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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2章 烽火少年

無線電子書    貞觀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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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底。

  武安州門縣豐登鄉平登堡,黃昏下的堡子上炊煙裊裊,倦鳥正歸巢,孩子卻們還嬉戲著不知回家。

  堡門前,堡中的弓手正背弓負箭站在堡樓上,紅槍隊員則扛著紅槍在堡外圍巡邏。

  因為北邊正發生的句町蠻入侵,多少也影響著鎮南關內的百姓們,對于從中原移民來的堡子百姓來說,越發讓他們感覺不安。

  唯有孩子們還不太明白發生了什么。

  平登堡的騎士領主是錢德興,跟隨衛公從長安來的貴族子弟,他父親是當朝郇國公錢九隴,雖說錢九隴是當年太上皇府中的一奴隸,但錢九隴也是因父親犯罪而被貶為宮奴,最后賞到唐國公府的。

  錢家當年也是豪強大族,錢九隴家代代為官。

  錢德興因為婢妾所出庶子,地位卑賤,故自愿跟隨秦瑯南下封地,錢九隴給了兒子一些部曲奴隸,不少錢糧馬匹,算是給這兒子分家自立門戶。

  當年錢德興一咬牙南下做了秦瑯的封臣騎士,來到嶺南后,也打了數場仗,立了些功勞,最后分到了奇窮河谷的一片河谷地做他的騎士采邑。他帶領父親分給他的奴隸部曲們,一起在這里打下地基,立起屯堡。

  這幾年又是買奴隸,又是開出各種優厚條件吸引移民前來落戶,錢德興在平登河谷砸下了許多錢,他的全部家當都投進去了。

  五六年時間,平登堡也越來越熱鬧,屯堡有了三百多戶人家,屯外開墾了許多田地,河谷的平地種水稻,山坡則種上了衛公引進來的山坡旱稻和中原帶來的粟谷和高粱,又種植甘蔗,養豬養羊。

  從無到有生活一天天的好起來。

  平登堡也從最初的簡易木柵欄,到后來的粗木柵墻,再到如今的夯土山石堡墻再到錢德興又于旁邊高地建起了一座棱形的小堡壘雖不算大但做為軍事防守卻極強,能屯兵,可儲糧有水源住在里面算不上舒適,可有了這城堡,堡中還有碉樓完全不用再擔憂被襲擊。

  那堅固險要的棱堡那高聳的碉樓也讓平登屯堡里的移民們越發感到安全。

  因為守在奇窮河邊上所以平登堡雖沒諒山那么富庶可奇窮河是左溪上游平而江在安南境內的源頭,故此還是有一定的交通便利的,上游既可通諒山,下游也可聯七源城,通石西、龍州一路去邕州。

  因為戰爭動員錢德興早就征召了自己的騎士侍從帶著部曲家丁以及一百名青壯鄉勇出征了。

  此時,錢德興領著從武安州各縣鄉屯堡溪垌匯聚起的幾千人馬,出鎮南關增援石西。

  平登堡少了許多青壯感覺冷清了不少。

  早上聽不到跑步操練的聲音,黃昏時也不見弓手們射箭,大刀隊和紅槍會們切磋了。

  只有孩子依舊嬉戲打鬧,婦人們的臉上卻多了絲擔憂,目光頻頻望向北方。

  劉老三扛著鋤頭自田里回來,雖然堡中總通知,最近盡量少出門,更不要單獨出門。

  可看著堡外地里的稻子長的正好,正是需要保水的時候,他又不放心,怕萬一斷了水影響到稻子長勢。

  他是從河南移民過來的,河南是個大平原,一望無垠的廣闊平原,向來是人煙密集。朝廷的均田令,也只是給出了授田額。

  可實際上,能授多少,完全取決于地方上有多少公田可授,劉老三窮了一輩子,兒女卻生了一大堆,隋末時稅賦瑤役壓的他喘不過氣了,去過一次遼東送糧,九死一生回來,二次征召時,他直接砸斷了自己一只手以此逃役,這只斷手雖然讓他吃盡苦頭,卻也讓他成功逃過一劫,不少鄉親們受征而去,許多再也沒有回來。

