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你覺得朕要如何做才行?”
涼亭中,君臣擺開了談,皇帝的態度已經轉變了許多,那股子泰山壓頂的感覺消失,秦瑯松了口氣。
今天他也是占了穿越者的便宜,知道李世民保承乾的態度還是很明確的,尤其是在此時,貞觀十一年的春天,皇后剛去世,太子腿剛斷,這種時候李世民不可能就有了易儲之心,也許皇帝想過,但也頂多是想想而已。
“陛下首先就得讓朝堂讓天下都明白圣人沒有易儲之心,要徹底杜絕魏王、吳王等皇子們心中的那點非份之想,更不能給那些想要效仿武德九年之事的野心之輩半點機會。”
“臣請陛下下詔,令魏王泰就藩之國,回西川鎮守,最好是不要讓魏王遙領揚州大都督、相州都督、右武侯大將軍等職,可加封散階。”
李世民皺眉。
“皇后尸骨未寒,你就讓朕把青雀趕去封地?”
“魏王到了西寧州,一樣可以為文德皇后守孝,只要心在,人在哪并不重要。況且,陛下若是再態度曖昧不明,只怕會更加誤導太子魏王和那些野心之輩,這是攪亂朝綱,危害大唐江山社稷啊。”
李世民擺手,“你繼續說。”
“其二,聽聞圣人有意想要楊嬪繼立為后,臣以為萬萬不可。一來楊嬪只是九嬪之一,四妃都不是,如何可以繼為皇后?再者,楊嬪為前朝公主,其所出的吳王現在又隱隱威脅太子之位,若是圣人立楊嬪為后,這豈不是要亂上加亂?”
楊氏若立為皇后,那李恪李音就立馬也升級成為皇嫡子了,李恪爭奪儲位的本錢又豐厚了,那些吳王黨只怕越發興奮,所以必須得避免這種情況,哪怕楊嬪確實很賢,也不能立她。
李世民瞪著秦瑯,“誰跟你說朕要立楊嬪為皇后?”
“坊間多有傳聞,臣也只是猜測,現在也只是提醒陛下,萬萬不可。”
“你倒是管的寬,那你說,朕要立誰為皇后?”
“陛下,立皇后與立太子不同,雖然說天家無私事皆為國事,但是儲君為國本,但立后卻沒這么重要,這個臣雖為宰相也沒資格插手,圣人自己拿主意就好。”
李世民咬牙切齒,真是人嘴兩張皮,想怎么說就怎么說,剛還說不能立楊嬪,現在又說隨他意。
“還有呢?”
“臣建議應當讓太子出來露面了,這么久再不露面,只怕坊間也會開始有許多謠言亂傳。”
雖然皇帝已經詔封李象為秦王,但秦瑯認為還是得讓承乾解除禁足。
“太便宜他了。”李世民道。
“圣人懲罰也罰了,接下來需要的是正確的引導,而不是一味的懲罰,儲君的名聲威望也要維持,否則若讓有心之人利用攻擊,太子名聲不保,也于國家不利。”
爺倆坐在那里說的口干舌躁。
“你不知道泡壺茶來”李世民心中煩躁,秦瑯的建議都很中墾就是不太中聽,他現在對承乾的火氣都還沒消。
心里也不想這個時候趕李泰出京,但秦瑯一句又一句的說的皇帝又沒法反駁。
尤其是秦瑯一而再的提到武德九年這個敏感詞,讓李世民心頭警醒,當年高祖皇帝在他和建成之間搖擺不定,甚至一次次的暗示易儲立他為太子,這也是他后來敢爭儲的底氣所在。
也因皇帝曾透露出來的這種心思,讓許多文臣武將倒向秦王府。
現在秦瑯提醒他,這讓他不得不警醒。
秦瑯甚至頭一次公開的向皇帝說出了朝中現在有魏王黨和吳王黨,雖沒說還有太子黨,可李世民又豈不知。
這些事情以前他不想去深究,可現在秦瑯提醒他不能不理會。
再不理會,會釀成大禍的。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秦瑯把承乾這些年的表現一件件的擺出來講,甚至跟代近前朝的那些太子們比較,一番對比之后,李世民也不得不承認,承乾雖然近年有些荒唐,但總體來說,承乾在魏晉以來的這些太子當中,都還是能評個中上的。
能得這樣的評價又還這么年輕,又是嫡長子,確實沒理由易儲啊。
腿瘸了,可也還能走路,并不是大問題。
秦瑯轉身去取了茶葉來,結果發現皇帝已經走了。
笑笑坐下,秦瑯自己給自己泡茶。
皇帝返回上陽宮,立即派人召來了杜正倫。
“何故泄漏朕語?”一見面,皇帝對杜正倫就是一番劈頭蓋臉的責罵,罵的杜正倫面紅耳赤,目瞪口呆,連句反駁都不敢,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李世民心中火大,正憋的沒處發,這會對著杜正倫就是痛罵半天,最后皇帝宣布處置。
免去杜正倫原東宮太子左庶子、崇賢館學士、散騎常侍等所有官職,貶為嶺南騹州刺史。
原本有傳聞杜正倫即將出任中書侍郎,要參預朝政拜相的,誰能想到,突然就要貶去嶺南。
可皇帝的那一連串的責罵訓斥讓他明白,這次他忤了逆鱗了。
一句何故泄漏朕語,讓他知道這次栽了。
好在李世民念及杜正倫這些年在東宮沒功勞也有苦勞,而且杜家名門士族,當年隋朝時杜家三兄弟同考中秀才科,一門三秀才,名震天下,與河東溫氏三杰等都是天下有名。
這次他的南陽縣侯爵位,皇帝給保留著。
杜正倫雖非出自京兆杜氏,可他所出的洹水杜氏也京兆杜氏也是源出同族,雖然京兆杜氏并不想與洹水杜氏再連宗,可兩杜在朝中關系卻很緊密,李世民也得給些面子。
“召張玄素。”
杜正倫走出上陽宮,在宮門前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深深失落。
銀青光祿大夫兼太子右庶子張玄素奉詔而來,看到杜正倫上前打招呼。
“杜公,圣人急召,所為何事?”
