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020年月26日。
可以乘坐五萬人的超大型太空運輸艦,從距離大雪山基地一千一百公里處的珠峰太空中心升空,駛往緩緩盤繞飛行于遠地太空軌道上的交通樞紐太空站。
在這艘太空艦上,除了坐滿大雪山基地的近萬名新兵之外,還有來自另外六個大型基地的共計近四萬新兵。
等抵達樞紐站后,這五萬新兵將會與其他來自全球各地的數百萬新兵一道,先匯聚于此,然后又乘坐成千上萬的中小型運輸艦,去往盤繞在多重不同層次太陽軌道中的艦隊。
目前全人類攻擊擁有近百萬個艦隊,數千萬艘不同規格的戰艦。
在幾乎耗盡太陽系內所有金屬、半導體、稀有金屬以及各種元素之后,人類一共建造了數千萬艘各型戰艦。
每個艦隊規模或大或小。
天心艦隊這等規模的主戰艦隊,擁有上千艘不同型號的戰艦。
搭載艦載蜂群戰機的母艦、指揮旗艦、主戰巡航艦、驅逐護衛艦、突擊戰斗艦…
其他低級別艦隊,則是從十數艘到百余艘不等。
這百萬艦隊并非扎堆駐扎在一起。
而是呈軍團的形式,相對靠近著,分布在太陽系中各層軌道附近,組成共計三重十二個軍團的的艦隊防線。
其中天心艦隊所在的天王星一區軍團,便駐扎在天王星軌道之外。
“看見那堆星光沒有?那是火星二區軍團,共有五百萬艘太空艦,數億名戰士。那邊,那很微弱的光芒,是天王星三區軍團,和我們所在的一區軍團實力相近,七百萬艘太空艦,十億戰士。”
“目前全軍所有的艦載攻防模塊,在前年才剛剛更換列裝完畢。全人類三百多億人口里,接近一半的,都是戰士!人類的軍事實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鼎勝狀態。”
“怎么樣?我看你對這場戰爭始終沒多少信心,現在是不是稍微好點了?”
指揮艙里,唐天心笑瞇瞇的對陳鋒說道。
看著那漫天璀璨繁星般的人類艦隊,陳鋒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有些熱血澎湃。
他自己在努力。
人類也從未放棄。
百億同袍。
豈曰無衣?
歷經五百年的發展,甚至可以說是窮兵黷武,人類為決戰日這一天,已經做了太多太多的準備。
陳鋒之前沒登上太空,也因為階段性悲觀而沒去了解過如今的兵力情況,直到現在他親眼所見,才能從那聚團飛舞的瑩瑩輝光中,體會到那種無聲的決絕。
他笑了笑,“是稍微好點了,希望可以一戰吧。”
“那當然,只可惜歐青嵐和馬蒂爾德博士還沒成功。不然我們又能增加些勝算。”
唐天心感慨著。
陳鋒并不在大型運輸艦上。
早在大型運輸艦升空前半個小時,他便與另外數十名大雪山新兵一起,登上了唐天心的專用高速穿梭艦,直奔天王星之外去。
此時其他新兵正在狹窄擁擠的穿梭機運兵艙里,渾身上下被安全帶死死束縛著。
陳鋒卻在寬敞的指揮艙里,與唐天心并排而坐,暢談人生,指點星空。
高速穿梭艦的速度比普通運輸艦快很多,迅速追上并超過了前方一艘中型運輸艦。
陳鋒別過臉看著運輸艦長達數千公里的幽藍尾焰,倒是感概萬千。
歷經人類科技的再次飛躍,如今的航天科技又抵達了一個陳鋒從未見過的高度。
雖然宇航載具的主體推進方式依然是介質反推技術,與千年之前的本質看似一樣,但實則已經有了極大的區別。
那幽藍尾焰并非真正的火焰,而是攜帶著驚人動能與熱能的超高速等離子流。
里面的等離子體在剛剛被推射出噴發口時,將會被加速到接近光速的程度。
根據最核心的動量守恒定律,這些近光速的等離子流會為戰艦提供巨大的動能。
每一枚有質量的離子,都能輕易的推動龐大的戰艦提速一大截。
這在以前,是做不到的。
那長長的尾焰看似驚人,但其實每小時消耗的介質質量甚至不足00克,推動運輸艦抵達冥王星,攏共消耗的介質也不足000克。
并且,這種介質的材料無須特定,隨便在宇宙中收集一塊隕石,一片太空垃圾,又或者拆下一張老舊的座椅扔進原子改造器里,都能將其改造為可用的等離子液。
為飛船引擎供能的主要能量,依然是電能。
大量電子的定向運動,迄今為止,依然是人類利用最高效,運用最廣泛的媒介。
但人類獲取電能的方式發生了根本性改變。
