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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章 心火

  甘松嶺上。

  漫山遍野的甘松正盛開著紫色的小花,低矮的甘松草齊齊綻放,葉片更加油綠。

  “參狼種宕昌羌沒了!”

  “梁彌光的首級找到了,就在京觀的最上面,尸身跟其它部眾一樣,被扔在坡溝,早已經分不清了。”

  輕騎向拓跋思頭報告了隘谷里的情況。

  做為拓跋部首領拓跋赤辭的侄子,拓跋思頭是這次拓跋部出兵松州的主將,拓跋赤辭給他拔了兩萬人馬。

  拓跋思頭打算以這一戰做為自己的成名戰,誰知道連秦瓊的人都沒看到,他就折損了五千人馬,這連松州地界都沒進。

  “死了就死了吧,梁勤也曾開國稱王,傳世二百年,想不到他的子孫如此無能了。”

  拓跋思頭感覺有些惡心,甚至腹脹,他彎腰低頭扯了一把甘松草,捋干凈甘松細小的根莖,直接扔進嘴嚼了起來。這甘松在羌境到處都是,也是一味藥材,能治牙痛腳腫,還能治食欲不振,惡心嘔吐,還有止痛開脾的效果,對于羌人來說,這種隨處可見的小東西,卻是萬金油般的好東西。

  嚼了一把甘松根,總算感覺人清爽了點。

  雖然嘴上說梁彌光死就死了,可拓跋思頭還是很郁悶。說來,梁彌光也是被拓跋思頭給忽悠了的,這位梁彌光所率的宕昌羌,其實并不是拓跋部的。

  在十六國時期,羌人首領姚萇曾經建立過后秦,但很少人知道的是,其實羌人還建立過一個國家,便是宕昌國。

  在十六國末期,宕昌羌在松州北面,白狼羌水流域,建立了一個擁有兩萬多戶,十余萬人口的宕昌國。他們向北魏南梁等中原王朝同時稱臣納貢,得以在夾縫中生存,從他們得到北魏冊封承認開始,經歷了九代十二主,歷一百四十余年最后被北周所滅結束。

  羌水上游有參狼谷,羌人一支在此游牧生聚以此得名,史稱參狼羌在武都有勝兵數萬,人口十余萬人。他們與白馬羌分布交錯,故此也稱為武都塞上白馬羌。

  宕昌羌在西晉末就已經是很強大的部落集團,建立宕昌國后,其境東西千里,南北八百里,后北周武帝攻滅了宕昌國,改其地為宕州,兼置宕昌郡。

  這個當年曾幾次被吐谷渾攻滅,又跑去找北魏爸爸派兵復國的參狼羌梁家,終究還是被一統中原北方的北周所滅,不再需要他做為中原與吐谷渾的緩沖地帶了。

  北魏時冊封的宕昌王、甘松侯,東羌校尉、隴西公等的梁家,也最終敗走南遷,此后宕昌羌實力不復,最終到此時,已經淪為了黨項羌拓跋家的附庸。

  這次拓跋思頭奉命出征,便派人忽悠了梁彌光為前鋒,并許諾說只要他能攻下松州,拿秦瓊的首級來,那拓跋家下一步就要率軍北上,替梁家奪回宕州,替梁家恢復宕昌國。

  這當然是忽悠,自北周武帝攻滅宕昌國,已經數十年了。

  當年梁彌定做死,屢屢侵襲北周隴右地區,等北周滅掉北齊之后,正是兵強馬壯,自信心爆棚的時候,偏偏當時北周又跟吐谷渾結成盟友,于是乎,便干脆出兵滅掉了當年北魏扶持的宕昌國,不需要他再做緩沖了。

  自北周滅宕昌國后,經歷北周、隋兩朝,再到唐,當年羌水一線雖說依然是險溝惡水,可朝廷數十年的經營,這里哪又是想奪就能奪的。

  不論是黨項還是吐谷渾,這些年都不能越過西傾山,進入羌水河谷,那是朝廷嚴防死守的戰略通道。

  梁彌光卻一心想著恢復祖上榮光,于是帶著全部族就上了。

  部族最后的一千來騎打前鋒,后面三千老弱婦孺家眷趕著牛羊隨后。

  結果在甘松嶺隘口,全軍盡沒。

  首級伴著泥土封成了一座京觀,無頭尸填滿了溢谷坡溝,漫天的烏鴉盤旋,享受著這饕餮盛宴。

  拓跋思頭只是出了幾面旗幟,損失不大,可五千人的附庸就這樣沒了,也是件大事,宕昌羌向來是他家親近的勢力,如今就這么沒了,那在家族里他們這一支的影響力話語權就要大跌。

  回頭說不定還要被伯父責罰。

  “唐人援軍來的這么快?”拓跋思頭惱怒的道。

  “看樣子,伏擊參狼的兵馬不多,也就千余,絕不會超過兩千。而且看痕跡,伏擊兵馬中還有許多羌騎參與,甚至占多。我估計可能是把利家的人,這些該死的家伙真的背叛了我們!”

