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蔡仍伸出來的手,要說梁紅玉不遲疑,那指定是假的。
畢竟,蔡仍連自己是誰都沒說。
可梁紅玉又本能的覺得,蔡仍不是沈倚,不會拿空話騙她的身子。
而且,蔡仍不像沈倚那樣老朽不堪,而是一位少年將軍,從蔡仍能領這么多騎兵來看,蔡仍至少也應該是她父親那樣的指揮使級品的武官。
關鍵是,沈倚趁火打劫、為老不尊,而蔡仍說得如果是真的,那蔡仍就是特意來救她的,蔡仍就她梁家唯一的希望。
當然了,蔡仍與沈倚也是有相同之處的,那就是,他們都想納梁紅玉為妾。
如果梁功成和梁繼祖沒有貽誤戰機、戰敗,如果梁家還沒有沒落,如果還有別的選擇,梁紅玉有可能會抓著這點不放。
可現在的情況是,梁紅玉已經沒有任何選擇了,她只能孤注一擲,將寶全都押在蔡仍身上。
梁紅玉是一個有決斷的女子,所以,她一咬牙,就抓住了蔡仍的手。
蔡仍握住梁紅玉的纖纖玉手之后,一把就將梁紅玉拽到了他的馬上,然后放在自己身前。
那邊,沈倚見煮熟了到嘴邊的鴨子被人給搶走了。
關鍵是,沈倚還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沈倚不禁大怒,他心想:“你往大了說,也不過是一個正七品的武官,而我卻是正五品的文官,你我之間云泥之別,你憑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我就不信,你能因我耽誤了你一天時間,就把我扳倒了!”
沈倚又想:“就算你背景深厚,可文尊武卑,你我真爭斗起來,天下文人也會向著我的…”
其實,這都是借口,關鍵還是蔡仍想要帶走梁紅玉,而且是當著沈倚和沈倚的一眾至交好友的面帶走沈倚已經宣布了要納為侍妾的梁紅玉。
總之,見蔡仍橫刀奪愛,沈倚忍不住出聲道:“大膽!你至國家法度于何地,竟敢包庇犯大罪之人、犯大罪之家!”
蔡仍聽言,縱馬來到沈倚身前,爪黃飛電像老虎覓食一樣“噠噠噠”的圍著沈倚轉了兩圈。
沈倚哪里見過這么兇的馬,立時就嚇得再也不復剛剛的氣焰。
蔡仍鄙夷道:“你口口聲聲說我侍妾是犯大罪之人、我侍妾家是犯大罪之家,拿來朝廷的旨意讓我看。”
沈倚這個氣啊,“梁紅玉怎么就成你侍妾了?她分明就是我的侍妾!”
蔡仍又道:“你若拿得出來,還則罷了,否則,我就再參你一個假傳圣旨,你就等著刺配千里吧!”
臉都已經撕破了,雙方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沈倚也是一咬牙,道:“梁功成、梁繼祖貽誤戰機以至戰敗,導致叛匪方臘做大,擁百萬之眾,這是不爭的事實,朝廷雖然還未下達圣旨,但依大宋律令,就該殺頭抄家問族,本府怎算假傳圣旨?你縱兵入城,又包庇犯大罪之人、犯大罪之家,你不參我,我還要參你,你可敢報出自己的名字官職?”
蔡仍冷冷一笑,道:“別說梁家父子犯沒犯罪兩說,就算是犯了罪,也有樞密院、吏部、兵部定罪,就算是事出從權,也應由江、淮、荊、浙等路宣撫司定罪,什么時候輪到你一州知州定罪了?”
沈倚頓時語塞!
他以為蔡仍是一官武,年紀又輕,不明白這里的道道,不想,蔡仍卻是一口就道出了這其中的關鍵!
蔡仍又道:“既然你這么想知道我是誰,那我就告訴你!”
蔡仍手向身后一伸,他身后的掌旗官立即展開了兩面大旗。
一面上書:右武大夫濟州觀察使。
另一面上書:平叛選鋒軍統制——蔡。
沈倚一看,心中頓生不妙之感!
文尊武卑。
可這也有一個范圍。
能達到觀察使、統制一級別的武官,至少正六品。
這樣級別的武官,屬于“橫行”,它的授予,必須頒布特旨才行。
這個級別的武官屬于皇帝親自掌控、中央管理的高級武官。
武官由武功大夫升遷橫班是一道最大的坎,對應著身份與地位的巨變,沒有特殊的戰功武勛與能力是絕對升不上去的。
而且,有些觀察使的授予,還屬于落階官。
按宋時官制“遙郡、正任恩數遼絕”,落階官是武臣仕途上的一個突破。
換而言之,僅從蔡仍的官階上,就不難看出,蔡仍絕對是前途遠大,甚至有可能受皇帝的器重。
這太出乎沈倚的意料了——在沈倚想來,蔡仍即便是哪個軍門的嫡子,在這個年紀,也頂多就是一個統領級別的武官罷了。
沈倚忍不住想:“他的級別怎么可能這么高?”
