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
荒郊的樹林一片陰森恐怖,蟋蟀的叫聲,貓頭鷹的叫聲,所有聲音令人聽來都毛骨悚然。
兩個身影正行走在此地,赫然便是林久和文才二人。
“師傅,我怎么感覺有點不對啊。”
文才突然有些猶疑的道:“我們是不是走錯方向了,去四目師叔哪里的時候,路上好像沒經過這片樹林啊?”
此時,距離兩人離開四目處已經有兩天之余,在依依不舍的與箐箐告別,互相約定日后再聚之后,他便和自家師傅一道收拾好了行禮,踏入了歸家的路途上。
林久聞言有些尷尬,他之前便發覺自己可能真的認錯了方向,不由干咳道:
“師傅我當然知道走錯了方向,不過現在這天色也晚了,難以辨別方位,帶你過來暫且休息一晚,等明早再動身。”
他這番為了保持做師傅的威嚴的話,聽起來可謂是破綻百出,但文才卻是沒多想,竟是一副恍然的點頭道:
“原來是這樣啊,我就知道師傅你自有打算。”
“咳咳,那是當然。好了,就這里吧,這顆樹的樹冠夠大,就在這顆樹下休息吧。”
“好的師傅。”
待的林久坐下后,文才也將身上的包裹卸下,而后他道:“師傅,我去周邊撿些干樹枝。”
“嗯,去吧,小心點。”
林久頷首,夜間氣溫降了許多,比較寒冷,還是需要點燃篝火取暖的,而且篝火的作用不僅如此,還可以震懾住這荒郊野外中的野獸。
“知道了師傅。”
文才欣然點頭,順著周邊走去。
他一路走的都很輕松,倒不是因為他經歷了這一路的歷練,膽子大了許多后,對這月光微弱的周邊昏暗環境無所畏懼;
而是他知道,自家師傅就在背后不遠處看著他,就算真遇到什么他不能應付的危險,師傅也能及時趕來。
哼著小調,文才走啊走啊,卻沒意識到,自己似乎距離身后的林久處越來越遠了,周邊的環境變得更加的黑暗。
而且他明明是為了尋找粗點的干樹枝,好回去點起篝火,但是對于腳旁的樹枝卻就像是看不見一樣。
突然,文才腳下一個不穩,似是踢著了什么東西。
具體是什么東西,文才沒有看清,但是硬硬地,讓他腳背有些發寒,但是卻不像是石頭。
踉蹌之下站穩身子,然后文才便聽到了腳下傳來的呻吟聲。
文才一驚,自己踢到人了?
他趕緊循聲望去,黯淡的月光之下,有著一個老頭兒。
那個老頭兒一身灰色的衣杉,滾跌在地上,腦袋脖子盡數縮著,一雙手不停發抖,在地上爬動,踉蹌爬起來卻又跌下,看樣子可憐得很。
是被自己踢傷了么?
文才心中有些歉意,他完全不知道這老頭兒是什么時候出現的,怎么會在自己的腳下,但是這樣踢到了一個老人家,他著實很抱歉。
慌忙走過去,文才趕緊伸手去扶老頭兒。
“老人家,你沒事吧?”
“還好,還好。”
未等聞言的文才慶幸,緊接著便聽老頭兒哆嗦著嘴唇道:“這身老骨頭總算還末散開。”
老頭聲音嘶啞,如似多年沒有開口說過話一般,一時令人聽了宛如陰間厲鬼在哀嚎,放在這個暗沉的樹林之內,更是顯得可怖。
但是,一向對此膽小的文才,此刻卻如似從未察覺出來一般,難道是膽子變大了?
黑暗、荒郊野外、突然出現的單身老頭兒…這些,你能聯想到什么?
但對此毫無察覺的文才,卻是滿臉歉疚,只覺得自己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一般,對老頭兒連連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方才我真的看不見你老人家。”
“哼!”
老頭兒一甩袖子,陰陽怪氣的道:“是啊,看不見,畢竟我這樣的老頭兒還怎么會被人放在眼里呢?”
文才一聽,急了,連道:“不是不是,老人家,你千萬別這么說,我可真的是無心之舉啊。”
豈料,老頭兒聽了,不僅沒有就此順著坡下來,反而瞥了他一眼,怪模怪樣的搖頭輕嘆道:“你的意思,是我這老鬼有心的了?”
