想要搞的特別熱鬧一些。

  緊接著又宣讀一道詔令。

  加封姑母太平公主為鎮國太平大長公主,封號照例進為大長公主,但前面又特別加了個鎮國二字,他解釋這也是給皇姑母參政議政、開府建牙特權。

  公主實食封通前共萬戶,同樣劃在武安七州,同樣選三丁以上戶。

  李麗質得了這鎮國公主封號,就不僅僅是個嫁出去的公主了,而是有了正式的政治身份,在關鍵的時候,也還是有一些大用的,當然,如果李麗質沒有政治野心,那么這就僅僅是個特別榮譽。

  另位,安國齊王和鎮國太平大長公主,除了拜見天子外,其余皇子、公主,宗室諸王,以及朝中的宰相、樞密及以下官員,都無須拜見。

  實際上是兩人有這封號后位列百官之上,甚至位列親王公主之上。

  連太子都不用拜,太子對兩人,要按拜三師三公之禮先拜見,然后二人回禮。

  “秦太師真致仕歸封?”

  “不可能吧?”

  “開元朝十五年不曾回中原,這入朝輔政才三個月,就致仕歸封了?”

  “這里面難道有什么故事?”

  “莫不惡了皇帝?”

  一時間,朝野議論紛紛,所有人都感到震驚,哪怕秦瑯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說過自己不會久留洛陽,但這天真來了時,大家還是不敢相信。

  實在是換任何人代入一下,都感覺自己不可能輕易的就離開的。

  “什么叫惡了皇帝,以如今秦太師之威,就算惡了皇帝,皇帝除了忍著還能怎么著?”

  “也是啊,上陽宮那位可不就是。”

  上陽宮。

  太上皇李坐在輪椅上,正在欣賞著遲開的桃花。

  滿園桃花,紛紛落下。

  幾位公主被特許前來看望太上皇,也把秦瑯致仕的消息告訴了他。

  太上皇狀態不錯,臉上也有了紅潤,雖然還不能走,但說話已經比較清晰,甚至還能用左手寫出一筆不錯的字來了。

  有人扶著,太上皇甚至還能走一段。

  “秦瑯,真辭了?”

  “嗯,太師的行李都已經提前裝車出發了,許敬宗、李義府、崔義玄、蕭沈、韋玄貞、竇德玄、盧承慶、薛元超等數位前宰相,也都將同行。”

  太上皇帝手里拿著一枝桃花,有些出神。

  他居然就這樣走了?

  李不愿意相信,怎么可能呢,誰會在權力的誘惑面前,如此淡定?

  他就從來沒相信過秦瑯。

  在他最灰暗的這段時間,他甚至無數次夢到秦瑯帶著一眾山東將門勛貴造反,殺進玄武門,奪了他李家江山社稷,自己黃袍加身,建立他秦家王朝了。

  秦瑯怎么可能會拱手讓出這權力?

  他跟秦瑯相識三十多年了,八歲時就認識秦瑯了,難道還不夠了解秦瑯?

  他八歲那年,可是親眼看到才十六歲的秦瑯左手提著大伯建成的首級,右手提著叔父元吉的腦袋,披甲策馬奔到了秦王府前,把兩個腦袋扔到了正攻打王府的宮府兵面前。

  那場面,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大唐皇太子殿下死不瞑目的腦袋,在秦瑯手里就跟個垃圾一樣。

  那人眼里哪有半分對皇權的畏懼?

  他更不會忘記,秦瑯年輕那會,屢次帶兵出征,在隴右在青海,殺的黨項、吐谷渾、吐蕃人血流成河,前后大戰斬殺的敵人數十萬,甚至戰后屠殺掉的俘虜都有幾十萬。

  至今在西北一帶,都還流傳著人屠秦瑯的故事。

  老奶奶們都是拿秦瑯來嚇唬那些不聽話的孩子的,三十多年過去,小兒止啼的效果更加了得。

  這樣的人,會不戀棧權力?