杜正倫剛因泄露禁中語而獲罪,哪敢再多言,只是對張玄素說了聲保重便走了。
張玄素一路擔憂著入宮。
他河東蒲州人,隋末時為景城縣尉,后來做了竇建德的治書侍御史,再加官黃門侍郎,歸唐后從侍御史做起,遷給事中,再到太子少詹事,直到太子右庶子,散騎常侍,以清廉正直善諫聞名。
在東宮諫諍出了名,天天得諫承乾十回八回的,惹的承乾甚至說過要殺掉他的話。
李世民對張玄素也是一通大罵,說辜負了他的托付,沒有教導好東宮,嚴重瀆職。
“貶為嶺南潮州刺史!”
保留從三品的銀青光祿大夫官階,貶到嶺南為潮州刺史,余官皆罷。
當天,多名東宮官被召入上陽宮。
左庶子南陽縣侯杜正倫貶騹州刺史,右庶子張玄素貶潮州刺史,少詹事黎陽縣公于志寧貶華州刺史。
太子右庶子、散騎常侍、曲阜縣公孔穎達改任國子祭酒,不再兼東宮官。
趙弘智、令狐德棻等失職免官為平民。
陸德明因貞觀四年已逝,追贈吳縣侯爵位。
而先前已經離開東宮的李百藥、劉洎、褚遂良、岑文本等也受了牽連,被皇帝或罰俸或降階。
正當洛陽朝野震動,以為承乾儲位不安的時候,誰知道上陽宮里又發出數道詔敕。
工部尚書、魏王府長史杜楚客,罪名朋黨,坐罪當死,以兄如晦有功,免死,廢為庶人。
相州都督府長史李素立貶為綿州刺史,河南府少尹楊纂貶為岐州刺史。
御史大夫韋挺被皇帝親自召見,一通訓斥之后,皇帝告訴他魏王府的那些事情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不過念在他以往有功,所以這次貶了許多官員大臣后,不忍深究他,最后結果是遷太常卿。
韋挺是京兆韋氏子,跟韋貴妃是同族,而且李世民還給兒子李祐娉了韋挺的女兒為齊王妃,兩人是親上加親的關系,這次給韋挺也是網開一面,只貶為太常卿。
魏王府杜楚客、韋挺兩大心腹,還有李素立、楊纂這兩個在外的大臣,全是名門大閥出身,這次皇帝也是毫不留情的把四人或免或貶。
魏王府。
岑文本前來宣讀敕旨。
“解去魏王揚州大都督、相州都督、右武侯大將軍等職,令即日就藩之國,前往劍南西寧都督府就任·······”
白胖的李泰接完圣旨,面色慘白。
怔怔出神,都忘記了接旨。
“魏王,謝恩領旨!”
李泰被喚醒,失魂落魄。
“孤何罪之有?”
岑文本看著李泰,也是深為后悔,之前太子承乾各種作死,朝中風評直線下降,魏王倒是禮賢下士極得圣寵,于是房玄齡柴紹杜楚客韋挺王珪等紛紛開始支持李泰。
岑文本原本也是在東宮任過職當過太子老師的,可看到朝中風向后,又天天侍奉天子身邊的他,覺得李泰似乎更有機會,于是也開始轉投魏王陣營,甚至在天子面前不止一次的說過魏王的好話。
誰能想到,皇帝去見了一次秦瑯后,居然風向大變呢。
他現在十分后悔,不該插足其中,搞的現在皇帝對他也態度冷漠了起來,甚至親自問他與魏王交結有多深,這讓他嚇出了一身冷汗。
雖然沒貶官,可也被皇帝拿話敲打了一番。
“是誰在陷害孤?”李泰問岑文本,可岑文本哪還敢多言,宣完旨,匆匆便告辭離開了。
李泰看著逃也似離開的岑文本,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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