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把利步利言而無信,一得自由便又想要卷土重來?”秦瑯問。
老鐵槍有些疲憊的道,“那倒也不是,把利部本只是個小部族,但在隋末大亂時,機緣巧合之下,撿了個便宜占了松州這塊地盤。這事早讓周邊許多部落眼紅,就連把利步依附的黨項拓拔部都虎視眈眈。”
“黨項羌另一大部落細封部,更是幾次打松州主意,只是都讓拓拔部給頂回去了。”
說白了,當初把利部這個幾千人的小部落能夠得到松州,完全就是運氣好撿便宜,若只憑本事,他們是沒這機會的。
而黨項羌的兩大部落拓拔部和細封步,則因為實力相當,互相不肯讓對方占這便宜,于是反倒還成全了把利部。
當把利步利降了唐人,把松州丟了的消息傳出去后,羌人各部就開始蠢蠢欲動了。
拓跋部首領拓跋赤辭是黨項羌八部中勢力最強的一支,兵強馬壯,且又是吐谷渾可汗伏允的女婿,當年伏允跟隋朝叫板,被楊廣打的落花流水時,也曾逃到積石山下的黨項拓跋部避難,也是在那時,慕容伏允把女兒嫁給了拓跋赤辭。
從那時起,兩人的關系就更進一步,十分穩固。
早些年,大唐剛開國時,伏允趁著隋朝內亂,于是拉著女婿拓跋赤辭等一起,成功復國,把隋朝當年設立的且末四郡又都奪回。
而大唐當時也僅占有關中河東部份地區,為了能夠早點統一中原,也就默認了吐谷渾復國,甚至還主動派出使者冊封伏允,又邀伏允出兵一起夾擊河西的李軌。
在這次合作之后,伏允向李淵請求把太子慕容順送返吐谷渾。李淵當時為得到吐谷渾的支持,也就把隋朝時就送入中原為質的慕容順送還。
之后雙方又互開邊市,茶馬貿易。
關系一度密切。
可是自從太子慕容順回到吐谷渾后,伏允就沒有什么顧慮了,見大唐越來越強,逐一消滅了諸多梟雄,也不由擔憂起來。
萬一大唐一統天下后,又跟楊廣一樣要來滅吐谷渾怎么辦?
畢竟這種虧伏允是吃過一次的,當初楊廣可是把吐谷渾攻滅過一次,并在吐谷渾故地設立了海西四郡的。
在這種背景下,伏允開始跟唐朝交惡。一開始他向大唐請求和親公主,然后又提出要大唐把青海東北,姑威南山以南的鄯州和廓州賞賜給吐谷渾。
對于這個無理要求,大唐當然不可能答應。
要知道,鄯州和廓州,這可是最肥沃的河湟谷地,也是鄰近吐谷渾最適合農耕種植的一片土地。
有了這片河湟谷地,中原王朝在邊境上就有了糧食守邊。所以這塊地方,絕不可能拱手相讓。
伏允既沒求娶到公主,又沒要到河湟谷地,于是跟大唐關系破裂,此后聯合羌族各部,連年入侵襲擾隴右、河西邊境,幾年來入侵多達二十余次。
大唐對此也十分頭痛。
可當時朝廷主要的敵人是中原那些梟雄,以及北方的突厥,那才是心頭之患,至于說小打小鬧的吐谷渾和羌人,朝廷也只能是忍了。
雖然朝廷一直忍讓,但這也坐長了吐谷渾和羌人的囂張,一次又一次的入侵劫掠,如今每到秋高馬肥之際,吐谷渾就聯合諸羌開始越界搶劫了,他們把這當成是個發財的手段。
個個部族搶的興高彩烈,諸部得意之際,也開始瞧不起大唐,認為大唐也不過如此。
松州北面一條羌水,分隔的便是隴右劍南兩道,而西面岷山,分隔的就是黨項等諸羌了。
以往雖然把利步利部占據了松州這一帶,但是羌人每次秋后入侵,往西南方向入侵劍南的羌人,則也有許多是以松州為橋頭堡的,拓跋部等都以這里為前進基地,甚至做為搶掠后的戰利品轉運倉庫。
現在松州突然就讓唐人搶了,羌人自然不愿意了。
而以往早就想要松州的拓跋部和細封部,更是覺得機會千載難逢。以前松州在把利部手里,大家互相忌憚不好出手,細封部忌憚的是把利部是拓跋部的附庸,自己得顧忌拓跋部。
而拓跋部又不好直接搶自己附庸部落的地盤。
現在好了,這塊地盤成了唐人的了,那就再無出手顧忌,誰先搶到那就是誰的。
誰要你把利把守不住地盤呢。
正是在這種背景下,當把利步利丟失了松州歸附了唐人的消息傳出后,岷山西面的諸羌,都在開始動員,尤其是拓跋步和細封部,動作最快,動員的人馬也最多。
松州的位置,處于劍南北端,鄰近隴右、青海,這是一處交通要地,更是戰略要點。
對于如今幾乎年年入侵的羌人來說,這可是他們打劫入侵的必經之地啊。
“張叔從松州回來,路上多少天了?”
