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鑼鼓巷,兵馬司胡同。
沈清風的宅子就在這里。
世代經商,家大業大的沈家,自然不會虧待自家人,而且沈清風還是三盛公司的老板,住所自然也是十分講究排場。
兩扇高大厚實的朱漆大門前,左右各佇立著一對栩栩如生石獅,顯得威武雄壯,氣勢逼人。
那個所謂的野鬼叩就是這兩扇朱漆大門。
只要是住在這一片兒的,沒誰不知道財大氣粗的沈清風。
也正是因為這種知道,所以說現在看熱鬧的人特別多。
野鬼叩門的話題幾乎成為這邊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各種猜測和議論是層出不窮。
當楚牧峰帶隊過來,還沒進沈府,就在門口遇到兩個人。
一個是穿著綢緞唐裝,千層底兒布鞋,面色紅潤,頭發梳得油光可鑒的老者,看上去氣度不凡。
盡管沒什么動作,但他人往那兒一站,就隱隱散發出一種執掌權柄,呼風喚雨的不俗氣場。
他就是這座宅邸的主人,沈清風。
此時此刻,他正拿著個信封,面帶笑容沖著眼前的年輕人說道:“賢侄,這次的事可真是多謝你了,要不是你有你出手相助的話,我這兒恐怕還是不得安寧啊。”
“這點薄禮是老夫的小小心意,你可得收下。”
“沈老先生言重了,您要是這樣說,那衡山可要無顏見人了,我也只是略盡綿薄之力而已。”年輕人連忙微微躬身,態度謙卑說道。
這位年輕人也就二十來歲的架勢,穿著件淺色長衫,戴著副圓框眼鏡,身形頎長,面容消瘦,眼睛雖小卻炯炯有神。
推脫了一番,年輕人還是收下信封,又寒暄了兩句后,拱手告辭離開了。
看著眼前這個男子,楚牧峰微微瞇了瞇眼。
和楚牧峰擦肩而過時,對方神情十分淡然,連看一眼的意思都沒有。
嗯,有點意思啊。
楚牧峰眼珠轉動間,將這個男人的相貌記了下來。
這個情況正常嗎?
當然有點不太正常,要知道換做普通人見到他們這群警察過來,無論如何都會有所表現。
最多的當然是驚訝和疑惑,多少會瞥上兩眼。
有心虛者還會本能感到害怕,變得畏畏縮縮,目光躲閃游離。
但這位呢?
冷靜,太過冷靜了。
事出無常必有妖。
出于一個刑警的直覺,楚牧峰覺得對方有疑點。
看到他們這群警察過來,門口沈清風之前還是布滿笑容的臉,瞬息間就變得陰沉下來,眼神漠然地瞥過來。
“沈老板,你好。”
楚牧峰和沈浪雖然是同窗好友,但和沈清風之間可沒交情,兩人并不認識。
再說自己是來辦案的,不是來套交情的,自然是公事公辦。
“你誰啊?那個顧本昌人呢?怎么著,他是不敢過來給我個交代,所以讓你來了?”沈清風毫不掩飾對顧本昌的蔑視和調侃。
“沈老板,顧本昌已經暫時停職了!”楚牧峰淡然說道。
哦?停職了?
沈清風嘴角一翹。
這就是警察廳那邊給自己的交代嗎?那眼前這位又是誰?看樣子挺年輕的啊!跟自己那個大侄子差不多吧!
“沈老板,自我介紹下,鄙人楚牧峰,現為警察廳刑偵一隊副隊長。”
“從現在起,你們沈家野鬼叩門的案子就由我來接手處理了。”楚牧峰理了理衣服,坦率說道。
“哦,副隊長?”
沈清風不由得又打量了楚牧峰兩眼,真的很年輕啊!
不過他可謂見多了太多的少年才俊,所以也沒太過動容,擺擺手隨意說道。
“楚隊長,你們要是來調查野鬼叩門案的話,那就免了吧。因為這個麻煩已經解決了,不用再勞煩你們警察廳嘍。”
“解決了?”這下輪到楚牧峰感到驚訝了。
早上的時候,林若明還是那樣氣急敗壞的怒喝顧本昌,怎么轉眼間自己這邊剛過來,案子都結束了。
要是這樣的話,算怎么回事?
自己只是跑了一趟,就白白撈到個功勞嗎?
這要是讓顧本昌知道的話,估計得氣得要吐血。
“沈老板,您的意思是說,這個案子撤了?不再報了?”楚牧峰歪著頭,眨眼問道。
“對,撤了撤了!不報了!”
揮揮手,沈清風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滿,幾分厭惡地說道:“你們這些當差的果然厲害,這個案子前前后后查了差不多一個月,還是沒有一點音訊。所以我就不再勞煩你們,總行了吧?”
嘖嘖,好一股濃烈的怨氣!
