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某個胡同深處,一間尋常民居內。
離開豪華府邸的赫連夫人,就在這里落腳。
在別人看來,赫連夫人應該已經離開北平城,其實不然。
她壓根就沒有走,她倒是想走,但時間上來不及,況且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師父,我去晚了一步,章叔已經被楚牧峰給帶走了!”推門進來的江怡,神情有些緊張慌張地說道。
“楚牧峰?”
赫連靈犀微微瞇縫起來鳳眼,語氣里帶著幾分贊嘆:“這小子的確有點能耐,不愧被譽為警察廳的神探。”
“這么短時間就能識破咱們設的局不說,還能順藤摸瓜找到章廣盛,而且做事也很干脆,沒有絲毫證據就抓人!”
“師父,章叔會不會被上刑啊?”江怡心情忐忑不安。
“上刑?”
赫連靈犀搖搖頭,很自信地說道:“不會的!當初我和你章叔有過約定,要是說他被抓的話,不用顧慮咱們,實話實說就成。”
“這樣最起碼是能保證他的安全,他已經幫了咱們大忙,不能讓他為咱們受苦受罪。”
“那…那我們不是暴露了?”江怡畢竟涉世未深,也沒經歷過這種情況。
“暴露又如何?”
赫連靈犀無所謂地說道:“憑著咱們的易容水平,偽裝一個身份,誰知道我是赫連夫人,你是江怡呢?”
“所以暴露是小事,關鍵還是你章叔,咱們得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把他撈出來,以后就讓他跟咱們后面一起混就成了,也不用再回報社干了。”
“能救出來嗎?”江怡憂心忡忡地問道。
“能不能救出來,就要看楚牧峰的為人秉性了!”
赫連靈犀眼底閃過一抹精光,從容不迫地說道:“這事我來安排,你這兩天抓緊時間將那些錢發出去,等將你章叔救出來后,咱們就離開北平城,去保定府!”
“嗯!”
午后。
北平警察廳。
自從楚牧峰當了隊長后,下面人辦事是主動積極,熱情高漲。
原因也很簡單,不管大案小案,好處大家有,功勞大家分,跟著這樣體貼下屬,不尖酸刻薄的隊長,怎能不賣力點。
這不,裴東廠很快就反饋回消息,證實了章廣盛所言,那些地方的確都接到過錢物的救濟,每個人都是心存感激。
“這么說的話,章廣盛倒是沒有說謊,那個赫連靈犀還真是個劫富濟貧的俠女嘍!”楚牧峰手指敲擊著桌面自言自語。
“隊長!”裴東廠在旁邊欲言又止。
看到他的模樣,楚牧峰直接笑罵道:“你小子有什么想說的就直說,在我這里不用藏著掖著!”
“是,隊長,我覺得章廣盛他們做得也不是什么罪大惡極的事兒,咱們要不放了他?”裴東廠小心翼翼地說道。
楚牧峰眼神玩味的看過來:“怎么,東廠,你收他們錢了嗎?”
“沒有沒有!”
裴東廠嚇得一哆嗦,連連擺手說道:“隊長,我和他們沒有一點關系,也沒收一分錢,我就是覺得他們雖然方法不太對,但想法是好的。”
“隊長,我…我錯了!”
“你錯了?”
楚牧峰搖搖頭,平靜地說道:“誰說你錯了?你能這樣想,說明你心里還是有良知的,有憐憫之心。”
“誰告訴你我要追究他們的?他們犯了什么事?章廣盛是配合我們調查情況的,既然調查好了,那自然是放他走。”
頓了頓,楚牧峰又跟著叮囑道:“東廠,這事兒就到此為止吧。”
“是是是,我知道了!”對于楚牧峰做出的決定,裴東廠顯得有些激動,自己果然沒跟錯人!
“對了,隊長,那個牛老板來了,說是想拜訪您,您看?”裴東廠跟著問道。
“那家伙啊!”
楚牧峰不由得咧嘴一笑,他來干嘛,那還用說,肯定是希望自己別聲張,別真揪著這事兒不放!
“行了,人我就不見了,你去見見好了。因為他們這個破事,弟兄們都辛苦熬夜了,讓他意思意思一下吧。”
“好嘞!隊長,那我就先過去了!”從這些貪婪的家伙口袋里掏錢,裴東廠是毫無壓力。
“東廠,可別忘其他那些買了鸚鵡的,都可以去拜訪拜訪!”楚牧峰提醒道。
“啊…是是是,還是隊長您想得周到,我這就去,這就去!”
稍稍愣了愣,回過神的裴東廠猛然一拍腦袋,滿臉笑容應道。
這小子,還是年輕啊!
