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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程處默、尉遲寶琪

  走出書房,抬頭看見天上還高掛的太白金星,秦瑯感覺時間很緊迫。

  三天,三天后可就是玄武門之變了,可這個時候秦瓊居然是這個態度,真是要命。

  “三郎?”

  廊下,秦用走過來,他看著秦瑯既關切又有些失望。“你真不肯娶鄭十三娘?”

  “嗯,不娶。”

  秦用忍不住嘆息,“你可知道這門親事有多難得,你可知道若是娶了鄭氏女,你以后就算不能繼承阿郎的爵位勛官,可今后路也一會好走。滎陽鄭氏可是士族領袖,還是外戚,更是聯姻遍及朝野。”

  做為一個軍功新貴的庶出子,秦瑯就算自己爭氣,他也一樣沒資格繼承秦瓊的爵位勛官,將來一切都全得靠自己,若沒有人幫,一輩子估計連件緋袍都穿不上。

  這就是嫡庶之別,也是士庶之分。

  秦瑯心想,鄭家這倒霉人家他才不想沾上呢,他現在巴不得跟他們劃清界限。

  “三郎,那天打雷霹的黑老二居然還敢來上門,我剛給罵出去了。”馬臉阿黃一臉諂媚的跑來請功。

  “哪個黑老二?”

  “就是尉遲老黑家的老二,尉遲寶琪啊,昨天打馬球時就是他下陰手將你打下馬的。”阿黃為主人憤憤不平。

  原來是尉遲恭家的老二啊,秦瑯倒不覺得他昨天摔馬是被暗算的,嗯了聲當是知曉了,不過轉念一想,他來的倒正是時候,自己正愁沒有突破點。

  “阿黃啊,來者是客,再說人家既然是來登門賠禮道歉的,咱們怎么能閉門不納呢,這不是咱們翼國公府的待客之道嘛,走,跟我一起去迎接尉遲二郎!”

  阿黃愣了一下,三郎跟這尉遲家的崽子關系向來不太好啊,雖說不敢說昨天受傷就是被陰的,但平時關系也確實是一般啊,怎么這會這么客氣?

  看來三郎果然是腦子被馬踢糊涂了,先前不肯娶鄭氏女,現在卻又要把尉遲老二當朋友。

  啟夏門大街上,翼國公府臨街開門,這是身為勛戚國公的一種特寵榮恩,一般百姓可是連窗都不能朝坊外開的。

  大門外,尉遲寶琪本來都已經準備打道回府了,結果秦府旁門打開,秦瑯站在門口大喝一聲,“好你個尉遲老二,你還敢來!”

  尉遲寶琪是秦府大將尉遲敬德的二兒子,長的跟他爹一樣渾身黝黑,個頭又魁梧粗壯,有如一只大黑熊似的,雖然兩人父親都是秦府大將,可當初尉遲老黑是隨劉武周反唐的,后來被秦瓊在美良川擊敗,成了俘虜,最后才降了唐。

  因為有這點事,所以尉遲跟秦瓊的關系并不算好,兩人的兒子都在左衛任勛衛,算是同事,但關系卻很一般。

  昨天一群勛衛打馬球,結果爭搶時尉遲寶琪就把秦瑯一月杖打下馬,打的當時就昏迷了過去。

  小二黑也沒撈到好,昨天回家被老黑連罵帶揍,于是今天不得不來賠禮道歉。

  見秦瑯如此態度,他倒是早有預料,于是趕緊拉出旁邊一人,“程兄,幫下兄弟。”

  那人呵呵一笑,“說好的,你那匹青海馬回頭可要送我。”

  “一定一定。”尉遲寶琪連聲道。

  那人這才滿意的上前,“三郎,看你中氣十足,倒是無甚大礙了啊!”

  秦瑯瞧著這家伙也是膀大腰圓,人高馬大的,可哪認識,“你是?”