在太陽系內部,具備太空生物特性的戴森膜將太陽能轉化為電能,又凝聚成龐大的,且可以分塊切開取走的生物電池。
這些蘊含驚人能量的生物電池,通過一系列轉化,其中能量再度轉移到更小的中間載體,也就是核聚變電池包中,并最終將能量傳遞給各個需要供能的機械化單位。
當載具遠離太陽系,進入宇宙深空后,在沒有足夠的恒星光芒照射時,無處不在的宇宙背景輻射同樣可以被小型戴森膜所吸收,提供基本動力的基礎能量。
理論上,如今的人類已經擁有了縱橫馳騁于整個銀河系的能力。
如果擁有更長的壽命,更強的建造能力,消耗更多的乃至于數個太陽系這樣等級的恒星系資源,甚至可以建造出適合大量人居住,構建出一個完整的宇航社會體系,人類可以開始覬覦銀河系之外的其他大星系,如蝗蟲般灑滿整個宇宙。
那都是美好的愿景。
大半天過去,快速穿梭艦穿越了戴森膜上開通的大型出入口,飛躍天王星軌道,抵達了天心艦隊駐扎的那片星空,并與指揮旗艦對接。
唐天心帶著一行人步入旗艦,回頭吩咐道:“除陳鋒、丁虎與龐德之外,其他人按照原定崗位,各自去往所屬戰艦,那邊會有老兵帶你們熟悉崗位。歐陽博士與斯科特等技術人員,前往母艦中的實驗室,繼續科研工作與負責艦隊日常相關技術支撐。”
其他人聞言,趕緊轉身就走。
到了艦隊上,唐天心仿佛又變了個人,在外人面前顯得更加雷厲風行,一言九鼎。
“丁虎,你去旗艦第三晨風縱隊擔任隊長,龐德加入你的縱隊,你也去吧。”
虎哥與龐德也走了。
只留下陳鋒,他指著自己,“我呢?”
“你擔任我的貼身安全官。不過大部分時候我都不會叫你,你都能自由安排。不過,在我需要你的時候…”
她眨了眨眼,揚長而去。
剛回艦隊,她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陳鋒白眼狂翻,無力吐槽。
這明目張膽的包養,真的很令人上頭。
算了,這樣也好,落得清閑。
他索性打算回自己的安全官專屬艙位聽聽歌,順便再與科學城里的項目組們交流一下。
不知是安全官的地位真那么高,還是他不留神又給安排上了特權,他的住宿艙面積很大,近百平米,各方面設施與空間布局都一應俱全。
他甚至有專用的房間來安置個頭不小的無限喚醒設備。
這里可是空間十分緊俏的戰艦之上。
坐進軟綿綿的沙發里,讓智能助手泡上杯暖呼呼的原子合成大紅袍,陳鋒掃了眼個人通訊里積壓的眾多通訊申請。
他先全部給無視了。
先聽兩個小時的歌,尤其溫習了那首他頗為喜歡的《縱橫星空》,他這才從在音樂的海洋中徜徉的狀態脫離出來。
“薇薇,解除視野屏障,我看看外面的星空。”
他的住宿艙客廳正靠旗艦外圍,擁有最好的星空視野。
隨著用來遮擋視野的光幕投影慢慢散去,他看到了外面的場景。
陳鋒的客廳落地窗口正朝著太陽的方向。
從這里回望而去,單憑肉眼很難分辨出后方的地球火星木星等行星,只能看見那個隱約帶著七彩光暈的拳頭大的太陽。
太陽并不刺眼。
原本在宇宙星空中回看太陽,不會呈現出七彩光暈。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籠罩在土星軌道與天王星軌道之間的戴森膜漫射了部分太陽光芒,落到戴森膜之外的人的肉眼里,就有了這般絢爛奪目如同泡沫耀斑的七彩光輪。
陳鋒由衷的感嘆著。
戴森膜真是了不起的偉大科技。
你大爺終究還是你大爺。
五百年前的謝爾蓋,還是這么強,那個時候就提出了戴森膜的完整設計理念,并在兩百多年后被后人消化完畢,并轉化為現實。
在二十一世紀附近的很多科幻作品中,無論是小說還是電影,都時常出現戴森球的概念。
但實際上,以太陽系內部的資源,人類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金屬與半導體材料去建造足以籠罩太陽的戴森球。
即便材料足夠,人類也沒有那么多時間去建造這樣龐大的金屬構筑物。
那需要的時間不是以年計,而是十萬年百萬年計。
天才的謝爾蓋提出了一個令人驚艷無比的創意。
既然金屬與半導體材料不允許,人類的建設能力也不允許,我們為什么不能用生物的材料?
我們制造一個沒有智慧的膜狀生命,讓它自己長成戴森膜!
