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面干凈整齊,看上去有條有理。
很顯然,李山崖是個十分自律的男人。
楚牧峰只是從房間中的布置就能得出來這個結論,而隨著搜查,現果然像猜想的那樣,這里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想要找的疑點,并不存在。
衣柜的抽屜中放著一些法幣和一根小黃魚,墻角的書架上放著的是幾本史書,窗戶旁的茶幾上,兩盆長壽花正在如火如荼的綻放。
僅此而已。
“都說這個嚴豐春做事滴水不漏,現在看來果然如此。他手下隨便一個情報員都是這樣自律,他這個副站長又豈能是個尋常角色。”
老成持重的吳錦堯。
滴水不漏的嚴豐春。
做事狠辣的羅列風。
昔日的津門站真是夠熱鬧的,要不是說羅列風叛逃的話,后面后臺的吳錦堯想要獨掌大權難度還真不小。
楚牧峰心里暗暗想著,轉身就離開。
“怎么樣,楚督察,有現沒有?”徐嘯德不由得低聲問道。
“去曹天易家看看。”楚牧峰不置可否。
“好!”
徐嘯德知道這里面的規矩,也沒繼續多問,便轉身帶著楚牧峰離開。
半個小時。
“你說這里就是曹天易的家?”楚牧峰指著眼前的房子,神情有些古怪問道。
“對,地址上說的就是這里,應該不會有錯的。”徐嘯德說道。
“那就有意思了。”
楚牧峰對津門的地形雖然不太熟悉,但再不熟悉,剛才過來的路上,恰好路過趙青峰家的巷子口。
算算時間,從那里到這里坐車不過就是五分鐘路程,要是跑著的話,穿街走巷估計十來鐘就能到了。
難道會是曹天易嗎?
“敲門吧!”
隨著陣陣敲門聲,里面走出來一個婦人,大約三十來歲,容貌看起來有些蒼老,穿著也頗為樸素。
看到面前是兩個陌生人后,她不由得疑惑地問道。
“你們找誰?”
“你就是曹天易的妻子王桂英吧?”楚牧峰笑著問道。
“對,我是。”王桂英點頭道。
“哦,我們是力行社津門站的,過來要問你幾句話。”
“不是剛問過嗎?”
王桂英聽到這個頓時皺起眉頭,帶著幾分煩躁地嘀咕道:“前腳剛走,后腳又來,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兒?沒完沒了折騰?”
“王桂英,說什么呢,這位是從金陵過來的楚督察,是津門站的貴人!問你話你就老老實實交代,少在這里抱怨!”徐嘯德厲聲喝道。
“得得得,問吧問吧!”
被一通訓斥,王桂英頓時不敢再嘟囔,低眉順目地說道:“想知道什么就問吧,要是還問老曹昨天晚上有沒有在家睡覺?”
“沒錯,他在家的,我們九點多就睡了,直到第二天早上六點多才起來的。”
“我進去瞧瞧,沒關系吧。”楚牧峰指著院里面說道。
“進吧進吧!”
等到走進來后,楚牧峰就開始沿著小院轉悠,確定這里沒有什么奇怪之處后就走進里面房間。
當他剛剛走進來的瞬間,鼻子就不由微微嗅動,眼底快閃過一抹精光。
“王桂英,你們夫妻之間感情很好吧?”
楚牧峰隨意掃視四周,腳步則漸漸靠近臥室門口。
“當然,我們家老曹是個厚道人,跟我感情好著呢。”王桂英張嘴就說。
“你們晚上吃了飯一般做什么?”
“還能干嘛?當然上床睡覺了。”
“我能去里面看看嗎?”楚牧峰指著臥室說道。
“長官,我說不能,難道你就不進了嗎?”
聽見王桂英略有怨氣的言語,楚牧峰便懶得多說什么,直接走了進去。
剛進來,一眼就看到了床頭放著的小香爐。
里面的香早就燒完了,即便窗戶開著,但房間內還殘留一絲淡淡的氣味。
這種氣味對于嗅覺不敏感的人而言,根本聞不到。
果然是這個!