  “好你個秦三郎,這是嫌哥哥摻合你們之間的事了?哥哥這也完全是為你好,你居然還假裝不認識。”

  馬臉笑著上前,“程大郎,我家三郎醒來后就失憶了,連他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原諒則個。”

  馬臉說完,又對秦瑯道,“三郎,這是程家大郎啊,你最好的伙伴。”見秦瑯還是茫然,又道,“宿國公程將軍的嫡長子,程大郎程處默!”

  一聽程處默三個字,秦瑯倒是馬上明白了,原來是程咬金的兒子啊。程咬金跟秦瓊的關系那可是相當鐵的,首先二人都是山東老鄉。其次當年都在瓦崗共過事,后來一起降的王世充,又一起棄鄭歸唐,又一起歸到秦王李世民麾下,一起并肩作戰十多年的老兄弟了。

  都曾是李世民玄武騎兵的統領,之前秦瓊為右三統軍,程咬金便是左三統軍。不過相比現在秦瓊想要中立的態度,老程倒是個鐵桿的秦王黨。太子收買不為所動,太子要調他外任康州刺史,他百般找理由就是不出京。

  看到他,秦瑯感覺找到組織了。

  “哎呀,原來是大郎啊,看我這腦袋,被馬踢了后,到現在都還糊涂著呢。”

  程處默聽說了原因后倒是不以為意,伸出大手在秦瑯身上重重的拍了幾下,“估計過兩天就好了,沒啥事。今天我來呢,也是寶琪兄弟拖我來的,說要給你賠禮道歉。”

  秦瑯瞧了瞧黑炭似的尉遲小二黑,再瞧瞧滿臉絡腮胡的程家老男人,哈哈一笑,“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賠禮不賠禮的,打馬球嘛,總會有失手的時候。”

  寶琪見秦瑯這般態度,倒也松口氣,今天要是不能化解這梁子,估計回去還得挨揍,老爹狠起來可是直接拿馬槊桿抽啊。

  “三郎,不管怎么說,昨天是兄弟不是,今天兄弟我做東,咱們上東市悅來酒樓,點最好的酒上最好的菜,兄弟跟你陪禮道歉!”

  秦瑯正想借機打開局面,當然很是樂意,于是笑著相邀前往長安東市喝酒。

  長安東市,就在秦家所在的親仁坊東北對角,出了秦府步行沒一會就到了。

  午后,東市的開市三百鼓還在擂響,商賈百姓們排隊從坊門進入。唐長安城雖大,可所有商業交易卻都集中在東西二市之中,兩市各占二坊之地,每日午后方擂鼓開市,傍晚太陽下山就開始閉市。

  長安其它街道上是沒有商鋪也不允許擺灘販賣的,甚至各坊之中也沒有店鋪,故此東西兩市各二百二十行,商鋪數千家,是十分熱鬧的。

  進入東市之后,幾人直奔最大的悅來酒樓。

  “小二,二樓雅座。”

  “幾位客官,要點什么酒菜?本店有各式美酒佳肴,西域三勒漿、高昌葡萄酒、新豐綠蟻、劍南燒春,還有灞橋羊羔酒。”

  程處默一看就是常客,嚷道,“這六月天的誰喝羊羔酒啊,多膩,就來點高昌葡萄酒,記得要冰鎮過。”

  “好嘍,我們這有冬天窯藏的冰,保證冰爽,幾位要點什么下酒菜?”

  尉遲二黑張口就來,“烤幾份駝峰!再烤四條羊腿。”

  程處默鄙夷他只知道吃肉,對小二吩咐,“你去蕭家鋪買餛飩,去瘐家鋪子買粽子,再到韓家鋪子買畢羅,記得買他家招牌的櫻桃餡和蟹黃餡的。”

  “三郎要點什么?”程處默扭頭問秦瑯。

  秦瑯哪知道東市有哪些有名的吃食啊,只得讓一起來的秦用幫忙點。

  秦用倒沒那他們那么浮夸,“那就來一份你們家招牌的水盆羊肉,再每人來碗槐葉冷陶吧。”

  “好類,水盆羊肉要不要搭荷葉餅?”

