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569章 各取所需

  鄭元璹越看那軍功簿越皺眉,就好像嗓子里咽了只蒼蠅一樣難受,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開口。

  “此番衛公接連大捷,上達天聽,陛下聽聞也是非常興奮高興,來前特意交待,讓我等定要向衛公好好請教,問清戰役詳情,到時也好轉奏陛下得知。陛下先前聽聞衛公接連奏捷,都是驚嘆連連,這樣的戰績,真是古今都少有啊。”

  秦瑯不屑的瞥了鄭元璹一眼,“我不信陛下會說這樣的話,我這仗根本算不得什么,陛下當年為天策上將,掌國之征伐,南征北戰,打了多少漂亮的戰役,以少勝多,以弱敗強,就比拿中原大戰的武牢關之戰,僅以數千騎破竇建德十萬河北雄師,那才叫一個漂亮,若是放眼整個華夏歷史,我這次的戰績就更不值一提,遠有霍驃騎封狼居胥,近有代國公北伐滅國,我不過是擊敗區區一些西戎蠻羌而已。”

  鄭元璹被秦瑯拿話堵的心頭難受,一時都開不了口。

  秦瑯淡淡的又來了句,“莫非沛國公對我這軍功簿有懷疑,認為我虛報了軍功?”

  “不敢不敢。”鄭元璹搖頭,可卻又道,“我大唐軍功向有制度,戰有上陣中陣下陣,獲有上獲中獲下獲,也還跳蕩沖鋒二等三等之功,這些兵部都有嚴格的評定標準和查驗制度的。”

  “某當然清楚這些,鄭公若是覺得我記錄的軍功有問題就直說,若是覺得沒問題,那就恕秦某還有公務在身,不能奉陪了。”

  唐儉見氣氛緊張,便笑著過來圓場。

  “衛公,我等也是奉有圣命前來,身負職責,都是為陛下為朝廷辦事,還望衛公諒解。”說著,他便指出了自己的懷疑之處,比如秦瑯先后幾次報捷,加起來斬首四萬左右,可這次他們前來,卻點驗到了五萬多只耳朵。

  “衛國公為何不保存首級以備查驗,為何只存耳朵?”鄭元璹也發難,“首級可辨認面目,知是黨項羌還是吐谷渾賊,知是青壯還是婦孺。”

  秦瑯聽出他話外之意,只拿個耳朵出來,誰能判斷出這個耳朵的主人究竟是一個黨項羌兵,還是一個吐谷渾兵,或者只是老弱婦孺,或者干脆就是唐軍陣亡戰死者的,又或者是他們從大唐百姓尸體上割下來的?

  甚至是直接殺良割耳冒功,畢竟這耳朵只能分出是左耳還是右耳,只能保證一只耳朵代表一個人頭,不能代表這人頭的身份。

  “以往我大唐可從未有過以耳朵為軍功憑證的。”

  秦瑯呵呵一笑。

  “當年郯國公羅士信統軍,向來都是以割耳為憑,朝廷也沒有說不算數的。至于我為何割耳為憑不取首級,那是因為戰事緊張,我以五百鎮西軍守五星堡,對抗三萬人的圍城,以寡敵眾,孤軍堅守,何其不易,哪有功夫割腦袋并帶回還保存起來?”

  “再者,我此后反擊,轉戰奔襲千里,這么多首級,我如何帶?試問一下,我又要打仗,又要趕路,還要帶著幾萬顆首級,如何保證瞬息萬變的戰機不被錯過?”

  “是幾顆死人頭重要,還是敗敵復土重用?”

  秦瑯一邊幾個問題反擊,鄭元璹唐儉二人都閉上了嘴。

  不是他們沒法回擊,而是秦瑯的話也是有些道理的,雖然他其實也回避了為何非要割耳不取首級,畢竟大唐立國十幾年,打的仗無數,別人都能以首級為憑,為何秦瑯就不能。

  再者,他們之前質問秦瑯,耳朵難以辨認身份這事,秦瑯也沒回答。

  “報功四萬,點驗耳朵卻五萬余,衛公又要做何解釋?”

  “這有什么可解釋的,那報功四萬,是我打到蘭州時的戰果,現在點驗五萬,是因為我后面還又滅了渭州、河州之敵,并殲滅了廓州、鄯州內幾支還想趁火打劫來不及逃走的羌人,我倉庫里的每只左耳,都是如假包換的一個軍功。”

  鄭元璹黑著臉,“包括拓跋赤辭的那只左耳嗎?”

  秦瑯笑笑,“對,包括那只。”

  “衛公,拓跋赤辭已得陛下欽封西戎州都督、平西郡公,并賜國姓,如今叫李赤心。你可知平西郡公已經上表向陛下彈劾你?”

  “那又如何?”秦瑯反問。

  “平西郡公彈劾你濫殺無辜,肆意殺俘,還說你故意侮辱他。又曾說你與黨項交戰之際,曾向他索要左耳以為戰功?”

