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林奇

　　林奇一家人是三年前災難之夜的幸存者之一。

　　他生活在一個普通家庭。

　　爸爸是工人，媽媽是服務員。

　　收入不高，但勉強糊口。

　　林奇也只是個普通的孩子。

　　成績中等，喜歡看電視，暑假的作業會拖到最后兩天寫。

　　從來沒想過未來。

　　偶爾想一下，應該也只是普通的高中然后考大學，努努力，沒準能上一個差不多的二本。

　　直到初二，第一次天賦測試。

　　1點的體制，代表著他有極大的可能成為準覺醒者。

　　突然之間，另外一條路在面前展開。

　　與之前的平凡截然不同的精彩人生。

　　林奇很興奮。

　　他沒想到，這么平凡的自己，也能有這么高的天賦。

　　回到家，把好消息告訴父母，他看到了爸爸媽媽臉上那發自內心的笑容。

　　“上鷹中！”

　　還穿著工裝的父親，第一次這么豪氣干云。

　　那一晚，林奇久久不能入眠。

　　他想象著將來。

　　如果自己成了準覺醒者，甚至于覺醒成功，成為了職業者。

　　林奇的眼睛，亮光閃閃。

　　這時候，臨江已經很久沒有過異次元裂縫了。

　　他們倒是偶爾在網上，看到世界上穩定的那幾條異次元通道的情況，還有某某地區又發生了怪物暴動，有異次元裂縫打開。

　　但沒有發生在身邊的事情，總是缺少實感。

　　人類總是容易遺忘，尤其是在安穩的環境之下。

　　直到那一晚。

　　災難之夜。

　　直到現在，過去了三年，林奇還是會偶爾想起。

　　整個城市仿佛被噩夢籠罩。

　　到處是怪物的吼叫和人類的哀鳴。

　　他們一家人很幸運。

　　三個人都活了下來。

　　但那天之后，這個家庭就發生了變化。

　　從前那種平穩的生活，一去不回。

　　災難之夜，父母兩邊，都死了不少的親戚朋友。

　　他們也親眼看到了整座城市化成廢墟的慘狀。

　　于是，他們猶豫了。

　　以前只是聽說職業者地位高收入高福利高，總之怎么都好。

　　但現在親眼看過了怪物。

　　才知道，無時無刻都在與怪物戰斗的職業者，到底承受了怎樣的風險。

　　你如今的安穩，是因為有人在幫你負重前行。

　　光是看著，覺得很感動。

　　你可能會為之加油，甚至流下感動的淚水。

　　但如果這個負重前行的人換成你自己，有多少人會愿意？

　　其他人林奇不知道，他們這個家庭，遲疑了。

　　父母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

　　有時候，林奇趴在書桌上做作業，余光能看到媽媽看著自己，唉聲嘆氣。

　　高天賦是件好事，可以改變命運。

　　但放在一個普通的家庭里，高天賦所帶來的未來的高風險，也是無法承擔的。

　　忽然有一天，林奇升到了初三，媽媽興奮地找到他，對著林奇說道：“我們有救了！”