“你們晚上都會點這個香薰嗎?”楚牧峰指了指香爐隨意問道。
“這個可不便宜,偶爾才會點一次,每次都是老曹說睡不著的時候才點的,這不昨天他說就睡不著,就點了一根。”
王桂英沒有猶豫,很爽快地回答道。
“帶走這個!”楚牧峰指了指香爐說道。
“是!”
徐嘯德就趕緊上前,將香爐給包了起來。
“唉,你們不是問話的嗎?怎么能隨便拿我們家的東西啊?這可是…”
“少廢話,一會兒讓老曹再給你拿回來就是,在啰嗦跟我們一起回站里。”
徐嘯德沒好氣地沖王桂英吼了一句,然后就拎起了香爐。
“那你記得讓老曹帶回來啊!”王桂英苦著個臉,充滿無奈。
楚牧峰又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就轉身離開。
他心里知道,曹天易雖然說不是情報員,但畢竟是在力行社干的。
假如說他真是間諜的話,又怎么可能將重要的情報或者說線索留在家里呢。
門外。
“楚督察,咱們這就回去嗎?”徐嘯德問道。
“徐嘯德,派人將這里監視起來,現王桂英有任何想要逃走的跡象,直接拿下!”楚牧峰沖著后面指了指,沉聲吩咐道。
“楚督察,您是說…”徐嘯德目露驚詫。
“做事吧!”楚牧峰沒有過多解釋,直接命令。
“是是是!”徐嘯德心神一振。
力行社,津門站站長辦公室。
當楚牧峰帶著包裹進來后,吳錦堯立刻站起身迎上前去,關切地問道:“楚督察,你去他們兩家調查得怎么樣,有什么現嗎?”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或許我已經知道誰是兇手了。”楚牧峰點頭說道。
“找出來了?”吳錦堯滿臉詫異。
“是誰?”尹平知也跟著問道。
“曹天易!”
“是他?不可能啊,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吳錦堯皺起眉頭。
“沒什么不可能,一切皆有可能!”
楚牧峰冷笑著將香爐從包裹中拿出來放到桌面上,然后朗聲說道:“咱們先前也說過,行動科的馬懷華和憲兵隊的趙志鵬是可以排除嫌疑,那么剩下的就是檔案室的曹天易和情報科的李山崖,他們有重大作案可能。”
“所以我就去他們家里搜索了一番,在李山崖家沒什么現什么問題,但是在曹天易家,我現了這個香爐!”
楚牧峰揚手指著香爐,帶著幾分寒意說道:“我想就算是曹天易也沒有想過香爐會成為物證,把他給暴露出來,要不然他肯定會收起來。”
“當然,也可能是他因為意外,有些慌張,所以說忽略了這個,但不管如何說,這個香爐就是證據。”
“楚督查,這不就是個很普通的香爐嗎?像是這樣的香爐在津門古玩市場上多的是,不足為奇吧。”吳錦堯有些疑惑不解。
“楚督察,你就趕緊給我們解密吧。”尹平知頗感興趣地問道。
“對,香爐是很普通,但里面點的香卻不普通。”
楚牧峰指著殘留在灰燼中的一小段香說道:“吳站長,尹主任,你們兩位或許對這個沒有多少研究,但我卻恰好知道這種香。”
“這種香在民間有很多名字,有的叫做定魂香,有的叫做安神香,這些不足為奇,可要是這種香里面加入一種特殊藥材的話,就會變成一種迷藥。”
“迷藥?”吳錦堯面露驚愕。
“對,就是迷藥!”
楚牧峰十分肯定地說道:“王桂英說曹天易昨晚和她九點多就睡了,但我敢說,他們上床不錯,可最后睡著的只有王桂英。”
“因為這種香只要點著,沒有個八九小時是別想能醒來的,在這期間曹天易別說是外出,就算是家里打雷,她王桂英都醒不來。”
“你們說,曹天易要是說心里沒鬼的話,會點著這樣的迷香嗎?”