  他不信。

  李想見兒子,想提醒年輕的皇帝不要太大意了。

  可是李曌根本不愿意見他。

  反倒是秦瑯離開前,特意來上陽宮拜見告辭。

  秦瑯推著太上皇的輪椅,走在高高的宮墻下甬道上。

  “你是想做南海之王嗎?想當南海龍王?”良久,太上皇才緩緩開口,打破了有些異樣的氣氛。

  秦瑯其實不想跟李廢話,過來也只是告個別而已。

  李是那種權力的野獸,甚至還有點被害妄想癥,總覺得別人想搶他皇位,想奪他江山,想謀害他,他總是喜歡露出猙獰的利齒,一副隨時要跟人撕咬的狀態。

  逮誰咬誰。

  “陛下,呂宋可是圣祖當年親自下詔賜封給臣的領地,臣也沒什么野心,只是想用心經營這一畝三分地而已,樂的逍遙自在,從沒想過其它的。”

  李卻是半分不信,他以已度人,覺得怎么可能?

  “呂宋本非漢家舊有,是你跨海征服的,圣祖也不過是臨終前給你補了個合法的手序而已。”

  “陛下,那就是圣祖賜封給臣給臣家的自治海外領地啊,這個沒有錯,也不會變的,臣也根本不想改變,就現在這樣,不挺好嗎?”

  “你真不回來了?”

  “呂宋挺好的,沒那么多勾心斗角,沒那么多爾虞我詐,更沒那么多猜疑忌憚,生活的節奏也更緩慢,日子更舒適些。”

  李長嘆了一聲。

  “這么說,是朕一直錯了?”

  秦瑯笑笑,沒回他。

  “此次一別,也許再見不到了吧,”太上皇帝喃喃自語,“但愿不再相見。”

  推著輪椅,陪著太上皇在上陽宮里轉了一圈,花了快兩個時辰,兩人沒說幾句話。

  終于,秦瑯要離開了。

  李坐在輪椅上,居然有幾分不舍。

  看著秦瑯頭也不回的大步而去,望著他那矯健的步伐,挺拔的身姿,李居然是那么的羨慕,甚至是妒忌。

  這家伙,居然五十多歲了,可看這樣,再活個三四十年也沒問題吧。

  也許,他這輩子還會上洛,然后再擁立新天子,成為五朝元老?甚至六朝元老?

  等到那個時候,秦瑯是否仍然還會再瀟灑離開呢?

  李很苦惱,在秦瑯這里,他的許多判斷都總是錯的。

  回到上林園。

  皇帝居然微服在家,秦皇后和秦太后、秦太妃也來了。

  長孫孝忠對他道,“圣人已經來了有一個多時辰了,我告訴說你去上陽宮向太上皇辭行了,圣人聽了沒什么表情。”

  秦瑯拍了拍孫子,“別亂說。”

  都說父慈子孝,但偏偏李家似乎有個傳統,皇帝父親跟兒子總是很別扭的關系,李曌做上皇位后,跟太上皇李的關系就變的十分扭曲。

  李曌把父親軟禁在上陽宮里,跟做牢一樣,他也盡量不去上陽宮見太上皇。太上皇倒是想見李曌,可他見不到。

  離別前的夜晚。

  秦瑯舉辦了場家宴。

  在京的秦家人聚一起吃頓飯,但現在在京的秦家人并不多。

  庶長子秦俊領兵去了西域打仗,嫡長子秦俞留守呂宋,六個兄弟,老五秦珣被秦瑯趕去了松州,老四秦理去了北庭,老六秦珪在京,老七老八老九三兄弟也都外放了。

  秦瑯的那一堆兒孫們,大多數都在呂宋。

  倒是有幾個侄子侄孫在京,只是跟他們在一起,差了輩,坐一起其實也沒什么說可多說。

  特別是今天的家宴上,還有微服的皇帝和太后太妃以及皇后和太子等,便顯得過于隆重和拘謹了一些。

  秦瑯跟皇帝喝了點酒,跟妹妹和女兒都聊了幾句。

  整個晚宴歡聲笑語不斷,但卻有種刻意并帶著幾分虛偽的感覺。

  向來好場面的崔娘子,今天去邀請了也沒來,自秦珣被趕去松州后,七十了的崔娘子倒似乎對交際沒了興趣。

  夜半,秦瑯送皇帝等離開。

  翁婿君臣兩人客客氣氣的告別,皇帝甚至還有些熱情的上來擁抱他。

  等到皇帝上了六馬挽拉的御車,在大批禁軍侍衛下護送著離開后,秦瑯才轉頭回去。

  緩緩行駛的天子馬車里,一直臉上帶著微笑的年輕皇帝,也終于收起了笑容,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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