　　接著，媽媽一股腦說了些語無倫次的話。

　　什么怪物，什么紅蓮使者，什么原罪，什么救贖…

　　她的話幾乎沒有邏輯，總是重復一些莫名其妙的詞語。

　　但臉上的表情，終于一掃陰霾，笑容多了起來。

　　不光是她，爸爸也是一樣。

　　家里的氛圍好了起來。

　　媽媽說，等周末了，帶林奇去參加彌撒。

　　林奇并不是很能理解。

　　但對于這個家庭的改變，他還是感覺得很清晰。

　　那種死氣沉沉的壓抑感，不見了。

　　現在總是能看到父母臉上的笑，家庭氛圍變得很輕松，媽媽也不會再看得自己唉聲嘆氣。

　　這就很好。

　　林奇也覺得輕松。

　　很快到了周末。

　　直到現在，林奇還記得。

　　第一次參加彌撒，時間是十點整。

　　那是一個空曠的大廳。

　　最前方是一個黑色十字架。

　　下面是包括林奇一家在內的烏壓壓人群。

　　人很多，林奇甚至看到了好幾個校友。

　　彌撒開始前，他們所有人都以五體投地的姿勢，跪在地上。

　　當時林奇還不愿意。

　　本來很是和藹的媽媽，直接給了他一巴掌。

　　而爸爸壓著林奇的肩膀，讓他跪下。

　　不光林奇，很多孩子都不愿意，甚至有人想反抗離開。

　　然后，林奇就看到，鬧得最兇的一個男聲，直接被殺死。

　　那個男生往外面跑，他力氣很大，沒人能控制住他。

　　但男生跑著跑著，腦袋忽然就高高拋起。

　　無頭的身軀還往前邁了幾步，鮮血噴出來老高。

　　這一幕，看得在場很多的孩子尖叫連連。

　　林奇自己也嚇了一大跳。

　　但更讓他恐懼的是。

　　自己父母，看起來似乎并沒有被嚇到。

　　看他們的表情，似乎還非常解恨，仿佛那個男生死得好。

　　這個瞬間，他忽然覺得眼前兩個人，好陌生。

　　似乎那看起來和爸爸媽媽一樣的身體里面，藏著另一個靈魂。

　　接下來，他看到了神父。

　　這是一個年輕人，穿著黑色的神父袍，看起來很溫和，說話的聲音也非常有磁性，有種令人如沐春風之感。

　　他開始布道。

　　林奇和父母一起，五體投地，所有人都這樣，安靜而虔誠地聆聽。

　　林奇越聽越是奇怪。

　　在神父的口中，他聽到了另外一種，與以前所學到的，截然相反的價值體系。

　　怪物是來拯救世人的使者。

　　而所有的職業者都有罪。

　　死亡是唯一的歸宿。

　　所有職業者，包括具備覺醒成職業者資質的人，都有著原罪。

　　林奇聽著，感覺到一股巨大的荒謬。

　　按這種說法，那他豈不是也有罪？

　　他想看看父母的反應。

　　發現無論爸爸還是媽媽，都一臉惶恐，非常不安。

　　他們相信了。

　　神父還在繼續講述。

　　怪物的任務就是來凈化世界。

　　不，在神父口里，怪物不是怪物，而是紅蓮使者。

　　使者的任務，就是把所有職業者，還有與職業者相關的人，全部抹去。

　　把這個世界，還原到黑暗時代前的樣子。

　　因為，按照神父的說法，黑暗時代的真相，是世界上出現了職業者，這些職業者會給世界帶來末日，于是怪物出現了，要清理這些職業者。

　　但很可惜，職業者和怪物之間的戰爭，以怪物失敗告終。

　　之后，許多穿著神父袍的工作人員，下來派發手冊。

　　林奇翻了翻，大概就是剛才神父所說的意思，用文字的形式記錄了下來。

　　多看兩眼，林奇忽然覺得，似乎這些說的也挺有道理啊。

　　他趕緊甩甩頭。

　　可等他看向旁邊，卻發現父母正全神貫注地捧著手冊默讀。

　　那臉上的神色，無比虔誠與安寧，手上所捧著的，根本不像是什么手冊，而完全就是神之語錄。

　　除了手冊，他們還得到了一小包白色藥丸。

　　神父介紹，這些白色藥丸，名為平安丸。

　　平安丸可以抑制所有孩子體內的原罪，避免他們走上錯誤的道路。

　　換言之，抑制天賦。

　　服用平安丸，將再也不用擔心您的孩子身上的罪業，紅蓮使者會放過您的孩子，這就是平安。

　　比如數值為1點的人，服用平安丸，每天三次，每次一片，就能有效地壓制力量，避免你成為準覺醒者。

　　至于已經超過1點的準覺醒者，平安丸也能起到壓制的效果，只不過這亮就得增加。

　　比如每次三片，甚至五片。

　　林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這一次彌撒，讓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在夢里，很不真實。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父母不知何時，已經加入了一個名為“天國教”的教派。

　　而天國教所宣傳的一切，和林奇腦子里的常識，完全大相徑庭。

　　他沉默，渾渾噩噩。

　　但媽媽卻非常興奮。

　　她小心翼翼地握著那包有平安丸的紙包，仿佛握著救命稻草。

　　在第二天早飯后，監督林奇服下。

　　林奇抗拒了。

　　他還有著成為職業者的夢想。

　　就算不為了地位金錢，就沖著英雄，他也想成為職業者。

　　很中二，但這是林奇發自內心的想法。

　　面對媽媽的哀求，林奇腦子很亂。

　　他想說服媽媽，那什么天國教都是騙人的，只有成為職業者才能對抗怪物。

　　然而，等待他的，卻是媽媽那失望至極的目光。

　　她對林奇說：“你果然是有罪的。”

　　于是，林奇被自己的父母，用繩子綁了起來。

　　他被關在房間里，每天吃一點東西，除此之外不讓林奇有任何與外界的交流。

　　這樣的日子，過去了七天。

　　林奇從最開始的憤怒到委屈到最后的絕望。

　　他已經完全認不出這兩個人了。

　　還是自己的父母嗎？

　　他們每天都會來問林奇，吃不吃平安丸。

　　林奇堅持了七天，沒有松口。

　　他們不再叫他小名。

　　而是用一種林奇完全陌生的語氣，喊他“罪民”。

　　七天后，是下一個彌撒。

　　林奇被綁著，交給了神父。

　　在神父手下，他和另外一些同齡人，過了七天。

　　等林父林母再見到他的時候，林奇已經可以把手冊上的教義背得滾瓜爛熟，也能自覺得每天服用三次平安丸。

　　林父林母很開心，激動地流下淚，一遍遍喊他的小名，還摸著林奇的頭，說“你真是個好孩子”。

　　當時，林奇臉上保持著溫和的笑，沒有任何表示。

　　這一幕，如果被外人看到，肯定會覺得和睦美滿，令人羨慕吧。

　　只是，林奇的心里，只是平靜。

　　他感覺眼前這兩個和自己父母長得一樣的人，已經不是自己的父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