  “要的,吃水盆羊肉,一半干吃一半泡羊湯泡那可是一絕。”

  小二笑著記下,將幾人迎上樓。

  包廂坐下,程處默笑呵呵的對秦瑯道,“今天是尉遲二郎做東,咱們狠狠宰他一回,想吃什么盡管點。”

  尉遲寶琪笑的有些勉強,光剛才點的可就不便宜了,畢竟這是長安最有名的酒樓。

  “這么多估計咱們四個也吃不完。”秦瑯可記得他們剛才點了一堆了,別的不說,駝峰四個,還有四條羊腿就不得了。

  此時正是午后,東市雖剛開市,但大量涌入東市的商人百姓,還是讓酒樓迅速的熱鬧起來,好多趕著入市還沒吃午飯。

  陀峰和羊腿都是要現烤的,而蕭家餛飩、瘐家粽子和韓家的畢羅則都是外面鋪子買來的。

  畢羅其實就是一種煎的餡餅,蟹黃畢羅味道很棒,槐葉冷陶則是用槐葉榨汁做成的冷面,水盆羊肉其實就是水煮羊肉片。

  秦瑯自醒來后還沒吃過東西呢,一份份上來,一樣樣吃過去,本以為唐人的飲食會很一般,但一吃卻停不下來了,真的好吃,尤其是份量足,實材又鮮且真。

  他還發現自己的食量居然有大胃王的潛質,一堆東西吃下去,感覺也只是剛墊了墊肚子而已,而另外三個更是如風卷殘云一般,早就已經吃光羊肉開始在掰荷葉餅放羊湯里泡,并開始催促烤駝峰和烤羊腿快一點了。

  邊等邊閑聊的當兒,倒是聽到樓下有人正在高聲議論一件時聞,說的卻正是翼國公得太子力薦高升左衛將軍,而且太子還親自出面給秦瓊庶子說親滎陽鄭氏女之事。

  “那秦瑯不過一婢生庶子,何德何能娶五姓女?”有人尖聲叫道。

  “秦瑯是庶子不錯,可人家的爹是國公啊。”有人酸溜溜道。

  “國公?朝中國公多了去了,可有幾個國公嫡長子能娶到五姓女?”有人反駁。

  “那不一樣,秦瓊原本是秦王府大將,如今這轉投東宮,太子自當厚賞嘛。”

  大家于是紛紛憤憤不平,大罵秦瑯走狗屎運,又有人大罵秦瓊背主不義等等。

  聲音傳來樓上,包廂里的氣氛一時古怪起來。

  程處默呵呵笑了兩聲。

  他一邊繼續掰著荷葉餅,一邊朝秦瑯冷笑道,“倒是剛知曉秦伯伯高升,恭喜恭喜啊。”

  秦瑯瞧了他一眼,也拿起一張荷葉餅往自己面前的羊湯里掰餅,“都是為陛下效力,聽命于朝廷調動。”

  “還是秦伯伯有本事,從秦王府正四品下右三統軍,直接就升從三品左衛將軍,連升幾級,還授了天節將軍這么有實權的職位,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要高升正三品的大將軍了吧?”他的話里已經開始冷嘲熱諷了。

  “大郎你有什么話就直說。”秦瑯停下手里動作。

  程處默拿起冰鎮高昌葡萄酒,給自己倒了滿滿一大杯,端起一口飲盡。他目光望著秦瑯,已經有些冰冷。

  “樓下大家都說秦伯伯是得了太子力薦,這才高升要職,而且太子還親自出面為三郎你說親滎陽鄭氏女,有這事嗎?”

  “消息倒是傳的快。”秦瑯呵呵一笑。

  “你就說是不是這回事吧?”

  “確有其事。”

  程處默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站了起來。

  “來,三郎,喝了這杯酒,咱們兄弟倆個以后就從此是路人了,今后,你走你的陽關大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以后,橋歸橋,路歸路,咱們兄弟緣盡于此,干!”

  尉遲寶琪也端起酒杯,他搖著頭,看著秦瑯有些不屑的冷哼一聲,“真是讓人想不到,早知道昨天我那棍子就該揮重一些。來,喝了這杯,以后咱們也就當互不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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