說著,他聲音突然變得凄厲的哀嚎道:“也是啊,我這樣的老鬼在你們這樣的年輕人看來,當然是礙手礙腳的了,嗚嗚”
話到最后,他竟是悲戚的哭出了聲。
見狀,文才慌了,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老人家,你別這樣說,我真不是這個意思,你快別哭了。”
這老頭兒看來也實在太可憐,皮包著骨頭,一臉都是皺紋,眼睛凹陷,疏落的白發在風中飛舞,身子不停發抖,烏青的嘴唇也在發抖,就好似抵御不住這夜間的寒氣一般。
“算了算了。”
突然,老頭兒悲戚的哭泣之聲止住,他擦拭了兩下眼角,身軀顫顫巍巍的對著文才道:
“就當是我這個老鬼突然的胡話吧,我這老鬼自己受了氣,不能怪到你這年輕人的身上,唉,走了走了。”
說著,他腳下剛邁出半步,便是發軟,直直朝著一旁栽倒——那里的地面剛好有一塊十來公分的石頭,若是這老頭兒摔了上去,只怕是真的要骨頭散架了。
“小心。”
文才趕緊一把將他扶住,關切的問道:“老人家,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難了,不妨和我說說,我幫你啊。”
“幫我?真的嗎?”
老頭眼中發光,如似看到了希望一般,一把把住文才的手臂。
老頭兒手心如似寒冰,被他這么一握住手臂,險些刺激的文才打了個寒顫。
但見得對方的期望的眼神,他將這冰冷的不適感壓了下去,心中更是覺得對方可憐,連忙點頭道:“當然,我說了自然不會有假的。”
他的神色極為誠懇。
“嗬嗬…”
見狀,老頭兒突然低下頭,肩膀抖動,發出似哭似笑的聲音…無人見到,老頭兒低下去的面上,掛上了詭異的笑容。
緊接著,他聲音低沉嘶啞的道:“年輕人,好心不一定有好報的。”
文才似是沒聽出什么不對,反而因為見得老頭兒低頭的動作而更生憐憫,好心道:“沒事的老人家,我是自愿幫你的。”
“是你自愿的啊!”
老頭突然抬起頭,定定的看著文才的眼睛。
然后,他笑了。
明明是很和煦的笑容,卻在他那張面皮干皺的老臉襯托之下,顯得格外的滲人。
不知為何,文才突然感覺有點心慌:“老人家,你這笑什么啊?”
“因為你是個好人啊。”
老頭兒依舊笑著,而后抖了抖身子道:“那好心的小伙子,老鬼我現在實在又冷又餓,你能不能背我回家呢,我家就在前方不遠。”
聞言,文才壓下心中方才的悸動…或許,只是夜間寒氣加重了,所以自己剛才才會覺得有些心慌的吧?
“原來老人家你家就在附近啊,我說你怎么大晚上的跑出來了。當然,我馬上就來背您。”
文才說著,連忙到老頭兒身前蹲了下來:“老人家,上來吧,小心點,別摔到了。”
“是啊,我家就在前方不遠,就是家中有個不孝子,成天不給老鬼我東西吃,讓我自己出來謀生,迫不得已啊…”
老頭兒微微低頭,眼神幽幽的看著背對著他的文才,突然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
樹冠茂密的大樹之下,林久突然睜開了閉著的雙眼,瞳中一片淡漠的看向文才離去時的方向。
“老鬼,你是在找死!我還沒去找你,你這老東西倒是反過來找上了我徒弟了!”
林久驀然起身,朝著一側昏暗的樹林中邁步走去。
方才他在文才去尋找干柴,走出自己視線沒多久之后,便察覺到了不遠處有一股陰寒之氣,是一個老鬼在觀察自己這邊:
但他想著等文才回來,所以才沒去計較,結果沒想到,這老鬼居然膽大包天的去迷惑文才去了,當真是找死!!
卻說樹林之中,文才聽得老頭兒之言后,不由滿是憤慨:“哇,老人家,你兒子也太過分了吧,你年紀都這么大了,他居然這么對您?!
當真是個不孝子!
老人家你放心,我跟隨我師傅學過幾年本事,等我送你回家后就幫你教訓他!”
