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阿冬
清晨，東方剛剛泛起魚肚白，碩大的月亮依舊高高的掛在天空上，阿冬聽到隔壁屋里椅子挪動的聲音，雖然被刻意的壓低了，但阿冬還是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穿好衣服推門而出，五十多歲的父親佝僂著背，正艱難的從懸掛在房梁上的籃子里取著面包，像個已經遲暮的老人，火爐上正燒著熱水。
鼻子一酸，阿冬上前將父親從椅子上抱了下來，他這時候才發現小時候為自己遮風擋雨的父親已經瘦弱的沒了斤兩。紅著眼眶伸手取下籃子，阿冬看到里面居然還有半塊又黑又硬的黑面包，黑面包上還有著新鮮的咬痕。
黑面包旁邊是領主大人昨天剛發的新鮮面包，按人頭發放，一個人三塊面包，半碗黃油。除此之外每戶人家發放了一袋新鮮的白面粉，和一大塊足足有五斤重的豬肉，那些從西邊過來的伯庫族人也是一樣。
其余的糧食都是沒有碾過的小麥，被儲藏進了陳堡的倉庫里，誰家吃完了發放的糧食都可以去找老管家斯派恩領取。
籃子里新鮮的面包還有五塊，被油紙包的好好的。
阿冬想起昨晚父親喊他吃飯的時候說自己已經吃過了，原來父親吃的還是那塊不知道放了多少天的黑面包。
心臟像是被揪住了一樣，阿冬望著父親滿是皺紋的臉，父親不敢和他對視，像個做了錯事的小孩一樣，小聲道：“扔了挺可惜的，要是你娘當時有這么一塊黑面包，也就不會等不到管家大人借糧回來了…”
阿冬緊緊的抱了一下父親：“是的，不該扔的，不過今天我吃這個，您吃新鮮的。”
父親固執的搖了搖頭：“這怎么行，今天你可得跟著領主大人和那些伯庫族的戰士去討伐日暮礦坑里的地穴毒蛛，不吃飽了怎么能有力氣在領主大人面前證明你自己？”
阿冬笑了起來，直接拿起那塊僵硬的和石頭似的黑面包啃了一大口，艱難的咽下后說道：“正因如此，所以我才要吃這黑面包，新鮮的黃面包太松軟了，不頂餓。”
知道這是兒子孝順自己的理由，父親撫摸著兒子棱角分明的臉龐說道：“好，我聽你的，你是我兒子，你說的都是對的。”
就著熱水，阿冬啃著黑面包，看著父親在一旁用一塊粗糙的亞麻布沾著燈油仔細的擦拭著昨天管家大人派人送來的精制長劍。
望著父親熟練的動作，阿冬忽然好奇道：“父親您也是個用劍的高手嗎？”
父親咧嘴一笑：“哪里算什么高手，在我和你這么大的時候老公爵還沒去世，我做過幾天護衛，這些都是和當年的那個隊長學的。”
阿冬從未聽父親講過過去的事情，忍不住問：“那您一定是護衛里面最厲害的。”
父親頓了一頓，呵呵笑道：“我還沒你厲害呢，當時我們的那個衛隊長大人才厲害，他可是王國武士學院畢業，年紀輕輕的就已經是九級大地騎士，和那個伯庫族的勇士一樣厲害。”
“和我說說您過去的事情吧。”
父親陷入了回憶，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道：“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說著撕了一長條堅韌的麻布纏在了劍柄上，空出了長長的一大截，說道：“戰斗的時候就把這多出的布帶纏在手上，把你握劍的手和你的劍纏在一起，這樣就不會因為脫力，或者是掌心出汗和鮮血打濕掌心而導致手滑。”
父親抬起頭凝望著阿冬，眼中一閃而過的堅韌讓阿冬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昨天木恩戰斗的時候，和那個伯庫族勇士的眼睛很像。
“一旦開始戰斗，你的生命就是你手中的武器，別奢望敵人會對你仁慈，記住我教你的步伐和揮劍招式了嗎？”
阿冬認真的點了點頭：“記住了，放心吧，我一定會先保護好自己，然后刺穿眼前的敵人。”
