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李王后提醒,王楷搶在李資謙之前將羅城僅剩的兩千多人馬搶在了他自己的手中。
其實——
王楷能抓住這部分兵權也正常——這兩千多兵馬主要是王楷的儀仗隊千牛衛,自然能被王楷抓在手中。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誰敢保證滿朝文武大臣不拿他王楷來抵罪?畢竟,討伐蔡仍的旨意是他王楷下的,與金吾軍決戰的旨意也是他王楷下的,因為這些將他王楷這個高麗給王廢了,理由實在是太充分了。
而有了這兩千多人馬在手,他王楷雖然不能御敵,但卻可以暫保他的王位不失。
一邊往大殿走、王楷一邊慶幸:“幸虧得了王后的提醒,否則我的處境一定更糟糕,王后真是賢德,當盡早與她圓房生下一兒半子。”
來到殿中,王楷四下一看,就確定朝臣幾乎都在。
很顯然,羅城被金吾軍攻下了之后,滿朝文武大臣也都慌了!
突然!
王楷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不該出現的身影——鄭知常!
原來,剛剛楊再興他們只顧著搶占城門,根本就顧及不上沒有參于堵門的鄭知常等人,進而被鄭知常等人趁亂逃進了皇宮。
見鄭知常都在這里,王楷心里“咯噔”一聲,他心想:“七萬多兵馬難道真被全殲了?”
想到七萬多兵馬全都沒了,王楷的眼睛頓時就紅了,他咬著牙下令:“將鄭知常給孤王推出去斬了!”
王楷真怒了——鄭知常和吳延寵竟然丟了開京附近的絕大部分軍隊,還叫敵人攻進了羅城直接威脅到了他的生命安全,試問,他怎能不殺他們?
聽見王楷下的命令,跟王楷一塊來的千牛上將軍立即給侍衛使了個眼色。
那些侍衛見到千牛上將軍的眼色之后,沖上殿就將鄭知常拖下去,準備行刑!
鄭知常大喊:“陛下,臣知臣死不足惜,但求陛下讓臣說幾句話,讓臣贖一贖臣之罪!”
王楷現在恨不得生吃了鄭知常,哪能容鄭知常說話?
眼見著鄭知常就要被拖出大殿了,李資謙突然開口道:“慢。”
王楷看著李資謙,問道:“太師要為這個罪人求請?”
李資謙不答反問:“陛下可知這伙賊寇是什么來歷,有多少兵馬,攻打咱們高麗所求為何?”
“這…”
王楷頓時語塞!
“對呀,這伙兇賊到底是什么人,為何無端攻打我高麗,他們求什么,怎么才能將他們打發走?”王楷心中頓時閃過無數個問號。
李資謙不再看王楷,而是沖侍衛吩咐道:“將李學士帶回來吧。”
一眾侍衛看向千牛上將軍,千牛上將軍又看向王楷。
李資謙見此,眼中不屑之色一閃而過,心道:“到底還是個孩子,都這個時候了,抓住這點兵權有用嗎?現在唯一有用的就是那伙賊寇的態度,他們才能決定這個國家的命運,小小的千牛衛,哼,都不夠那伙打敗了高麗數萬大軍的賊寇塞牙縫的。”
萬般無奈,王楷只能收回命令,他道:“將鄭知常這個罪人給孤王帶回來!”
聽了王楷的命令,一眾侍衛才將鄭知常帶了回來。
王楷看著鄭知常,冷聲問:“那群賊寇到底是什么人?”
鄭知常答道:“他們自稱是金吾軍,有宋人,還有契丹人,甚至還有溪人和渤海人,臣猜測,對方應該就是背叛大宋、占據燕云的那個蔡仍的人,否則根本無法解釋其手下人員為何如此復雜。”
深吸了一口氣,鄭知常又道:“臣有罪,臣不去辯解,臣這次回來,其實只想提醒陛下,這伙人是咱們高麗戰勝不了的存在,陛下萬萬不可激怒他們,為陛下自己、為高麗招來滅頂之災。”
武班班主金安道:“不可戰勝?那是你等無能!”