“而且據我觀察,王桂英的皮膚不太好,顯得格外蒼老,或許也和這種迷香有關系。”
“因為這種迷香是有很強的副作用,會對人的身體有影響,王桂英也說了,以前曹天易睡覺前,也經常會點這個香,這就是最好證明。”
“由此可見,這個曹天易絕對不是看起來那么簡單!”
尹平知臉上露出一抹佩服之色。
吳錦堯也是頗為感慨道:“楚督察,也就是你,換做別人,壓根就不會想到這些。”
“甚至就算是想到這些,也未必能判斷出來香爐里的居然是迷香,你可真是博學多才,佩服佩服!”
“吳站長你過贊了,我也只是恰好知道的多點吧了!”楚牧峰擺擺手道。
“不不不,我說的可是肺腑之言。”吳錦堯頗為誠懇地說道。
“行了,吳站長,咱們暫時不必客套,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抓緊審問曹天易,要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兇手?是不是間諜!”尹平知出聲說道。
“對!”
吳錦堯眼底兇光閃爍,狠聲說道:“都說不叫喚的狗咬人,現在看來果然如此,我要親自審問他,看看這家伙到底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竅!”
檔案室。
曹天易正在自己的位置上忙碌,眼前是一堆堆需要整理的檔案。
有人會覺得這里就是個冷板凳,是用來頤養天年的地方。
但只有真正接觸過檔案室的才會清楚,這里的人也絕對不能小瞧。
作為管檔案的,只要在檔案上略做手腳,無論是升遷還是犯事,都能在無形當中置人于死地。
這些年曹天易不顯山不露水地蝸在這里,原本過得挺好的,他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規律和節奏。
原以為下半生就會這樣安逸度過,可昨晚那事生后,他知道一切都變了。
不錯,趙青峰是他殺的!
他原本也沒有想要殺人,但事情卻出現變數,就是這個變數讓他不得不選擇下狠手。
殺人后他應該當時就離開津門,可又舍不得這里的一切,鬼使神差地跑了回來。
因為他覺得應該沒人看見,也應該沒有留下破綻,應該不會被查到。
真要這樣,憑著立下的功勞,他日后在這邊絕對會飛黃騰達。
說到底,就是存在僥幸心理!
“咚咚!”
就在曹天易一邊忙著,一邊暗暗胡思亂想時,檔案室的房門被敲響了。
被嚇了一跳的曹天易手一抖,一疊資料掉在地上。
“誰啊!”
“曹天易,督察組找你問話呢!”
“哦,來了來了!”
曹天易搖搖頭,嗨,虛驚一場。
既然是督察組問話,那么就去吧,督察組又不是為他而來的,沒有必要自亂陣腳。
審訊室中。
當曹天易被直接帶到審訊室,看到吳錦堯和楚牧峰他們都在場后,才忽然間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勁。
自己不是應該被帶到辦公室中嗎?為什么會是審訊室呢?
這里只有抓捕的犯人才會來,我可是站里的檔案室工作人員,你們這樣做想要干什么?
“來了,坐吧!”
吳錦堯掃視過曹天易后,隨意揚揚手臂,立即就有兩個人走上前來,一把將曹天易控制住,摁在椅子上便直接捆綁起來。
曹天易徹底慌了。
額頭冒出了冷汗,他知道出事了。
“你們干什么?站長,這是要干嘛啊!不是問話嗎?為什么要這么做是?”
曹天易瞪大雙眼問道,臉上浮現出滿滿的詫異和不解。
“我要干嘛?”
吳錦堯目光如同蝮蛇般投過來,冷冷說道:“曹天易啊曹天易,我真是沒想到,你竟然是島國安插在津門站的間諜,真的是太小瞧你了。
“這么多年默默無聞留在檔案室,你暗地里傳遞出去的情報不少吧!”
“島國間諜?”
