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仍想得簡單了,他把事想得簡單了,也把蔡攸想得簡單了。
蔡仍沒想到,對蔡攸而言,如此簡單的一件事,就因為不愿意惹趙佶不高興,蔡攸就給拒絕了。
不得不說,蔡攸這個人太自私了,他眼里只有他自己的前程,完全沒有家族的利益。
這可能也是后來蔡家分崩離析的原因之一吧。
但話又說回來,可能也正是因為如此,蔡攸文不成、武不就,最后還坐到了樞密使之高位,成為北宋的宰執之一吧。
至于蔡攸最后給蔡仍的選擇,也就是讓蔡仍去禁軍當中當一指揮、統建一營兵馬,就連蔡翛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指揮這樣的小軍官,通常也就是從八品,就算高配,也就正八品,是介于小使臣和大使臣之間的低級武官,除非是給皇帝當儀仗隊,否則絕不可能達到正七品。
通常在不立功的情況下,要經過五年的磨勘轉補(即靠時間升官),才能升到從七品的修武郎(大使臣內殿崇班)。
如果想再升到正七品的武功大夫,還得再熬七年。
而蔡仍如果不轉武官,哪怕不靠蔡家,憑他今科第四名的好成績,也能直接就從從七品的文官干起,三年一考,只要得個良憑,輕輕松松的就能越過正七品,如果蔡家稍稍插手一下,蔡仍直接就能從正七品的文官干起。
再算上,文貴武賤。
蔡攸對蔡仍絕對可以用“刻薄”來形容。
不僅蔡翛這么認為,蔡攸將他的做法告訴給了趙佶之后,趙佶都忍不住說道:“蔡仍畢竟是你二叔蔡卞唯一的血脈,你這么做是不是有些過了?”
蔡攸道:“官家有所不知,正是因為蔡仍是我二叔唯一的血脈,我才這么做的。”
趙佶有些不解道:“這是何道理?”
蔡攸解釋道:“蔡仍這孩子也不知道在哪學了點武藝,就一門心思想去從軍,誰勸都不聽,官家您是懂兵的,知道打仗之事豈是那么簡單的,就連孫子都說‘兵者,國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哪是跟個野師傅練幾天花拳繡腿、讀幾本兵書就能上戰場的,而且蔡仍這孩子不僅想上戰場,還想獨自領兵,并且還眼高于頂的看不上咱們大宋的軍隊,想自己組建一軍,將咱們大宋的軍隊當成了兒戲,所以,我才跟高太尉說,讓他自己建一營兵馬,用以敲打他,等他吃不住辛苦了,就會回來老老實實腳踏實地的從低級文官做起了。”
聽蔡攸這么一說,趙佶有些明白了蔡攸的良苦用心,他道:“他既然喜歡從武,為何不去經略安撫司?”
自古以來就有文官想要轉變為武官一心想要上戰場建立軍功的,北宋王朝重文,便給這些文官提供了文職轉武職的渠道,這些文官也大多數懂些謀略和治理,在戰場也能發揮些作用,這個制度就叫經略安撫使制度。
不過——
這些文人上了戰場以后,并不是帶軍廝殺,而是充當軍師一類的角色,有點像后世的參謀官。
只不過,與參謀官不同的是,這些文人,不但可以出謀劃策擺兵布陣,還可以管制武將(武將也可以壓制文臣,他們雙方彼此鉗制,用以防止軍隊落到某個人的手上,以滋生某人的野心)。
可以說,經略安撫使制度是對文官的優待,它不僅可以滿足文人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夢想,還能快速幫助文人加官進爵——當然,前提是你能有好的才華,在戰場上能充分發揮才干。
趙佶想不通,蔡仍為什么不走這個快車道,而選擇徹徹底底的轉入武職?
蔡攸道:“這也是臣想不通的地方,官家給的政策多優厚,可以說是面面俱到,可蔡仍那孩子非得一門心思當武人。”
頓了頓,蔡攸又道:“可能是我二叔走得太早,才養成了他如此叛逆的性格吧。”
還好——
蔡攸到底顧及點他和蔡仍都姓蔡,蔡仍也不招他討厭,因此并沒有往死里踩蔡仍,他又道:“前不久,他作了首詩,‘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不愿負此生!’這首詩可能就是他所追求的吧。”
趙佶聽了,大贊:“好詩!好詩!不想蔡仍這孩子還能作出這等好詩!”
蔡攸道:“他作的好詩可不只這一首,官家可知現在傳唱最多的那首木蘭詞“人生只若如初見”?”
趙佶道:“可是,那‘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愿。’?”
蔡攸道:“官家也知道這首詩?”
趙佶笑道:“我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宮里到處都在傳唱,我正想問問這個蔡子因到底是…”
說到這,趙佶才反應過來,道:“蔡子因就是蔡仍?”
蔡攸道:“可不就是他嘛。”
趙佶道:“他的文采竟然如此卓越?”
蔡攸道:“這也是我為什么敲打他的主要原因,以他之才華,只要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夢想和追求,腳踏實地的從頭做起,一定能成為一代名臣、一代能臣,甚至有可能超越我二叔,在歷史上重重的寫下一筆。”
趙佶聽了蔡攸的良苦用心,道:“你二叔走得…”
趙佶想說:“你二叔走得早。”,可趙佶細想想,蔡卞也活到了七十多歲,并不算早亡,于是改口道:“總之,你要多照顧一下他,教育好他,就像教育你長子蔡行一樣,要讓他成為國之棟梁。”
蔡攸應道:“諾。”
趙佶想了想,又道:“對了,蔡仍接受你給他的安排了嗎?”
蔡攸悠悠地說道:“他還沒有吃到苦頭,哪能乖乖就范?他早上就迫不及待的去陽武縣上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