“沒趕耽誤,路上只走了十來天。”
為了搶時間,他沒走來時的路,而是在把利部的向導帶領下,往東北而行,翻過雪山,進入了扶州,然后順白水而下,經文州,白水匯白龍江處,換乘船只沿江而下直抵利州,再溯嘉陵江而上,經興州鳳州,過散入,入關中。到陳倉后沿渭河直趨長安。
這一路上,晝夜兼程,爭分奪秒,不敢有絲毫停歇。
十來天,幾乎是不眠不休,才終于趕回了長安。
秦瑯聽完極為震驚,想不到只用了十來天,這真跟飛一樣了。
“張叔回來前,那邊情況如何?”
“我動身時,還又勸說過阿郎不妨暫避羌人鋒芒,可阿郎一意孤行,沒法,我只好趕回來求援。”
秦瓊雖說擊敗了把利部,甚至收服了他們,但連張鐵槍都不敢說把利步利是否真的就歸附了,萬一諸羌來襲,把利部臨陣倒戈,那就麻煩了。
秦瓊現在控制了嘉誠和交川兩座山寨,雖說較為險要,但秦瓊手里能戰之兵也才五百。
就算后續會有些人過去,但路途不便,也去不了多少,且再去的就是奴隸流民了,不是戰士。
確實是十分兇險。
就算把利部整個部族都真的忠心耿耿協助防守,秦瓊也不好守,可問題是這些剛歸附的把利部,根本不可信。
既要防諸羌,還要防把利部。
這一仗,秦瓊豪無勝算。
拿出地圖,秦瑯簡單的估算了一下。
就算是走張鐵槍回來求援的這條近道,那也路途遙遠。
從長安到陳倉,這段倒比較方便好走。可出了散關,就不好走了,都說蜀道難難于上青天,其實指的就是從關內出關南下后經漢中入川的這段路。
如果只是如老鐵槍一樣來報信,那么當然有很多近道可抄,畢竟就算是難走的小路山路一個人走問題都不大。
可如果是行軍,那必然要攜帶輜重等,這就需要能過車過馬。
一直以來,出散關走陳倉道,都是條險道。從陳倉向西南出散關,沿嘉陵江上游谷道至鳳州梁泉,折西南沿故道水河谷,經兩當、河池至興州順政,接沮水道抵漢中,再轉金牛道入川。
就算能從利州折向西北而行,不經成都而從北面到松州,那也起碼是一千二百里以上。
“不能走水路嗎,出散關后,沿嘉陵江直抵利州,再白龍江上溯到扶州?”
說話的是秦瑯義子存孝。
“看地圖上當然可行,可實際上,嘉陵江雖起源于秦嶺,從散關一直到利州匯入白龍水,再一路奔騰南下,一直到渝州匯入長江,最后東出大海,但實際上,嘉獎江上游的故道江段,險灘急流極多,就算在興州匯入了西漢水后,也有許多急流險灘。”
也正因此,古人經漢中入蜀,不得已開發陳倉道、金牛道等棧道。非是古人不懂利用水運,只是嘉陵上游確實難以通航。
嘉陵江真正的通航河段,是從利州起,從利州段開始,嘉陵江進入平坦的四川盆地中,因此河道寬闊,水流平緩,適合航運。
但在利州上游,不管是白龍江還是嘉陵江,其實都只有部份河段能通航。
而行軍打仗,運送輜重糧草,還是走棧道更穩定安全。
“嘉陵江上灘連灘,灘灘都是鬼門關,半年走一轉,十船九打爛,這句老話可不是隨便說的,就算經驗再豐富的船工,一般都不敢走嘉陵江全段,也只敢在上游某一段平緩的河道行船而已,這使的嘉陵江上游的水運航行價值很低,更不合適運兵運糧。”
不能走水路,要走陳倉道和金牛道抵利州,這會非常耗費時間。
救急如救火。
“如今之計,沒法從長安調兵和運糧草過去了。”秦瑯盯著地圖,最后一拳砸到利州的位置,“只能就近從利州調兵了,希望應國公能幫這個忙。”
秦瑯起身,“我先回趟長安,向太子請兵符印信,等我請來兵符印信,張超,你立即持我手書趕去利州見應國公,讓他馬上調動兵馬,準備糧草。”
“張叔,你這一路辛苦了,現在趕緊去洗個澡好好睡個安穩覺,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