曹天易心臟砰砰猛然加跳動,他是真的肚腸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這么容易就被查出來,昨晚殺人之后就該和平安商號的人一起撤離。
現在好了,根本別想跑了,被直接拿下了。
但這樣的后悔卻必須要遮掩住。
不能認,他們也許只是懷疑,根本沒有證據,對,我沒留下任何證據!
所以曹天易盡管是心亂如麻,可臉上卻表現得如同一個無辜的人被冤枉似的,流露出慌張憤然之色,拼命掙扎著,大聲喊叫著。
“冤枉啊,站長,我比竇娥還冤啊!”
“您這是聽誰說的?這絕對是詆毀,是陷害!我根本不是什么島國間諜,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華夏人,站長,您是知道我的,像我這樣的,能是島國間諜嗎?”
“還要狡辯嗎?”
吳錦堯陡然向前邁出一步,殺氣騰騰地逼迫而來。
“曹天易,趙青峰是被你殺死的!平安商號也是你通知他們撤退的!”
“要不是你的話,平安商號現在還在我的掌控中,你現在還說你不是間諜?你當我沒有證據嗎?”
“哼,莫非你覺得殺死趙青峰,并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嗎?你要這樣想就錯了,錯的離譜,我們現在掌握了很多證據,足夠證明你是殺人兇手,你是島國間諜!”
“什么證據?”曹天易下意識地問道。
“第一,你家里點的香,是為了讓王桂英陷入沉睡吧?這樣她既可以證明,你昨晚是在家里睡覺的,是有不在場的證明,又不會露出破綻!”
“不過可惜,你沒有把香爐收起來,以至于你的迷香被認出來了。這是你疏忽大意,留下的第一條線索!”
吳錦堯的話語讓曹天易臉色頓變。
該死,這里竟然留下了這么大的破綻!
他的確如同楚牧峰所猜測的那樣,壓根就沒有想過有人會留意到香爐。
那原本就是家里很普通的一個物件,迷香也已經燒完,誰還會想到這事呢?
想到這里,曹天易忍不住扭頭看向楚牧峰。
“不錯,這的確是楚督察現的,你還不知道楚督察是誰吧?告訴你,他在北平城警備廳可是被譽為神探!”
“你這樣的小伎倆,根本捧不上臺面,被他一眼就看穿了!”
吳錦堯在捕捉到曹天易的目光變化后順勢說道。
楚牧峰神色如常,保持沉默。
越沉默越給人一種無形的威懾。
“站長,我真不知道那是什么迷香啊!”曹天易咬牙爭辯道。
“怎么,還想抵賴,你以為我們只有這個證據嗎?”
吳錦堯冷笑一聲,繼續說道:“第二,也是最關鍵最致命的證據。”
“曹天易,你做夢都不會想到,你殺死趙青峰的時候,雖然說是趁他不防備捅的刀子,一刀斃命,但他在臨死前,硬是拽下了你衣服上的一個扣子。”
什么,衣服上的扣子?
有這回事嗎?
曹天易眼底閃過一抹愕然,他昨晚回家的路上就直接將染血的衣服包了石頭扔河里,對這個情況還真不清楚,不敢肯定。
“你可以否認那個扣子不是你的,但我們已經問過你媳婦王桂英,她已經承認扣子是你衣服上的。”
這個愚蠢的娘們!
曹天易心底惡狠狠地吼叫,一個除了能在床上叫喚,其他什么能耐都沒有的臭娘們,要不是留著你給我當掩飾,你以為你還能活到現在嗎?
扣子?
有這回事嗎?
楚牧峰心中有些詫異,但捕捉到吳錦堯后負的右手大拇指不經意的翹起來后,當場就釋然了,敢情是在使詐。
看來這個吳錦堯能成為津門站的站長,也不是個迂腐之人,有一套啊!
“曹天易,此外還有第三個證據,那就是你昨晚殺死趙青峰離開的時候,有人看到你了,這個人就是昨晚巡邏打更的。”吳錦堯冷漠道。
又一手!