看著他的背影,楚牧峰笑了笑。
他當初會和裴東廠交好,并讓他跟著自己,便是因為他的一腔熱血。
普通平民出身的裴東廠,在警察廳沒有任何背景后臺,能夠跟著自己也算是他的機會。
碰到這種事,能感同身受的說出來章廣盛的好,這就更為難得。
楚牧峰自然是不會責怪他,但該提點的還是要提點。
有些事,換個說法,那性質可就完全變了!
是好是壞,是善是惡,全在一念之間。
只要本心不變,那就成了!
吃完午飯,楚牧峰就招呼了幾個隊員,跟著他出門巡邏,權當散步。
那個年代的北平城警察,肩負的職責真是又多又雜,大事小事兒都歸他們管。
像巡邏這個差事,以前楚牧峰剛來時經常做,現在雖然說已經成為隊長,還是會帶隊出來看看。
至此,赫連夫人這檔子事兒就被楚牧峰拋之腦后,沒有再去計較的必要了。
休門街。
這條街道是北平城中比較繁華的一條街,路兩邊是形形色色,琳瑯滿目的老行當和商鋪,小販的叫賣聲吆喝聲此起彼伏,宛如一首動聽別致的歌謠。
“蜜來哎…冰糖葫蘆哎…”
“哎!酸梅湯桂花味,玉泉山的水、東直門的冰,喝到嘴里頭涼颼颼,湯兒好喝…”
“扒糕哇——筋道酸辣涼粉!”
“給我來四碗涼粉!”
“好嘞!幾位官爺,要刮條還是切塊?
“二碗刮條,二碗切塊!”
“好嘞!您稍等!”
在一家涼粉攤前,楚牧峰他們幾個坐了下來,邊吃邊聊。
這年頭的巡邏可沒那么多規矩和講究,走走停停,吃吃喝喝很正常。
雖然時值孟秋,但天氣依然十分炎熱,尤其是下午的太陽,烘烤著大地,毒辣辣地讓人受不了。
所以坐在涼棚內,來上一碗酸滑爽口的涼粉,實在是舒坦。
“娃兒他爹,我求求你,不要賣孩子,小花可是咱們的親閨女,你不能這么狠心,就這樣賣了她!”
就在這時,一道凄厲刺耳的尖叫聲陡然響起,行人食客都紛紛扭頭看過去。
只見不遠處有著一個身穿破舊長衫,胡子拉渣,不修邊幅的男人,正在一個勁兒地拉扯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
旁邊一個穿著碎花衣服的中年婦女不斷拽著男人,面露驚慌之色,急得都快哭出來。
“滾!滾遠點”
長衫男人打著哈欠,臉色蠟黃,如一只瘋狗般吼叫著,布滿著血絲的雙眼,看向女人的神情就像看仇人般狠辣無情。
“臭婆娘,我告訴你,要是再不松手的話,我連你一塊賣了!”
“不要賣娘,我要和娘在一起!”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使勁拽著母親的手臂,死死地不放。
“我不要和你走!”
哭著的小女孩猛地轉身,張嘴就咬中長衫男人的手臂。
哎呦!
被咬疼的男人怪叫一聲,不得不立即松開手。
想都沒想,長衫男人反手就是一個大耳刮子扇過去,打得小女孩她當場就摔倒在地,滿臉灰塵,臉上浮現出醒目的五指印,胳膊上還蹭破一塊皮,滲出血來。
“個小兔崽子,你居然敢咬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你爹,是你老子,你敢咬你老子,反了天了!”
“你個賠錢貨,和你媽一樣,都是賤人!老子現在就要抽煙,趕緊給我滾過來,不然打死你!”長衫男人罵罵咧咧,眼神中流露出一種六親不認的冷光。
“不要打小花!你還有沒有人性啊!”女人一下子撲過去,緊緊摟住孩子。
“讓開!”
長衫男人看到這幕后,心底那股無名之火蹭的涌現出來,見女人依然不讓,沒有猶豫的就揚起手臂,噼里啪啦打下去。
“翅膀硬了,不聽話是吧?行啊,那我今天就把你們全都賣了,把你們這賠錢貨全都賣了,省得老子以后再看你們這副哭喪臉!”
看到這幕人間悲劇,坐在不遠處的楚牧峰臉色陡然陰沉下來,放下手中碗筷。
“隊長,您看那兒!”
順著裴東廠的手指看過去,只見從那家叫做吉祥坊的大煙館中走出來幾個人,后面幾個滿臉獰色,明顯就是打手惡棍,拱衛著最前面的那位。
那位身材略顯單薄,三角眼,鷹鉤鼻,薄嘴唇,面露陰鷙之色,
他穿著身黑大褂,還戴著副時髦的太陽鏡,手里盤著兩個紅潤通透、色如琥珀的悶尖獅子頭,走起路來是一搖二晃。
周圍看到他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兩邊閃躲。
“他是誰?”楚牧峰眉角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