沈倚在官場是混跡了幾十年,對于官職的授予門道,可以說是門清,哪怕是武官的授予。
因此,沈倚敢肯定,蔡仍一定是立過了不得的軍功,否則是絕不可能在這個年紀擔任如此高位的。
可沈倚一時之間又猜不到蔡仍是誰?
這時候就體現出來了幕僚的用處了。
一見蔡仍亮出來的大旗,萬世和很快就猜到了蔡仍是誰,進而大駭!
見沈倚似乎還沒反應過來蔡仍是誰,萬世和快速來到沈倚身邊,然后小聲跟沈倚說:“相公,這位將軍十有八九是剿滅招安了宋江的蔡仍。”
沈倚一聽,恍然大悟:“對,就是蔡仍!”
沈倚隨即就感覺麻煩大了!
首先,蔡仍的級別太高了,別的不說,單單就憑蔡仍表面的身份,沈倚跟蔡仍斗,都難說一定會取勝。
其次,蔡仍可不是尋常的武官,而是文轉武,而且,蔡仍在文人的圈子里名聲比沈倚大太多了,不說別的,沈倚都能將蔡仍的詩倒背如流。
再次,蔡仍是蔡卞之子、蔡京之侄、蔡家嫡子,這也就是僥幸蔡京致仕、蔡家的實力削弱了一些,否則,僅憑這一點,沈倚就得當場跪地向蔡仍服軟。
而最重要的是,蔡仍是皇帝趙佶的新寵,可以直達天聽,這就將蔡仍的權力無限放大了。
綜上種種,不用萬世和勸,沈倚就當即作出決定——忍痛割愛。
這個決定一做出來,沈倚立即忍著心痛滿臉堆笑道:“原來是蔡仍將軍,小可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還望海涵,海涵!”
沈倚一口道出蔡仍的身份后,蔡仍懷中的梁紅玉眼睛頓時就是一亮!
梁紅玉如此有兩個原因:
第一個,梁紅玉知道蔡仍,不僅知道,梁紅玉還非常敬佩文韜武略無所不知的蔡仍——不夸張的說,蔡仍如果早就說出來自己是“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的蔡仍,梁紅玉絕對不會猶豫跟蔡仍走的。
第二個,知道蔡仍是誰了之后,梁紅玉終于相信有地位、有實力、有背影的蔡仍能救他們梁家了。
因此,梁紅玉立即回過去頭去看蔡仍,問道:“您真是蔡仍將軍?”
蔡仍笑道:“如假包換。”
得了蔡仍的確認,梁紅玉心下大定。
不過——
雖說如此,梁紅玉還是忍不住又問了一句:“您既然是蔡仍將軍,又為何說自己不是英雄,又為何要…”
后面的“輕薄于我,強納我為妾”,梁紅玉既說不出口,又怕說出口之后斷送他們梁家唯一的希望。
蔡仍道:“英雄是無私忘我,不辭艱險,為別人的利益而英勇奮斗的人,我做不到這些,我不論做什么事,都必須要有相應的報酬,所以我掛不起“英雄”這塊神圣的牌子。”
蔡仍這么一說,梁紅玉沒能說出口的話也不用說了,因為蔡仍根本就不是無償幫忙的人,而她就是報酬。
雖然這讓梁紅玉多少有些膩味,但與之前差點被抄家問族、送入教坊司當妓女亦或是被沈倚那個為老不尊的卑鄙小人霸占相比,給蔡仍這個公認的大宋最頂尖的青年才俊當侍妾已經好太多了,關鍵是還能救他們梁家,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梁紅玉心道:“人要知足,我家都已經這樣了,我又怎能去奢求更多?”
見蔡仍理都不理他,只顧跟梁紅玉說話,沈倚大急!
如果不知道蔡仍的身份,沈倚不相信蔡仍能僅憑他耽誤平叛選鋒軍一天時間和假傳圣旨而將他扳倒。
可現在沈倚已經知道了蔡仍的身份,他相信,只要蔡仍愿意,一定能將他扳倒。
這種情況下,沈倚哪能不怕?
所以,不愿失去權力的沈倚,已經顧不上臉面了,見蔡仍不搭理他,他竟然主動走過來,滿臉堆笑道:“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翰林學士林攄是小可舅哥,當年蔡太師從杭州回京的時候,小可舅哥還帶小可拜見過蔡太師。”
蔡京致仕、余深請辭了之后,蔡京一黨主要就靠著薛昂和林攄撐著,要不然早就樹倒猢猻散了。
蔡仍有意接手蔡京的殘存勢力,至少也要在蔡京的殘存勢力中挖過一些人才。
這樣一來,薛昂和林攄就變得很關鍵了。
事實上,蔡仍私底下已經開始跟薛昂和林攄接觸了,而且與他們相處的很愉快,他們甚至已經給蔡仍推薦了好幾個人才。
因此,沈倚將林攄搬出來,倒真有些讓蔡仍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