這詐使得讓他連求證都沒機會求證!
給出的證據都是曹天易現在沒有辦法去求證,也是他壓根就不清楚的!
讓他頓時陷入了驚慌之中。
“砰!”
吳錦堯猛然拿起桌上的鐵錘使勁敲打了下,眼神無比冷漠地說道,“曹天易,你好歹是津門站的人,應該知道這里的刑訊手段。”
“我之所以和你說了這么多,就是想要給你一次機會,說出來你的真正身份,說出平安商號的人到底都在哪里。”
“只要你愿意說出來,我可以對你既往不咎,網開一面,饒你全家不死。”
“饒我全家不死嗎?”
聽到這話的曹天易,嘴角露出一抹嗤笑,之前的偽裝也不屑掩飾,神情淡然地看過來。
“吳站長,既然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保證嗎?”
“這么還真的是你,曹天易,你為什么會這么做?”
“難道當津門站的力行社特工不好嗎?為什么要背叛津門站,背叛黨國?”吳錦堯揚手厲聲喝道。
“呸,誰給你說我是津門站的特工?告訴你,我從頭到尾都不是你們華夏人,我是大日帝國的軍人!”
曹天易唇角斜揚,臉上浮現出幾分高傲,掃過全場的目光充滿著一種赤裸裸的蔑視。
原來如此。
楚牧峰他們頓時恍然大悟。
根本不存在什么策反,因為曹天易一直就是個島國潛伏者。
“你是從什么時候來華夏的?”吳錦堯肅聲問道。
“那是很早的事情了,為的就是利用華夏人的身份進行掩飾。”
“你不是想要知道趙青峰是怎么死的嗎?不錯,他就是被我殺的。”
“說起來他死得也是有點可憐,因為我當時壓根就沒有想要殺他,而是他非要自尋死路。”
曹天易臉上泛起了陰森笑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早就覺得趙青峰他們有點奇怪,平常在站里根本不被重視的人,居然屢屢出外勤,肯定是有什么事兒。”
“這不,昨天晚上我才會想要去見見他,套套話。但我得制造不在場證明,所以說就用了迷香,讓王桂英給我作證。”
“他趙青峰有個毛病,那就是貪杯,只要喝多酒就會亂說話,這個習慣只有我知道,你肯定不清楚吧?你站長高高在上,肯定不知道,否則也就不會用他了,對吧?”
吳錦堯聽到這話臉色一片鐵青。
“嘿嘿,果不其然,被我灌醉的趙青峰就直接說了監視平安商號的事,說這事是你親自督辦的,是你想要在津門站一鳴驚人。”
“他還說你們很快就會行動,我當時想的就是趕緊通知平安商號的人撤離,也沒有想要殺他。”
說到這里時,曹天易神情變得有些猙獰。
“要怪就怪他命該絕,誰讓他居然說第二天會去找你稟告這事,說我大晚上的不睡覺,找他喝酒聊天,還問到了平安商號的事。”
“你說,我能讓他找你稟告嗎?所以他不得不死!”
原來是這個前因后果。
這么說的話趙青峰死得真是有點冤枉,估計他當時說出來那話也是醉話,也沒有想要第二天就去稟告吳錦堯知道。
畢竟他現在是執行任務期間,和曹天易喝醉酒說出了秘密任務就是大忌,怎么還敢主動坦白,這不是逼著吳錦堯處置他嗎?
“你倒是真下得去手!”
楚牧峰站起身來說道:“趙青峰把你當朋友,你卻是把他當工具,想用就用,不想用就丟,現在更是殺他滅口。”
“都說你們島國間諜心狠手辣,六親不認,你還真是當得起。”
“我其實不想殺他,是他逼我這么做的!”曹天易獰聲道。
“楚督察,和這種人沒有必要廢話的,曹天易,你現在給我老實交代,平安商號的人現在哪里?力行社中還有沒有你的同伙?”吳錦堯冷聲喝問。
曹天易鼻腔中出一道冷哼聲,竟然緩緩閉上了雙眼,不再吭聲。
“怎么著,不見棺材不掉淚是吧,渾身皮癢啊,行啊,給我用刑,上竹簽!”