原本屬于材料學與能源學的問題,突然被謝爾蓋調轉了一個方向,變成了生物學上的問題。
一切理念的根源,又回到了最原始的層面。
植物。
光合作用。
量子物理。
量子生物學。
愛因斯坦早在二十世紀就提出來的,光的波粒二象性。
在一級到二級文明的認知中,宇宙中一切能源看似可以分為無數類,但其本質都是波,同時,當這段能量波呈現出規律運動后,又會轉化為物質。
光、輻射、熱能、電能等等一切能源的最終本質都是波。
光,則正是這種能量中,人類最容易理解的一種形態。
地球誕生至今已有45.5億年,也被太陽的光芒照耀了45.5億年。
在地球這悠長的歷史中,生命起源,細胞結構復雜化,形成微生物、植物、動物…
其中的植物,正是生產者。
所謂生產者的含義,正是利用太陽光為能源,完成光合作用,以形成有機物,并最終被動物與大自然利用消耗,再回歸為熱能。
這些熱能又不斷的通過大氣層,彌散到宇宙之中。
假定大氣層是個向內封閉的存在,熱能無法彌散,那么其實地球的質量,必定一直在增加。
增加的這部分,就是光的重量。
光線照在地球上,除了被反射回宇宙,也會被地球吸收一部分,那么地球會受到光壓的沖擊。
這個光壓或許極度微小,但卻客觀存在。
這正是光這種能量的質量化表現。
在植物誕生后,葉綠素的出現,讓地球對太陽光的吸收效率得到質變。
光合作用,在人類掌握反物質技術之前,依然是人類所見最高效最不可思議的能源利用方式。
它充滿了大自然的玄奇。
它的誕生,仿佛宇宙仁慈的饋贈。
在光照到樹葉,投進葉綠素的瞬間。
光被吸收了,轉化為一段純粹的能量。
這段能量跨越時空的局限,在光的層面湮滅,又在葉綠素的層面自虛無中誕生,準確的命中了那個測不準的電子,將其擊飛,最終催化完成一系列的反應,生成ATP。
謝爾蓋的靈感,便源自于光合作用,源自于對這個從光到物質的轉換過程中,那足以跨越時間與空間的桎梏,不可思議的超高效率量子轉化。
謝爾蓋吸收了前人所有的知識,尤其是另一位偉大的生物學家賴聞明的全部成果,模擬設計出了一段人造DNA序列。
這是一種不應該自然出現在宇宙中的偉大生命。
兩百余年后,生命科學院的那一代專家將這段DNA序列從理論轉化為現實,并合成了兩粒種子,分別由不同的飛行器載往太陽系內空間南北兩極直線對應的兩點。
這兩粒種子在宇宙真空中吸收光線,發芽生長,長出一片薄如蟬翼,卻又能承受太陽風與宇宙輻射的巨大的膜。
幾十年過去了,兩片膜最終在黃道面完成精準的對接,成為一個橄欖型的巨蛋,籠罩了土星與天王星之間的軌道。
它既是機械,又是生物。
它在宇宙真空中存活,并完成光合作用。
與發生在一棵樹里的量子反應不同,戴森膜中與光合作用相關的量子反應,更令人驚嘆。
可以這樣理解,一縷光在太陽軌道的這一面照射到戴森膜上,匯聚出的那一抹能撞飛電子的能量,可能在太陽軌道對角線的另一面誕生。
這瞬間,能量跨越了三十億公里的距離,是光速的無限大倍。
與普通的植物又不同,戴森膜上被撞擊出來的電子,并不會馬上去撞擊元素生成ATP,而是會盤旋匯聚成一道巨大的電流,繞著戴森膜盤旋運動,并最終形成了一個符合安培定則的巨大線圈,形成了與太陽南北極磁場同軌的巨大電磁場。
這個推動電流流動的電壓,在人類目前的理解中,是無限大。
人類利用這個電壓差,在戴森膜上構建并聯電路,在太陽系空間內構筑出龐大的超遠程微波輸電網絡,將電流送達到各個星球與太空基地上,為人類提供能源。
在唐天心的快速穿梭機前往天王星外軌道時,時不時的變向,就是在避開那肉眼無法看見的微波輸電網。
另一面,伴隨電流的螺旋涌動,電子匯聚在戴森膜南極的生物核心上。
電子流在這里出現了分類,先是再度回歸本源能量,然后重新凝聚為物質。
夸克誕生了。
原子、中子、電子又再度誕生了。
在戴森膜的南極,能量直接生成了質子與電子組合而成的氫以及氫的同位素。
這些同位素又如同太陽里的氫元素一般,發生著劇烈的聚變反應,生成元素周期表上更大原子量的同位素,最終生長為如同果實般的巨大生物電池。
質能轉化在這里被發揮到了極致,純粹的能量,變成了真正的物質。
這相當于直接將太陽輻射從能量轉化為物質,又屬于新的,可以無限利用的新能源。
其產量無限。
太陽不滅,永恒不止。
陳鋒安靜的目視著戴森膜,想象著里面宏大到超乎理解的沛然電流,深吸口氣。
只能感嘆一句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