“那就謝謝你了,好心的小伙子。”
老頭兒笑著,而后便如一只青蛙似地朝前一撲,直接趴在了文才的背上。
“唔!”
剎那間,文才身子不由朝前一沖,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上,這老頭兒看來瘦瘦的,竟然這么重?!
“唔!”
文才使勁起身,面色有些漲紅,一個字,重!就好像自己背的不是一個身體干瘦的老頭兒,而是一個成年壯漢一般。
還好,他雖然在修行一道沒什么天賦,只能畫畫符,但卻也沒忘記師傅以前的教導,還是會勤練拳腳功夫,所以這點重量對他來說還吃得住。
老頭兒胳膊搭在文才的肩頭,雙手徑直穿過,環繞在文才的脖子之上,如此穩固自己的身軀。
他笑呵呵的問道:“好心的年輕人,怎樣了,是不是有點重?”
老頭兒的笑容很詭異,嘴巴無聲的張開,猩紅的舌頭好似小蛇,在他嘴唇之上來回滑動;
文才若是看見這一刻老頭兒的模樣,一定會發覺其中不妥之處,可惜他沒有,因為他是背著老頭兒,所以看不見對方的表情。
于是,聞言之后,怕說實話會讓老頭自責多想的文才,笑道:“沒事,老人家,你安心趴著吧,不重,你看,我走的挺輕松的。”
說著,他朝前輕松跨出兩步。
“不重就好不重就好,就怕老鬼我骨頭架子太沉,你到時候會覺得重。”
老頭兒眉飛色舞的道:“我現在可是舒服得很呢,可不想從小伙子你背上下來。”
聽罷,文才心中突然升起一絲怪異,似乎隨著這老頭兒的話語落下,他背上又沉了一些?
但他沒多想,連忙笑問道:“沒事老人家,你趴好了…對了,您家在哪兒啊?”
“我家啊,穿過這片樹林,再穿過一處樹林。”
“什么?!”
看著前方幾乎看不到盡頭的樹林,文才叫起來:“那我豈不是要跑到天亮?我還要去撿…咦?我要撿什么來著?”
文才突然皺眉苦惱起來,全然沒注意到,自己的后頸之處,有縷縷黑色的氣體逸散過來,被他吸進了鼻腔。
老頭兒笑呵呵的道:“撿什么,你是撿了個老鬼我,要把我送回家去啊,你忘了?”
“哦哦,不好意思啊老人家。對了,老人家,剛才我的話你還沒回答我呢。”
“放心,不會讓你跑到天亮的,你看。”
老頭兒雙手之間突然出現了一塊腥臭難聞的發黃破布,上面還有著大片的黑色污漬,帶著血腥味。
而后,他說著,就要將這破布蒙上文才的眼睛之上。
“老人家,你干什么?”
不知為何,文才心悸,下意識的閉眼偏頭避讓,就好似那破布上面有著什么致命的危險一般,令他汗毛倒豎。
“咦?”
老頭兒面上閃過一絲詫異,好似在吃驚,文才居然還能反抗他一般。
“小伙子,你別動,讓我蒙上眼睛可好?”
老頭兒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陰惻惻的,股股寒意直沖文才心間。
文才愈發覺得怪異,好似自己一直遺忘了什么一般,連忙搖頭:“不,不好!老人家,我不背你了,你下來吧。”
聞言,老頭兒已是滿臉陰沉:“不背了?你不是說了你是自愿的嗎?現在不背,你也得背,這布,不蒙你也得蒙!”
說著,他手臂突然使勁,箍住了文才的脖子,將破布朝著文才的雙眼上蒙去。
“老人家?!”
文才大驚,連忙掙脫,卻發現老頭兒好似自己身上的枷鎖,牢牢的鎖在了自己的身上。
其箍住自己的胳膊更是勁力出奇的大,完全不似方才那個顫顫巍巍,好似一陣寒風就能吹走的老人,勒的他脖頸生疼,幾乎無法呼吸。
“不對,這老人…老頭絕對有問題!”
文才使勁扭著頭避開老頭兒強行要蒙自己眼睛的白布,雙手亦是早早松開了穩住老頭兒雙腿,改為去掰老頭兒箍著自己脖子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