吳錦堯往后退出兩步,審訊人員便拿著竹簽走上前來。
每根竹簽都是細長鋒利,上面微微泛黑,顯然是血跡凝固后的痕跡。
“曹天易,你這是何必呢?要我說,你就老老實實將知道的都說出來,站長肯定會放你一馬。”拎著竹簽的特工淡淡說道。
“該說的我都說了,不該說的打死我都不會說。吳錦堯,你想要知道平安商號的秘密,這輩子也休想了!”
“芳子,我愛你,咱們來世再見。”
“不好,讓開!”
一直留意著這邊動靜的楚牧峰,在聽到曹天易后半句話是用日語說出的瞬間,臉色突變,直接喝道,飛身上前就要將那個用刑的特工撞飛。
但已經遲了。
曹天易猛然將腦袋向前撞去,鋒利的竹簽直接插爆了眼珠,深深插進了腦袋里,鮮血噴涌,當場身亡。
驟然生的變故,讓審訊室中的人全都傻了眼。
那名負責行刑的瞪大雙眼,看著手中的竹簽,當場呆滯。
“這…這…”
“廢物!”
吳錦堯從短暫的失神中清醒過來,走上前一腳就將手下踢翻在地,惡狠狠地喊道:“你是白癡嗎?拿著竹簽靠他這么近干什么?現在好了,人死了,還問什么,屁都問不出一個了!”
“站長,我不是故意的,我…”那名特工嚇得臉色蒼白如紙。
“住口!”
吳錦堯滿臉沮喪,只問出來趙青峰是被他曹天易殺的,這根本不算什么。
真正有價值的情報一個都沒有得到,讓他如何能夠滿意?
而且這事還是當著楚牧峰和尹平知的面生的,真是丟盡了顏面。
“真是夠決絕啊!”尹平知微愣后說道。
“是啊!”
楚牧峰頷頷,掃視過死掉的曹天易,沖著吳錦堯沉聲說道:“吳站長,這里現在總共有六個人,除了我和尹主任還有你外,剩下的三個要下達封口令。”
“對外就是曹天易已經招供,然后被關押在秘密監獄中,絕對不能讓人知道他已經死掉的事實,這個事要嚴格保密。”
“哦,你的意思是說,借著這具尸體做點文章?”吳錦堯眼前一亮。
“只是暫時這么想到而已,能不能做文章就要看后續了,先這樣處理吧!”楚牧峰搖搖頭,想到哪兒說到哪兒。
“好!”
吳錦堯轉身看向三個手下,神情凜冽的說道:“你們三個都給我聽清楚,這事除了你們三個外,絕對不能對外泄露半句,否則一律按軍法處置。”
“是!”三個特工連忙說道。
“這兩天,你們三個就別回去了,留在站里面加班吧。”吳錦堯冷漠道。
“是!”