  “有這事,我不否認,但我在黃河邊殺掉他的那些手下時,他們還沒投降呢,依然還在負隅頑抗,至于說我侮辱他,沒錯,我是割了拓跋赤辭的耳朵,但那是因為他在五星堡下,驅使萬余大唐軍民俘虜送死,我為他們討還一點血債,若不是顧念朝廷大局,我早就在黃河邊一刀剁了那個王八蛋。”

  唐儉笑著緩和氣氛,“以前的事情就過去了,如今沒有拓跋赤辭了,只有平西郡公李赤心,他那只耳朵應當還給他,軍功簿上應當減去這一只耳。”

  “那只耳朵我收藏了,但是不會還給他。”

  鄭元璹沉聲道,“衛國公難道要一意孤行?如今已經沒有了黨項賊,只有內附西疆諸藩,李赤心為朝廷之臣,你這樣做是要跟陛下對抗嗎?”

  “你說對抗就對抗?鄭元璹,老子在前線打仗拼殺的時候,你在哪,現在跑來嘰嘰歪歪,給老子滾一邊去。”秦瑯早看鄭家不爽,這會又被他故意這般刁難,也是直接發彪。

  鄭元璹哪受過這種氣,堂堂五姓家的當家人,也是黑著臉拍了桌子。

  秦瑯直接把桌子掀了。

  氣氛陷入冰點。

  唐儉只好草草結束詢問,拉著鄭元璹走了。

  梁建方等數員將領進來,看著狼藉的屋內,不由的苦笑,“衛公為何動怒,他們是天使,只怕不好。”

  秦瑯卻滿臉笑意,哪還有半分剛才那盛怒模樣。

  “無妨,我也是故意那般,有人啊就見不得武將立功,總要找茬,那就給他們點把柄好了。”

  “為何?”梁建方等不解。

  “你們現在還不能理解,但以后等你們有一天也到了如今我這位置,就能明白了。”秦瑯一笑而過,也不多做解釋,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不會懂。

  但他相信,鄭元璹唐儉兩人出去后,肯定會十分滿意,他們也能有東西回去交差了。洛陽宮里那位,收到這些奏報后,估計也會滿意的。

  各取所需吧。

  多數人還只在看表象,可有些人卻一直透過表象看本質,秦瑯和皇帝都是很會演戲給別人看的人,只是秦瑯早看透了皇帝,也一直在配合著演罷了。

  秦瑯現在就跟一只風箏一樣,飛的越高,皇帝就越擔心,所以主動的把線交到皇帝手里,不管這線有多線,但總能讓皇帝安心的,當然,交給皇帝的線越粗,皇帝自然也就越滿意。

  這倒無關李世民是不是變了,這只是身為上位者,身為帝王的本能反應,若是越來越圣明的李世民,連這基本的都做不到,那他反而不可能成為一個圣明天子了。

  一個皇帝,不論志向如何高遠,也不如他功績如何偉大,他首先肯定得牢牢把握住自己的權力,穩固自己的皇位,若是這基本的都保不住,那其它一切都只是空中樓閣。從這一點上來說,華夏幾千年來的那些皇帝,越是圣明越是功績大的,其對皇權的掌控也肯定是越強的。

  如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又或是一天代驕成吉思汗,再到康麻子和乾隆,莫不如是。

  那些連自己位子都穩不住的人,又如何談其它什么。

  不過總的來說,李世民是那種秦瑯很敬佩的皇帝,雖然如今他有些做法讓他覺得惡心,可他卻對他很知根知底,知道這位皇帝雖然有的地方也不能脫俗,可李世民有底線。

  這是少有的善待功臣的皇帝,也是少有的較開明的皇帝。

  雖然他也會被魏征噴的想拔劍殺人,也會被蕭瑀陳叔達這些老舊派頂的憤怒萬分,也會對李績李靖這樣的名將心情猜忌,可他始終把邊際把握的很好。

  李世民即位以來,雖然中樞宰相換的勤,但底線一直做的很好,這也是秦瑯敢任性自污的底氣。

  若是換成崇禎這樣的皇帝,你敢這樣做,那下場可能就是被凌遲了。又或是楊廣那樣的皇帝,更是會直接把你一腳踩到底,甚至送你點毒藥都有可能。而如陳后主這樣的昏君,更是會前線大將猛戰,他卻在后面挖空心思的搞大將的女人,給大將發綠帽子。

  宇文泰和高歡這樣的梟雄手下,也是容不得秦瑯這樣子的。

  只能說,秦瑯也是有選擇的。

  正所謂欺君子以方,知道李世民的底線,又知道他的一些猜忌擔憂,所以秦瑯才敢這樣故意送把柄,只不過都是生存之道而已。

  秦瑯這么年輕,就得有點年輕人的樣子,否則,李世民哪能安心。

  接下來幾天,秦瑯甩都沒再甩唐儉和鄭元璹二人,把一個恃功自傲的軍功新貴表現的淋漓盡致,絲毫不把兩位大唐開國元老放在眼中。

  二人氣憤不已,也干脆不再來見秦瑯,整天在軍營里進進出出,四下訪問查探,秦瑯接報,也不理會。

  各盡其職,各自表演吧。

無線電子書    貞觀俗人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