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尹清,我現在在齊國臨淄稷下學宮的論辯講壇上,我現在很憤怒。
因為,站在我面前的人,竟然趁我不注意,竟然強行把我的帶進了屬于他的世界。
而且,這家伙似乎還不打算罷休,想把我帶進他的世界的更深處,然后讓我沉迷其中,不能走出。
當我徹底的迷失了自己,失去了屬于自己的節奏,被牽著鼻子走的時候,這家伙一定會給我致命一擊,讓我一命嗚呼!
現在,他正抬起手,似乎是想下結論,從而給我最后一擊!所以,我必須要冷靜,因為這家伙一定是個令人十分恐怖的家伙,不然,我不會在一開始就陷入了他的節奏之中!
我一定要謹慎,不能被......
正在自己的腦海里瘋狂腦補的尹清,卻看到慕醒抬起手并不是為了指著自己下結論,而是,摳了摳鼻子,甚至這家伙還斜著眼看著自己。
這......你妹的,我真想把爆粗口啊!
可是,尹清剛準備大罵慕醒的時候卻聽到慕醒這么來了一句。
“不知閣下是不是這么認為的呢?”
正無能狂怒的尹清頓時愣住了,他沒想到,這家伙一直把握著節奏,想要把自己帶入到他的世界,屬于他的節奏,然后看著自己深陷泥潭無法自拔,結果,現在竟然要把節奏還給自己?
這,這家伙是覺得自己很厲害,可以輕松應對,還是覺得我尹清不行,就算是把節奏還給我,我也不過是個只會叫囂的無能之輩。
不對,好像不管怎么想,這家伙都是在看不起我!
不行,我要扳回一城!不能任由這種真的無能之輩繼續囂張下去。
于是尹清便是打算直面慕醒,用自己強有力的口技,把他折服,讓他拜服在自己的胯下!
但是,就在尹清打算說話的時候,卻見到慕醒又扣了扣鼻子,然后又說了這么一句:“既然你不說,那我替你說了,你一定是打算趁機辯駁我,然后給自己漲漲士氣,對吧?甚至,我都能想出來你要說什么,你一定會說:‘我不過是在尊重兒說,兒說上場了,我自然要傾盡全力地打敗他,所以我才會把兒說和你牽扯上,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占據論辯場上的天時地利人和’我說的沒錯吧!”
尹清一開始聽到慕醒竟然讓自己憋了回去是十分憤怒,甚至想罵慕醒不要臉。
因為這家伙分明就是在逗他玩!
就好比,你用一個有彈力的繩拴住一個球(可以想成溜溜球)然后逗自家的狗,你把你的球扔了出去,狗自然會朝你丟球的方向跑去,但實際上,你已經利用繩子把球收了回來,然后看著自家的傻狗在那里搖著尾巴東找西找,就是沒找到自己的球,然后無能的嗚嗚叫著回到你的身邊,然后你把球漏了出來,然后瘋狂嘲笑自家的狗。
嗯,現在的尹清腦海里想到的就是跟這個差不多的場景,而那只狗是他自己,那個狗主人是慕醒。
頓時,尹清是憤怒的!
啊啊啊!這真的是欺人太甚!你竟然如此的看不起我,做出了如此不要臉的事!
可是,尹清還沒發飆呢,就立馬聽到了慕醒后面的話,越聽越不對勁,越聽越驚訝。
因為,慕醒所說的話,竟然不差絲毫,十分準確的說出了自己打算說的話!
這,這......
這家伙竟然如此恐怖!
能讀懂別人心里所想的?!
本來有些輕視慕醒甚至鄙視慕醒的尹清頓時又收回了對慕醒的鄙視和輕視,轉而十分慎重的看向慕醒,說道:“沒錯,我就是這樣想的,你能怎么說?我就不信......”
尹清還沒說完呢,又被慕醒直接開口打斷了接下來的話。
只見慕醒聳了聳肩,似是很不在意的掏出了在來的路上買來的,用不知道什么動物的皮毛做的酒袋,然后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口,發出了痛快的聲音后,方才說道:“這酒夠勁道!你不信什么?你不信我能辯駁過你?你不信我能說得過你?是不是在這稷下學宮里待久了,你發現沒人能夠在論辯上說過你,你就覺得自己天下第一?”
“我......”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年輕人,你還是太嫩了,估計就是在這稷下學宮待久了,你都變成井底之蛙了!”
慕醒似乎還覺得不過癮,然后又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口尚有熱度的熱酒,然后大大咧咧地大叫痛快。
尹清頓時沉默了,他開始思考慕醒的話,思考這“井底之蛙”到底是什么含義,他沒有注意到的是,他現在依舊在慕醒的節奏中,他沒有注意到,慕醒并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只是問他是不是真的就自以為是天下第一。
場外的不少人在聽到慕醒的話后,開始議論紛紛,討論這井底之蛙所指為何?
他們不知道的是,那樓臺之上,來了幾個人,其中一個絨袍男子正轉頭對著服侍著他的男子問道:“這兩人,你都認識么?”