鄭知常不與金安爭辯,而是又對王楷說道:“陛下萬萬要記住,這伙人不可敵,萬萬不可激怒他們。”
言畢,鄭知常突然向一旁的柱子撞去!
就在殿上眾人以為會有腦漿迸裂一幕出現之時,卻鬧出了一個大笑話。
想要求死的鄭知常,卻在即將撞到柱子之際,腳下意識的一頓,結果,撞是撞到了,可惜只撞了一個包,連血絲都沒有。
鄭知常尷尬不已,然后后退了幾步,又猛得向柱子撞去!
可在即將撞到柱子之際,鄭知常的腳又下意識的一頓,結果又撞出來了一個包,他還是沒死成。
鄭知常已經無地自容!
這回鄭知常退到了更遠的地方。
再也看不下去了的王楷,厭煩的說道:“行了,想死回家再死,別在朝堂上丟人現眼…現在你給孤王說說那伙人怎么不可敵?”
鄭知常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可王楷問他話,他又不能不答,于是他暫時忍下羞臊,說道:“賊人有幾種非常厲害的武器,一種是一次性能射出幾十、上百支火箭的武器,一種是一炮下去就能炸死炸傷一片人的火炮,還有一種是能投擲火炮,對了,還有一種是能噴火的棍子,這些武器齊發了一陣,咱們的馬軍就被他們殲滅了,其他人也都被他們打蒙了,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楚,進而任他們宰殺,另外,他們的騎兵也非常厲害,騎術精準,箭法高絕…”
李資謙突然插話道:“那幾種武器真有那么厲害?”
鄭知常心有余悸道:“真有那么厲害,甚至讓人生不出與之為敵的勇氣。”
李資謙神情很是凝重的問道:“這么說來,你們是全軍覆沒,不只是戰敗了?”
鄭知常有些羞于開口,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道:“是,全軍覆沒了,嗯…其實也有些趁亂四散而去的,我想收攏這些人來著,可敵人緊咬著我不放,最終…”
后面的話,鄭知常說不下去了,因為他想說的是:“最終這些人還咬著我進城了。”
可這話如果說了,那他鄭知常可能當場就被這些恨他入骨的人打死。
此時此刻,也沒有人注意到鄭知常的小心思,聽鄭知常說,他們不只是敗了,而是全軍覆沒了,所有人都慌了,王楷更是直接問道:“賊寇有多少兵力?”
鄭知常道:“最初交戰時,只有四五萬左右,后來他們又增了幾次兵,臣保守估計,他們參戰的人數絕不少于七萬,多數應該超過十萬了。”
王楷一聽,頓時就癱在了他的龍椅上,喃喃道:“高麗完了!”
偏偏就在這時候,有人來稟報:“稟報陛下,金吾衛敗了,他們被賊寇擊潰了,還有…還有,又有敵人入城了,他們正在向王宮逼近!”
王楷聽罷,立馬就慌了,他忙向李資謙看去,問道:“太師,這可該如何是好?”
不僅王楷絕望了,朝堂之上的其他人也都絕望了,甚至就連平時主意頗多的李資謙都是沉默不語!
這時,寶文閣待制金富軾出列,道:“陛下,想我高麗,自從建國以來,屢經戰火,顯宗時期,西京、開京之地均被遼國攻破,顯宗不得已避難于平州,可那又如何,六年后,我高麗大敗遼國,收復故土,如今形勢能難過彼時?”
王建建立了高麗之后,為穩固他所建立的政權,將內部矛盾轉化為外部矛盾,也就是,積極北進,大肆拓展領土。
王建擴張搶誰的領土?