  那是他的福手。

  只是斷了只手成了殘疾,日子卻越發難過起來。隋末的戰亂,越發導致日子難熬,一堆年幼的兒女,最后餓死了三個,活下來七個。

  為了活命,劉老三曾經發狠砸斷了自己的手,為了活命,他也在隋末中帶著家人外出逃難,也跟著流民當過賊匪搶劫。

  都是為了活命。

  大唐立國之后,劉老三返回家鄉,但均田令下,他也沒有分到田,因為沒地可分了,大量的田地都是有主的,沒主的田地成了官田后,又得劃出不少做公廨田、職田、學田等,還要劃出許多來給那些功臣勛戚們。

  劉老三只得做個佃農,無地的佃農生存艱難,一家子給地主佃地,妻兒母親還得給地主家幫傭,孩子只能去地主家做個牧豬牧牛牧羊童,混口飯吃。

  當劉老三得知衛國公要招募人移民嶺南去開荒的時候,因無錢醫治而又病死一個孩子的他毅然決定再次踏上背井離鄉之路。

  家鄉雖好,可卻活不了命。

  沒有土地的農民,活的比狗還不如。

  一路艱辛來到了嶺南,路上也病過,也曾后悔猶豫過,但最終還是來到了嶺南。

  一開始,只有茅草屋,四面透風,頂上漏雨,還一群人擠著住,但生活有了奔頭。

  他們合力搭伙挖井、墾荒、建房·····

  數年過去了,開墾的地越來越多,最早墾的荒如今都已經耕成了熟地,雨水充足的河谷稻田,一年能夠兩熟。

  衛公從林邑那邊弄來的稻種,雖然吃起來口感差許多,可產量卻挺高,一季畝產能保證兩石以上,一年兩季差不多有五石一畝,雖然不太好賣,價不高,但起碼一家人不用再擔憂餓肚子了。

  “劉叔,你又出去了?”

  屯堡門口,年少的弓箭手勸說,“鄉里剛下來通知,戰備等級又調高了,要打仗了,外面不安全,不要隨便單獨外出。”

  劉老三在堡門口站定,一個弓手立即遞來一個檳榔,老劉扔進嘴里嚼著,“怕甚,句町僚蠻才沒能本事,能打破鎮南關呢。咱們這么多好兒郎北上,鎮門關固若金湯呢。”

  聊了會,老劉扛著鋤頭踩著天地間最后的一絲光亮走進屯堡,一路來到了自家的小院。

  老劉家是一棟挺大的院子,雖說是茅草蓋頂,竹編抹泥的墻壁,可卻很寬敞,能遮風避雨,給一家溫暖。

  房子前后還各用柳條圍了一片地,前院里栽著一些果樹,還另蓋了茅房、豬圈以及雞舍狗窩和廚房、柴屋。屋后院里則是一片菜地,一塊塊菜地被老劉的妻子和老母收拾的整整齊齊如棋盤,一點雜草也看不到。

  草屋低矮,可卻十分溫馨。

  老劉推門柴門,咳嗽一聲。

  老劉妻子張氏從廚房出聲,“飯做好了,就等你了,開飯。”