那位服侍著絨袍男的男子開口道:“其中那位,是尹文的弟弟,尹清,似乎是很擅長辯論之道,至于這正在喝酒的,貌似是剛來稷下學宮的,好像是昨日才到的,叫做......莊周!”
“莊周么?”那絨袍男子低聲呢喃了一句,便是轉頭又看向著講壇之上。
這樓臺距離講壇并不遠,還是能夠聽見這講壇之上的兩人的言語的。
慕醒看了眼那些議論紛紛的壇下觀眾,又看了眼還有些呆愣的尹清,想到了什么,恍然道:“這井底之蛙之解,是我前不久,尚在商丘之時寫下的一段話,諸位若是想聽,我可以憑借著記憶,說給各位聽一聽!”
頓時不少人都是豎起了耳朵。
“井蛙不可以語于海者,拘于虛也;夏蟲不可以語于冰者,篤于時也;曲士不可以語于道者,束于教也。今爾出于崖涘,觀于大海,乃知爾丑,爾將可與語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于海。萬川歸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尾閭泄之,不知何時已而不虛;春秋不變,水旱不知。此其過江河之流,不可為量數。而吾未嘗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于天地,而受氣于陰陽,吾在天地之間,猶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此其自多也,不似爾向之自多于水乎?”
慕醒召喚出莊子,書是虛擬的,只有他自己能看見,于是,他似是無意間揮了揮袖子,將書翻到了那一頁,就這么找到了這一段話,讀了起來。
當然,他不可能那么明顯,所以,他說這段話的時候是有停頓的,停頓的時候,他低頭皺眉思考,看樣子是在回憶當時自己寫的什么,實際上,是在低頭看莊子中,并臨時去記后面要說什么。
所有人聽到慕醒的話后頓時沉默了起來,開始思考這其中的話音。
其中不少人都想著想著,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那季姓男子和詹姓男子都是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都能從對方的表情里看到驚訝和佩服,尤其是那季姓男子,搖了搖頭,開口道:“此人能有如此觀點,那一定不是尋常人物,尹清已經輸了,輸的徹徹底底。”
詹姓男子似是有點傲嬌,他沒有說話回應季姓的男子的話,而是看向了場上正皺眉思考的尹清,最后似是在跟季姓男子說,又似乎是在對自己說了一句話:“從一開始,尹清就陷入了被動,一直在被此人牽著鼻子跑,尤其是剛剛他沒有回答尹清而是話音轉向如今的話題,這家伙一直在掌握節奏......”
“尹清,輸得不冤。”
季姓男子很驚訝的看向了詹姓男子,因為,這種話幾乎不可能聽到他說,因為,他知道,這詹姓男子性格很高傲,很少有人能夠得到他的佩服和尊重,哪怕此人實力真的比他強,也不可能。
可以說,這莊周,已經成功讓這千年冰山,難得的松了口,說出了贊揚的話。
至于臺下的兒說也是張大了嘴巴,仿佛下巴已經脫臼了一般,根本合不攏,因為,他萬萬沒想到,這家伙竟然如此恐怖,耍的尹清團團轉。
而彭蒙卻是一直皺眉思考慕醒剛剛說的那段話中的深意。
慕醒似是還不打算罷休,看了眼低頭思考的尹清,開口道:“我似乎扯得太多了,這井底之蛙......嗯......這么解釋吧,我給諸位講個故事。”
這次,慕醒沒有根據莊子這本書來講述后面的內容,而是憑借著記憶,說出了家喻戶曉的“井底之蛙”的寓言故事。
“從前,有一只青蛙長年住在一口枯井里。它對自己生活的小天地滿意極了,一有機會就要當眾吹噓一番。有一天,青蛙在井邊碰上了一只從海里來的大龜。”
“青蛙就對海龜夸口說:‘你看,我住在這里多快樂!有時高興了,就在井欄邊跳躍一陣;疲倦了,就回到井里,睡在磚洞邊一會。或者只露出頭和嘴巴,安安靜靜地把全身泡在水里:或者在軟綿綿的泥漿里散一回步,也很舒適。看看那些蝦和蝌蚪,誰也比不上我。而且,我是這個井里的主人,在這井里極自由自在,你為什么不常到井里來游賞呢!’”
“那海龜聽了青蛙的話,倒真想進去看看。但它的左腳還沒有整個伸進去,右腳就已經絆住了。它連忙后退了兩步,把大海的情形告訴青蛙說:‘你看過海嗎?海的廣大,哪止千里;海的深度,哪止千來丈。古時候,十年有九年大水,海里的水,并不漲了多少;后來,八年里有七年大旱,海里的水,也不見得淺了多少。可見大海是不受旱澇影響的。住在那樣的大海里,才是真的快樂呢!’井里的青蛙聽了海龜的一番話,吃驚地呆在那里,再沒有話可說了。”
慕醒看了眼已經徹底安靜下來的壇下觀眾,想了想,便看向尹清,又補了一句。
“這個故事,大體就是這樣,閣下一直覺得自己很出眾,這也不過是在稷下學宮出眾而已,你跟這井底之蛙,沒什么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