搶的就是現在崛起的女金族的領土。
說起來,高麗欺負女真已久,一度差點將女真滅族。
后來,女真族的宗主國遼國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也怕高麗借女真之地為跳板殺入中原成為他們的大患,遂一連向高麗發起了三次大戰,也就是三次高麗契丹戰爭。
第一次高麗契丹戰爭,遼國主要的敵人是大宋,沒太搭理高麗,因此,把高麗打敗了之后,遼國就暫時放過了高麗。
第二次高麗契丹戰爭,遼國將高麗一頓痛揍,一直打到了高麗的開京,把高麗王都攆到了平州,后來因為戰線實在太長,又被高麗偷襲了一下,遼軍撤回。
第三次高麗契丹戰爭,整整打了五年,最后遼軍因為糧草供應不上慘敗,可作為得勝一方的高麗連年征戰也元氣大傷,無力亦無勇氣再戰,后來遼國又要打高麗,高麗得知之后趕緊上表臣服,才徹底結束了高麗契丹戰爭。
聽了金富軾此言,王楷等人想起了高麗契丹戰爭時期的艱難,才逐漸從絕望中走了出來,“的確,現在的形勢雖差,但卻差不過高麗契丹戰爭時期,所以此事未必沒有解決的辦法。”
王楷穩定了一下心神,然后問道:“諸位愛卿,誰有退敵之策?”
金富軾又進言道:“臣以為應該跟他們合談。”
金富軾解釋道:“如今他們勢強咱們勢弱,唯有先度過眼前這關,再徐徐而圖之。”
王楷道:“對對對,談談談。”
感覺自己有些失了體統,王楷穩定了一下心神,問道:“那…哪位愛卿愿意去談?”
去談這種城下之盟,會被對方侮辱搞不好會被對方殺了立威都先不說,只說一旦談不好,事后必定會被當成替罪羊推出去,最可悲的是死后還得落個奸臣之名。
所以,沒人開口接王楷這茬。
見沒人愿意去談,王楷怒了,道:“寒門出孝子,國難識忠臣,難度我高麗就沒有忠臣?”
聽了王俁之言,金富軾暗嘆了口氣,就準備站出來。
可就在這時,半天都沒有說話了的李資謙突然說道:“老臣愿意去談。”
見李資謙想去談,金富軾不禁暗自搖頭:“哎!內憂外患,此次高麗怕真是要在劫難逃了!”
這時候的王楷,難得的清醒,他憑直覺認為不能讓他外公、他岳父李資謙去談,否則他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所以王楷道:“我知太師為孤王分憂之心,可太師乃是高麗的中流砥柱,若是去談,不成,何人能再去和談?”
王楷這是在說:“你的身份實在是太太高了,你去如果談不成,咱們派誰去談才能顯示出來咱們的誠意?”
雖然這是王楷推脫的借口,可王楷找得很巧,以至于李資謙根本就沒法辯駁。
不過沒關系,如果這樣就能難住李資謙,那李資謙也不可能做到這么大了。
李資謙不著痕跡的看了寶文閣學士鄭克永一眼。
鄭克永立馬會意,隨即出列道:“臣愿意去和談。”
“這鄭克永乃是李賊的死忠,讓鄭克永去談,與讓李賊本人去談有何差別?”韓安仁心想。
念及至此,韓安仁立即給他們保皇派一個名叫姜鎬的人使了個眼色。
姜鎬猶豫了一下,然后才出列道:“臣也愿意去和談。”
不知為什么,這時候王楷覺得韓安仁應該更可靠,遂道:“姜鎬兩次出使大宋,有與宋人打交道的經驗,就由姜鎬去和談吧。”
李資謙毫不相讓道:“鄭克永精通宋語、宋文化,了解宋人的習慣,且也曾出使過宋國,亦是合適人選。”
見已經到了高麗生死存亡之際,他們還在內斗,金富軾真為高麗悲哀不已!
而正如王楷之前所說的,國難方顯忠臣。
所以,金富軾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出列,道:“臣愿意去和談。”
金富軾屬于兩班派,不是李資謙的人,雖然跟保皇派走的也不近,但卻是真正的做事之人,關鍵王楷知道他自己肯定爭不贏李資謙,因此,王楷道:“金愛卿乃我高麗最了解宋人之人,由金愛卿去和談,最合適。”
金富軾的父親金覲,出使宋國時,在宋國留下了很大的名聲,以至于他們父子多次出使宋國,因此高麗還真就沒有比金富軾更適合去和談的人,以至于李資謙都不好辯駁。
不過李資謙很快就計上心來,然后說道:“只派一個使臣,怎能顯出咱們的誠意,讓鄭克永一塊去和談吧。”
韓安仁見狀,也道:“太師此言有理,那就讓金富軾、鄭克永、姜鎬一塊去和談吧,這才能顯示出咱們高麗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