父親搖了搖頭：“你要保護的是領主大人，而不是你自己，哪怕只剩你一個人活著，你也得擋在領主大人的面前，即便你死了，這也是無上的榮譽。”
“好，我記住了。”
父親欣慰的笑了起來，道：“這是王國標準刺劍，最有效的殺傷方式是突擊，它的重心在后部，所以揮砍的時候要盡量貼近敵人，像這樣…”
“唰…”長劍破空滑過，父親的手臂格外的沉穩，像是重復過無數次這個動作一般。
看到父親臉上難掩的痛苦之色，阿冬連忙扶住了父親，讓他在椅子上坐下。
父親擺了擺手道：“時間差不多了，你去吧，早點去，給領主大人一個好印象，戰斗的時候記得沖在第一個，不過得保證自己的安全。”
“我知道了父親，您就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吧。”
阿冬走出屋子，寒風吹的他忍不住抖了一抖，帶上防風的兜帽，這才發現住對面的阿夏也背著長劍剛好踏出屋子，領地上像他們兩個一樣的年輕人還有八個，他們是預備役，今天的作戰任務他們幾個就負責在外圍堵截企圖逃跑的地穴毒蛛，正面戰斗由伯庫族的勇士負責。
來到城堡廣場，阿冬才發現那些伯庫族的勇士們已經穿戴好了亮閃閃的光輝鎧，整齊的站成了兩排，那個九級大地騎士和管家大人就站在臺階上面。
以為自己已經來晚了，阿冬吐了吐舌頭，連忙拉著阿夏站到了伯庫族勇士的身后。少年們陸續趕到，沒有一個超過約定的時間，最晚的一個都提前了足足有一刻鐘。
奎朗看了一眼那幾個領地上挑選出來的年輕人，微微點頭，雖然身子骨看起來弱不禁風，但是氣質還不錯，他注意到其中有個小伙子的劍刃上泛著油光，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武器是戰士的第二生命，在角斗場的時候，無論戰斗多么艱辛，自己多么疲憊，他都會在戰斗后將武器重新打磨鋒利，并且涂抹桐油，只有尊重自己武器的戰士，自己的武器才會拯救他的性命。
又看到這個小伙子的劍柄包裹著與眾不同的布條，奎朗微微瞇起了眼睛，這是一個老劍客才會注意的細節，而是這個細節往往能夠救命。
注意到奎朗正盯著阿冬看，斯派恩微微一笑說道：“他叫阿冬，今年十七歲。”
“是個不錯的苗子，不過我很好奇是誰教他的劍技。”奎朗移開了視線。
斯派恩看向不遠處的村子：“應該是他的父親吧，他的父親年輕的時候可是一面天空騎士，也是斯托頌家族治下的冰雪領最后一任衛隊長。”
奎朗瞳孔微微一縮，他沒想到這孩子的父親有著這么一層身份。
斯派恩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也僅僅只是年輕的時候，后來這里發生了可怕的戰亂，那孩子的父親拼盡全力殺死了背叛者，不過自己也受了重傷。”斯派恩指了指腰：“這里被人砍了一刀，雖然沒癱瘓，但是背再也直不起來了，而且雙手肌肉萎縮，連握劍都變得異常的困難。”
奎朗惋惜的嘆了口氣，斯派恩向那幾個領地上的孩子笑著點頭示意，接著說道：“那是一個純粹的武者，失去力量對他而言像是失去了一切，他沒和這孩子說過自己的過去，你也別多嘴，這次帶他們去見識一下真正的戰士是如何戰斗的，然后好好操練他們，這幾個，才是冰雪領的未來。”
奎朗對斯派恩后半句話有些不明所以，轉頭看向斯派恩。
斯派恩從懷中取出了一張羊皮紙：“這是領主大人的意思，雇傭契約，為期三年，你和這十九名戰士的報酬是一個月一枚金幣，其他伯庫族人一個月五十枚銀幣，木恩這家伙你現在應該是沒辦法讓他離開的，所以我想你不會拒絕的。”
“這…不用這樣的，我們已經向領主大人宣誓效忠…”
“不用拒絕，現在你已經不是奴隸了，或者說你不想接受領主大人的招募嗎？”
斯派恩將契約書塞進了奎朗的手中，轉身道：“收起來吧，我去看看木恩那個蠢貨為什么還沒起床，領主大人似乎也該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