吩咐完后,吳錦堯就和楚牧峰,尹平知離開審訊室,來到了外面的辦公室中。
尹平知坐了會兒就告辭離開,他畢竟還有督察組的事要負責,總不能一直留在這里。
至于說到楚牧峰,則是被他有意留下來,想著給楚牧峰一個近距離和吳錦堯交談的機會。
秘密督察也得見面談話才能督察嘛。
“楚督察,今天的事非常謝謝,要不是有你出手的話,恐怕連這個曹天易都挖不出來。”吳錦堯將姿態擺得很端正。
“吳站長,您言重了,相信只要給你點時間,也能找到他的。”楚牧峰自然是不會居功自傲,客氣地說道。
畢竟吳錦堯可是堂堂的中校軍官,自己眼下還只是個上尉,沒資格在他面前顯擺什么。
況且面子是互相給的,過剛易折。
“吳站長,其實你想沒想過,曹天易這樣做有點不太對勁。”楚牧峰喝了口茶,不緊不慢地說道。
“不對勁?什么意思?”吳錦堯皺起眉頭,不解地問道。
“我的意思是說,曹天易認罪伏法得太快了,到最后甚至咱們都沒有用刑,他就將怎么殺死趙青峰的說出來。”
“雖然說一切看著的確是那么回事,但仔細想想的話,又有點不對。”
“他既然能一腦袋撞上竹簽自殺,又怎么會在前面平白無故地認罪呢?這會讓人覺得,他好像就是故意這樣做,為的就是讓咱們知道,他是津門站的島國間諜,是他殺死趙青峰的。”
楚牧峰這話剛說出來,吳錦堯就感覺喉嚨有些癢,嘴唇微微干,看過來的眼神也流露出幾分異色。
這點吳錦堯還真沒想到,但楚牧峰卻想到了。
最關鍵的是,他說得似乎很有道理。
自己之前還認為是自己的威嚴逼迫著曹天易認罪的,可現在看來,細極思恐啊,這事沒準是曹天易故意而為之。
“你的意思是,曹天易這是在打掩護?津門站還有其余間諜?”吳錦堯瞇縫著雙眼問道。
“不錯!”
楚牧峰緩緩點點頭,一字一句說道:“我覺得有這個可能性。”
“曹天易以自己的暴露來遮掩另外一個間諜,他反正是暴露了,總不能說讓別的間諜也都被抓。”
“至于說到更深次的原因,我卻不清楚。這事就要靠吳站長來偵破嘍!”
“好,我會盯著這事,這是個大事。”吳錦堯肅聲道。
“當然,我也只是猜測,希望不會真有第二個!”
楚牧峰微笑著說道:“不管怎么說,抓住曹天易這個潛伏的島國間諜終歸是好事,哪怕他死了也是好事。”
“吳站長,您應該感到高興才對,這事上報總部的話,也算是一份功勞,能讓你在津門站內,更有幾分底氣吧。”
有點內味了。
聽了這番話,吳錦堯笑吟吟地遞了根煙過來說道:“你說的沒錯,這曹天易是島國間諜,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
“雖然說他現在死掉,但只要捂住這事,拿著這事做點文章的話,是沒準能將平安商號的人給引出來,能做成這個,都是楚督察的功勞,我吳某人心里有數。”
“吳站長客氣了!”
說著,楚牧峰就從兜里拿出來一封信遞過去。
“嗨,您瞧我這記性,在過來的時候,曾經受人之托給您帶來一封信,一直都忘了給您。這不剛想起來,您收下。”
“哦,那謝謝楚督查了,我看看!”
吳錦堯有些意外,他還真不知道這封信,接過來打開后,現是顧錦章的筆跡。
而在看完里面的內容后,他便直接將信收起來,面對著楚牧峰站起身來,神情肅穆。
“楚科長,您在津門這邊,有任何事盡管吩咐,我吳某人絕對沒有二話,還望您在金陵那邊,以后多多照應啊!”
楚科長?