也難怪沈清風會這樣說,換成誰碰到這事都會鬧心。
何況對方還是沈家人,是三盛公司的老板,被這樣無休止地拖延,卻遲遲沒個說法,自然是一肚子的窩火。
“沈老板,你怎么能這樣說話?”氣不過的王格志忍不住上前駁斥。
“哼,你想要我怎么說話?”
站在臺階上,沈清風居高臨下的掃視著這群警察,充滿不屑地說道:“我已經是夠給你們面子,否則的話,我非要追究你們一個瀆職之罪不可!”
“你!”
“老王!”
楚牧峰抬起手阻止住王格志再發聲,抬頭直視沈清風,平靜問道:“沈老板,既然你說野鬼叩門的案子已經解決,不需要我們警察廳調查,行,沒問題!”
“誰讓你是報案者,你不報案了我們自然是要結案。”
“不過你或許不知道我們的辦案流程,即便是結案,我們也得知道前因后果不是。你能不能跟我們說說,怎么解決這事嗎?到底是因為什么緣故呢?”
“緣故?”
沈清風轉了轉手中的玉扳指,滿臉不耐煩地說道:“我說你們這群當差的挺有意思啊!”
“我都為你們著想,不用你們再辛苦奔波辦案了,怎么還在這里磨磨唧唧,問東問西呢?”
“行了,走吧,趕緊都走吧,這個案子你們愿意怎么寫怎么寫,反正我是沒什么好說的,就這樣了!”
說完,沈清風就轉身走進府邸。
有錢有勢就是這么任性,需要的時候讓你們來,不需要就讓你們走!
朱漆大門隨即轟然關閉。
留下楚牧峰他們是面面相覷,王格志不由得問道:“隊長,咱們現在怎么辦?”
“能怎么辦?涼拌!既然事主都不追究了,咱們也就別在這里守著。東廠,你帶隊回去,老王,你和我辦點事去。”楚牧峰下巴一抬說道。
“是!”
等到裴東廠帶隊離開后,楚牧峰就沖王格志吩咐道:“你去找個沈府的人問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莫名其妙就將事兒解決了?到底是怎么解決的?”
“知道了!”
在王格志去打探消息的時候,楚牧峰也沒有閑著。
既然不允許進去,那就先在外面四處看看。
不過他的目光很快就被朱漆大門上張貼的門畫吸引了。
只見大門上貼著一對年畫門神,左邊的是秦瓊,右邊的是尉遲恭。
兩人頭戴金盔,身披龍鱗鎧甲,一人手持鐵锏,一人手持鋼鞭,畫工不錯,很是形象生動。
這樣的門神畫像并不稀罕,從古至今都是這樣的。
但讓楚牧峰感到好奇的是,沈府的兩個門神有點特殊。
因為他們的胸口處分別懸掛著一面造型古樸,樣式別致的鏡子。
門神戴古鏡?
這是唱的哪出戲?
這是特意作的法嗎?
沒過多久,王格志就回來,兩人就徑直離開沈府,走到了胡同口。
“怎么樣,打聽清楚了?”楚牧峰問道。
“隊長,都打聽清楚了。”
王格志神情顯得有些古怪,把聽到的消息趕緊說出來。
“剛剛聽沈府的傭人介紹,其實這事在沈家還真的不算什么秘密,知道的人挺多。雖然說沈清風下達了封口令,但對于這種怪事,下面人哪里管得住嘴,都忍不住說上一說。”
“原來因為鬧鬼的事兒,沈清風天天睡不著覺,加上咱們這邊一直未能破案,已經有些病急亂投醫了。”
“這不,有人給他介紹了個叫做梁衡山的,對了,就是剛才咱們在門口看到的那個年輕人。”
“那家伙據說是很神神道道的,學的東西很雜,道家的符篆,佛家的經文都懂點兒。他過來后,直接告訴沈清風,只要張貼上他的兩副門神年畫,再給門神懸掛上照妖鏡,不管什么孤魂野鬼,都得避讓。”
“您別說,這家伙似乎還真有點能耐。這不昨兒個畫剛剛貼上,晚上就沒有敲門的怪事。這不,沈清風今天特地將梁衡山請來,并給予了酬謝。”
原來如此。
怪不得那兩副加了鏡子的門神年畫看起來不對勁呢。
可用兩張年畫,兩個鏡子就能解決掉這個讓警察都束手無策的麻煩?
這靠譜嗎?
不像是什么鬼怪作祟,而像是個套路!
“隊長,既然沈清風已經自己解決了麻煩,那咱們就回去結案唄?”王格志滿臉輕松說道。
“結案?”
楚牧峰搖了搖頭,不緊不慢道:“不急,我覺得這事兒有點古怪,應該沒有你說的那么簡單。老王,你難道不覺得這個理由壓根就經不起推敲嗎?”
“呃,說得也是。隊長,您看怎么著吧,我反正聽您的?”王格志腦袋雖然不夠用,但態度十分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