  “這怎么可能?”拓跋思頭不肯相信。

  “帶路,我親自去瞧瞧。”

  打馬越過隘口,狹窄的隘谷里,一片濃重的惡臭撲面而來。

  拓跋思頭不由的捂住了口鼻子。

  三天。

  參狼羌梁家在這里死了三天了,尸體都爛了,尸水橫流,蛆蟲蒼蠅亂飛,還有烏鴉禿鷲依然這著這片美食。

  拓跋思頭趕緊又往嘴里塞了一把甘松草根咀嚼,讓自己振奮一點。

  一千多個首級,用泥土封壘成一座京觀,如同一座碉樓一樣矗立在隘谷,旁邊,還立著一塊巨大的石碑,上面雕刻著一行大字。

  “那上面寫的什么?”不識漢字的拓跋思頭問。

  一名羌兵趕緊上前,“諸羌禁越甘松嶺,違逆者死!”

  拓跋思頭聽了不由的冷笑,“真是好大的口氣。”

  可是笑了幾聲,見沒人附喝,再一抬頭,看著那人頭京觀,還有坡溝里那腐爛的尸體,拓跋思頭也笑不下去了。

  參狼種五千余人,就這樣在這里覆沒了。

  幾十年前,參狼種梁家,可也還是統治千里之地的宕昌王的,在以前,他們黨項諸羌,還沒人家風光呢。

  “要不要把這京觀收斂?”屬下問。

  拓跋思頭看著那一個個恐怖的首級,腐爛的已經分不出五官,蛆蟲從眼窩里進進出出,蒼蠅蓬蓬亂飛。

  他惡心的后退了兩步。

  “留著吧,讓他們給我們做個見證,也提醒下大家,不要如梁彌光一樣的愚蠢,唐人并不是那么好對付的,莫掉以輕心。”

  武德元年時,赤排羌做亂,與薛舉叛將鐘俱仇同寇漢中,新建的大唐朝廷便立即派竇軌為秦州都督,出兵討伐,連戰皆捷。武德三年,黨項羌派把利部又寇松州,朝廷又派竇軌出兵。

  并派扶州刺史蔣善合出兵配合。

  竇軌未至,蔣善合已經在鉗川敗把利部,而后竇軌出隴右,抵臨洮進左封,側后進攻黨項羌,迫拓跋部回援守家,圍魏救趙之計,成功擊退羌人。

  只是后來大唐重心放到中原爭雄,讓黨項人再次有機可乘,奪取了松州。

  當初那幾戰,黨項人沒占到什么便宜,但唐軍其實限于規模,也只是小勝而已,并沒有能夠取得殲滅性的勝利,賊退便止,也讓羌人以為唐軍也就如此。

  以往在唐軍手里吃過虧,可哪吃過這種虧啊。

  把利部好歹也是有千騎的小姓部落,結果直接被那唐將秦瓊給擊敗將收降了,而參狼梁家,那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也還有五千余眾,結果在這給干光了。

  忍著惡臭在戰場上轉了一圈,拓跋思頭也已經在心中勾畫出一副當時戰場的態勢圖。

  伏擊。

  還在同一地點伏擊了兩次。

  這里確實是個絕佳的伏擊地點,可也沒理由一個坑掉兩次,更何況,越是這種險要關隘,那么行軍之時,越應當有個警醒提防才是。

  參狼種這是做死到了什么地步啊。

  既怒其不爭,又為損失了五千附庸而心疼不已。

  拓跋思頭都肝疼了。

  而他也已經認同了先前屬下的判斷,伏擊的唐軍確實不會超過兩千,而且有一半以上估計就是把利家的人。

  這讓思頭心中警覺大增。

  唐軍已經如此了得了?

  只有不滿千人,再帶著千余新附的把利羌,就能一口吞掉他們五千人的部眾,還這么干凈利落,沒有放走一個。

  他們三天后才知道了這慘劇。

  “這不是一般的唐軍,統兵之人,是個高手。”思頭嘆道,這是不想承認又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雖然這是借用了地形,以及參狼羌的輕敵導致,可能打這么漂亮的仗,依然不得了。

  “我估計,這一戰,唐人損失不會過百。”

  這又是一個讓人難過的結果。

  人家吃掉了你五千前鋒,結果自己屁事沒一點,不但實力未損,反倒增強了許多實力,得了三千多俘虜,還得了一萬多的牛馬,以及許多弓箭刀槍等武器。

  這不是給唐人送武器送糧草嗎?

  一想及此時唐人已經把大批牛羊趕進了松州寨里,說不定正興奮的殺牛宰羊的歡慶呢,思頭就是一肚子火。

  憑白給他增添了許多難度。

  這該死的梁彌光。

  “把梁彌光的首級挖出來,我要用他的頭骨做成酒器,這個該死的渾蛋!”雖然曾經梁彌光與拓跋思頭的關系極好,甚至可以說打小一起長大的,稱兄道弟,可現在,他卻覺得挫骨揚灰都是對這個家伙最大的仁慈了,必須得把他的頭骨取下來做成酒器,讓他永遠不得超生,要不然難解他心頭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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