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捏碎了周阿的手指?”
漢州別墅的房間里,鐘蕾略顯好奇的問道。
陳鋒點頭,“是啊。捏碎了一根。他本來承諾了永不回國,結果被我抓了個現行,那多少應該給他個教訓。”
“挺好。”
鐘蕾展顏一笑。
“咦,你怎么不說我太殘忍?”陳鋒略納悶道。
鐘蕾搖頭,“我覺得還好吧,不算殘忍。我相信你做每件事一定都有你的理由。周阿這種人,的確應該讓他一輩子回不來。只是我覺得你沒必要因為這而生氣,不值當,也不符合你現在的身份。”
陳鋒搖頭,“身份?我能有什么身份?不也還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的人么?不過我倒是沒生氣。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當時想的只是契約精神。他違約了,應該付出代價,就這么簡單。”
鐘蕾噗嗤的笑出聲,“契約精神?你這解釋倒是新穎。但我就是覺得你的時間多寶貴,不該花在這種小事上。”
陳鋒一笑,“攏共也就用了不到三分鐘而已,該辦的事我還是都辦了。再說了,甭管我是什么人,那我也得吃喝拉撒嘛。就像現在外界都把你當成女神,但你身為女神那也得親自上廁所的不是?”
鐘蕾先是臉紅,然后狂笑不止。
良久后她才戳了一下陳鋒的腦門,說道:“好你個家伙,現在真是滿嘴騷話,沒個正行。”
陳鋒嘿嘿嘿的笑著。
片刻后,鐘蕾卻一語道破天機。
“你是不是在擔心自己失去感情?所以故意要讓自己脫離大事,回歸到普通人生里?”
陳鋒一愣,“被你發現了。是這樣。”
如今陳鋒的生理壽命是138歲,但他的思維卻已經以量子生命的形態存在了上千年。
他的心理年齡其實已經很老很老。
他的意志很堅定,但思維轉化為另一種生命活了那么多年,漫長的時間終究會在他心中留下些或多或少的痕跡。
這些痕跡,正在一點點磨滅他的情感。
這是人格里主動變得冷漠,與身為量子生命時的被動消散截然不同。
在這些天里,陳鋒漸漸發現自己只有在面對鐘蕾,亦或是聽鐘蕾唱歌時才能產生相對強烈的情緒波動,但在面對其他人和事時,盡管還是能用復雜多變的語氣講話,看起來挺像個人,但其實就他自己知道,這都是自己偽裝的假象。
自己正變得和繁星一樣“冷漠”。
這都是思維量子化后不得不面臨的后遺癥。
見他突然不再說話,鐘蕾便知自己抓住了真相。
她輕輕的靠了上來,摟住陳鋒的后背。
“你累了。”
陳鋒點頭:“是有點,不過還好。”
“你需要休息一下。”
“可我沒時間真正的休息,總感覺每天都忙不過來。”
鐘蕾:“你把自己逼迫得太緊了。”
陳鋒想了想,“也還好吧,只是有些事情走著走著,就變成了如今的樣子。”
“和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么吧。我承受能力很強的。”
大半個小時后,鐘蕾滿臉心疼的看著陳鋒,“你一個人在黑洞里生活了一千年?”
陳鋒點頭,“是的。”
“很辛苦吧?寂寞嗎?”
“也還好,剛開始時有兩個人陪著我,還能聽一聽你的歌。后來我開始主動與外面的抵抗軍聯絡,參與到抵抗軍的事業中去。中間有段時間,我很難熬,但后來我的情緒慢慢變淡,也就不知道什么寂寞了。”
他把事情說得很平淡,但鐘蕾卻不自覺的把自己代入到那般場景中去,心潮起伏,不能自已。
“那你認為這次的情況會怎么樣?還要再重復一次嗎?”
陳鋒想了想,“有很大可能吧,要想打贏這場戰爭,人類需要我。我得要一直看著鎖定勝局心頭才能踏實。”
鐘蕾:“是以活人的形態還是以量子生命的形態?”
“如果投機取巧的話,我可以一過去就盡快轉化形態。但是…”
鐘蕾:“但你有新的擔心?”
“是的,當我以量子生命的形態悟透小福的大統一公式時,我對宇宙的認知達到了新的階段。在回來之后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然后我發現了一點左右我穿越時空的能量的奧秘。”
“什么奧秘?”
陳鋒:“我起初曾以為這是宇宙的意志在支撐我重置時間,具備無限能量。但我發現并非如此。支撐我的,是一股符合科學規律的力量,也是對宇宙規律的運用,只是我們目前研究不明白而已。但這股力量是有限的。既然它是有限的東西,便遲早會被耗盡。”
鐘蕾:“耗盡之后會怎么樣?”
陳鋒想了想,“失去篡改宇宙時間的能力吧。”
“啊?然后呢?”
陳鋒笑道:“那么或許這次就是我能做的最后一次嘗試。這次等我在未來死去后,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鐘蕾的臉色驟然唰的變得慘白,“這…你要離開?”
陳鋒眨眨眼,“也不能說是我要離開吧,我這不還是會和你一起慢慢老去嗎?現在是現在,未來是未來。”
鐘蕾:“呃…所以這次你的人生可能是這樣的。先在二十一世紀和我們一起老去,然后再在三十一世紀復活,再迎來真正的死亡?”
之前有點繞,她沒理解到,陳鋒解釋后她便明白了。
陳鋒點頭,“所以我沒打算靠自殺來投機取巧。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我總是這樣豪賭,萬一賭輸了,就會輸得一無所有。我雖然掌握了很多知識,但我最大的天賦在沖鋒陷陣上。我一個人就能發揮出千軍萬馬般的功效。所以,我會全力參戰,哪怕在戰爭中一點點老去也沒關系。隨后我會在作為普通人的生命走到盡頭,即將衰老去世時,將自己轉化為更穩固的量子智慧,能再活多久活多久。”
鐘蕾:“畢其功于一役?”
“是的。”
鐘蕾沉吟片刻,“以前你為什么沒有這個擔心?”
陳鋒仰頭望著天花板,“語氣變得惆悵,大約是因為這次我終于老了吧。這事暴露了神秘能量的能力邊界,證明了一些我想要的答案。”
鐘蕾語氣凝重的問道:“那現在該怎么辦啊?”
陳鋒攤手,“不怎么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其實我本來就把每次都當成最后一次。我總說‘下次一定’,只不過是我得自我鼓勵而已。”
陳鋒坦白了一個事實。
他本人大約才是整個歷史上最大的悲觀主義者。
每次都只想著失敗,并堅定的認為每次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但他過去的念頭,都沒有如今強烈。
陳鋒再深吸口氣,拍了拍鐘蕾的肩膀,“所以我現在要調整狀態,讓自己不斷趨于完美,為我個人以及文明的最終戰爭,做最好的準備。明天我會去見一些故人,一點一點的放下我曾經全部的包袱,然后輕裝簡行,一路向前。”
鐘蕾摟得越來越近了。
“我給你寫一首新歌吧。”
“什么歌?”
鐘蕾:“最后的千年。歌詞的第一句我都想好了。”
“什么?”
“每一次,我睜開眼,都把今天當最后一天。”
“真好。”
“我也會把這次當成最后一次來努力。我希望我的歌,能響徹宇宙。這才不負此生。”
“哈哈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