  老劉放下鋤頭,小兒子已經給他用葫蘆從水缸里舀了水過來給他洗手洗腳,女兒則從廚房拿出家里備下的松明。

  暮色下。

  滿是油脂的松明燃燒起來,發出一抹黃色的光亮,照亮了這個家。

  里屋的織布聲停下,劉母腳步蹣跚的走出來,老劉的另兩個女兒也走出來。

  男耕女織,男在外女在內,從中原移民過來,平登堡里的移民們仍然保持著這份傳統。

  農忙之時,全家下地搶種搶收,平時男人負責照顧地里莊稼和上山打柴,女人們則要養蠶織布,家里人一年四季的穿著,都是自給,還要拿出些絲和布去賣了補貼家用。

  松明燭其實就是一些含油特別多的樹枝伐下來后,劈開曬干,然后再綁起來充做照明之物,這種松枝油脂高燒起來容易,但消耗大,且煙多。

  可對于這些普通的百姓們來說,晚上的照明是用不起油燈和蠟燭的。蠟燭是貴族才用的起的,那是用蜜臘和一些白蠟蟲屎做成的,生產不易,價格很高,一支普通的蠟燭都有數十文錢,一支蠟燭能買二斗米,這不是普通百姓能用的起的。

  而油燈費用也不低,從動物油脂到植物油,但便宜的油一斤也總得幾十錢。

  所以對于如老劉這樣的普通百姓來說,晚上是黑暗的,他們晚上一般是冬天燒一堆火既取暖又充當照明,而夏天的時候,則多是直接用點松明枝等做個火把。

  這些山上尋找來的松枝,費些功夫不用本錢。

  不是農忙時節,晚餐很簡單。

  就著昏暗的燈光,一家幾口人圍坐廳中桌前,搭著芋絲煮的米飯,芋桿制成的芋酸菜,小兒子以前釣的魚曬成的小魚干泡發后煮的干雜魚湯,還有一個野菜水煮。

  劉氏給婆婆先盛好飯,再給老劉盛,兒女們則自己盛飯。

  一家人吃飯很安靜,也吃的很快。

  雖然晚餐簡單,可大家卻很知足,經歷過隋末亂世,忍受過饑餓煎熬的老劉他們,不會浪費一粒糧食,雖然現在早已經不缺糧了,天天吃白米飯都可以,但老劉家很少吃白米飯,總會搭一些雜糧。

  不是搭芋頭,就是搭山藥,要么搭上高粱,要么搭些時令蔬菜野菜,老劉家也養豬,還養了雞和鴨,但是家里很少吃肉,也就逢年過節時,才會從灶膛上掛的熏肉上割一點點下來打打牙祭。

  雞鴨下的蛋,平時都是攢起來賣的,也只是家人過生日的時候,才會特意煮兩個雞蛋給壽星。

  吃完一碗芋頭飯,老劉抹了把嘴,又低頭仔細的檢查了遍陶碗,確認沒有剩下一粒糧食后,才放下了碗。

  “小六把魚湯吃了。”老劉偏愛的對小兒子說道,獨臂端起最后一點菜湯倒進兒子的飯碗,看著兒子把他吃的干干凈凈。

  “爹,今天鄉里來人,說武安州提升至一級戰備警戒,十四歲以未成丁的中男,也抽調部份到縣里集結待命,我被點中了。”

  老劉愣了一下。

  “你大哥先前隨著錢兵曹出征關北,你二哥前些天又做為團結兵被征往鎮南關了,你是我最后一個兒子了,怎么還要征你?”

  小劉放下碗,也抹了下嘴,“我想去。”

  老劉嘆口氣,“打仗總是很危險的。”

  “鄉里說我們只是去縣里集結待命,做些訓練,頂多協助下縣城治安防守,不會去打仗的。而且說了,去了縣里,吃住縣里全包,而且每天還有一升糧、十文錢的補貼呢。說不定,到時還能再發一套衣衫鞋襪。”小劉今年十四,生于大唐立國那一年,那一年隋朝天子楊廣在江都被弒殺。

  “什么時候走?”老劉嘆聲氣,問。

  “明天一早,咱們平登堡一共有十個人,另外咱們錢郎君封地的另外兩個屯,也還各有五個人,一共是二十人。”

  老劉沉默著,一張滿是皺紋得臉,在明暗不定的松煙微光中,猶如雕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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