這意思已經很明顯,說的是楚牧峰特殊情報科科長的身份,是那封信里提到的。
那封信里的內容很簡單,第一表明了楚牧峰的身份,第二顧錦章以著私交的身份向吳錦堯闡述利害關系,希望吳錦堯能夠第一時間前往金陵城找戴隱匯報工作。
至于第三,就是希望吳錦堯要鄭重對待楚牧峰。
這三點楚牧峰也是清楚的。
之所以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沒有拿出來,是因為楚牧峰覺得時間不對。
現在看到吳錦堯在面對島國間諜的事情是這種堅決果斷的態度,楚牧峰才覺得不錯,也愿意給吳錦堯一個機會。
什么派系利益之爭,楚牧峰其實是不在乎。
他目前只有一個衡量標準,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抗日?你是積極抗日,那么我就愿意認可和肯定你。
“吳站長,看來您清楚我的身份了。”楚牧峰淡淡說道。
“對,錦章兄的信里已經說得很清楚明白,說真的,我沒想到楚科長這個督察不只是內政部警政司的,竟然還是包括咱們力行社。”
“我當初就說過,咱們力行社就需要像您這種年輕有為的英雄才俊加入,今后才能展壯大啊。”吳錦堯笑著說道。
“吳站長,既然您已經清楚我的身份,那么有些話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這次督察組前來你們津門站是為了什么事情,您應該是清楚的,就是為了羅列風的叛逃。”
“從他叛逃到現在,您都沒有親自去過金陵城總部一趟,我覺得這是您的失職。”
“我…”
吳錦堯想要解釋,卻被楚牧峰直接揮斷。
“吳站長,這里只有咱們兩個,我只說我該說的,其余的事您沒必要沖我解釋,我也建議您不要對戴老板說那些沒用的話。”
“您這邊要是說可以的話,我覺得明天就可以動身前往金陵總部,甚至今晚動身去是更好的,您看呢?”
“行,我聽您的,等會就動身前往金陵。”
吳錦堯鄭重其事地看著楚牧峰,緩緩說道:“楚科長,等到我從金陵城回來咱們再見面詳談,屆時我必然不負你今日所言。”
當天下午,將一些事交代下去,吳錦堯就乘坐飛機離開了津門,直奔金陵而去。
“吳錦堯做出選擇了?”尹平知知道這個情況后就來見楚牧峰。
“不錯。”
楚牧峰沒有隱藏的意思,畢竟這里面的門道還是尹平知說出來的。
“他吳錦堯能做到站長的位置,自然也是個聰明人,以前一直都沒有去金陵不是說不想去,而是有所顧慮。”
“但這次他卻是知道,再不去的話,局座那邊真會下狠手,因此才做出選擇。不過這樣也挺好,津門畢竟位置特殊,有個能聽話的人掌管,相信局座會樂意見到的。”
“你覺得吳錦堯能斗得過嚴豐春?你覺得他會不會建議局座將嚴豐春調走?”尹平知手指輕輕敲打桌面問道。
“調走嚴豐春做什么?”
楚牧峰云淡風輕地一笑,沖著尹平知說道:“尹主任,您就別拿這事來考驗我了,我都知道嚴豐春的存在,既是一種平衡也是一種監督,難道局座會看不到?”
“難道尹主任您看不到嗎?您這是純粹是拿我尋開心吧。”
“哈哈,怎么會呢。對了,這津門的狗不理包子,去吃了嗎?”
尹平知不由得笑出聲來,輕描淡寫的就撇開這個話題。
“沒呢,回頭去嘗嘗,對了,尹主任,督察組那邊有什么收獲沒有?”楚牧峰想了想跟著問道。
“暫時沒有,一切審核都是中規中矩,穩步進行。”尹平知搖搖頭。
“那您這邊要加大點力度,我總感覺這津門站內還藏著一條大魚!”
“行!”
津門城,日租界內一處酒店。
在三樓的一個房間中正坐著四個人,要是說吳錦堯在的話,一眼就能認出來他們的身份,他們四個都是平安商號的人。
老板肖默山。
掌柜鐵建立。
兩個伙計分別是負責會計的王和打雜的馬寒。
當然這只是他們的對外身份和名字,至于說到真正的島國名字則無人知曉。
現在他們的臉上浮現出來的是一種慶幸,一種逃之夭夭,從死亡邊緣活下來的慶幸。
“八嘎,這次要不是有曹天易通風報信的話,咱們恐怕就真的是要完蛋了。”
“沒想到力行社津門站的這幫獵狗竟然會留意上咱們,這說明咱們肯定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對,有漏洞被盯上了。”
“但曹天易離開沒有?他不會真的又回去了吧?”
掌柜的鐵建立是個身材瘦小,頭微禿,留著兩簇小胡子,看似弱不禁風的中年男人。
此刻他瞇著眼,將目光投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