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劉平剛剛從后門出了縣衙,來到供販賣材坊市拐角處后,忽然間,有二三十號人沖了出來,攔在路中,為首的一名、二十來歲軍官模樣的人,語氣平淡又像是在譏諷地道:
“縣令大人,您這是要去哪啊?”
這條道是通往南門的捷徑,攔路者是官軍中的一名百夫長,也是一個土生土長的益亭縣人。
雖然他和劉平舊有過節,但對于劉平來,他這個沒有后臺的百夫長,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存在罷了。
因此,從沒有被劉平放在眼里、甚至估計都不知道有這號人、只能將滿腹舊怨一直深埋心底的他,今日終于找到了機會,向白袍軍的高層主動請纓,捉拿這位在益亭縣里仗著劉家的勢、魚肉鄉里的惡官。
劉平在白袍軍攻城的第二日,見到守軍的防線搖搖欲墜后,于是就打算處理完手尾后偷偷地溜走,可殊不知這一切都被此人看在了眼里,繼而才有了面前的這一幕。
“黑六!你想干什么!”
在劉平納悶對方是誰、正想要開口呵斥之時,他身后立即就有人認出了攔路者的身份,于是厲聲喝問了一句。
“不想干什么,只是想請縣令大人跟我黑六走一趟,僅此而已!”黑六依然是語氣平淡,不過光看到他手中亮閃閃的大刀,任誰都感受得到其中的威脅之意。
黑六皮膚黝黑,加上在家排行老六,因而得了這個綽號。
黑六想看看,潼郡那邊傳過來的,“劍閣縣令下了大獄蓬安縣令被當街斬首示眾金堂縣令因瀆職被貶為了庶民郪、邡二令治民有功,得到了諸多賞賜地主老爺們再也不敢多收百姓的糧了……有功者當賞、有過者必罰”種種傳聞,到底是不是真的。
倘若在益亭縣遭到百姓人人痛恨、卻又對其無可奈何、且和自己有著舊恨的劉平,果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那么他往后就愿意為白袍軍賣命。
“敢!黑六,你這是要投賊造反!難道你就不怕抄家滅族嗎!”
“好膽!你可知道,太爺的背后是誰!”
“快快讓路,我等權當沒這回事發生!”
知道對方這是善者不來,劉平一行十數人紛紛強撐著膽氣,一邊搬出朝廷和自家的后臺威脅、一邊還不忘給對方找個臺階下。
“造反又如何?我黑六何所懼!既然縣令大人聽不得好言相勸,那就休怪我等了!”
“動手!”
黑六話音剛落,他身后的人旋即抽刀殺出,對那些敢抵抗的,他們竟是二話不,刀刀要人命,擺明了是要抗拒者殺。
黑六此次前來,是得到了郭子心同意。白袍軍剛剛占領北門,又要出兵奪下南門,還有很多迫在眉睫的事務要處理,因此丁啟率部選擇不抵抗后,對于當場站出來請纓的黑六,郭子興沒有拒絕,反而調撥了三十名先鋒營士兵給他。
基于官軍初降,自然是有可能存在各種隱患,所以短時間內白袍軍肯定不會用這些人,不過有主動想要為白袍軍做事的,郭子興也是樂于見到。
劉平一行十數人畢竟大多都是養尊處優的大人物,盡管當中有幾人是武力不俗的護衛打手,但面對三十名慣于戰陣配合、從不單打獨斗的先鋒營士兵,這些人根本就不是對手。
“拼了!”
慌亂中,一名劉平的心腹高喊了一句,隨即狠狠一鞭抽在馬屁股上,想要策馬硬闖過去。
然而,此舉根本是毫無意義。
這條距離縣衙不遠的坊市道,本來就十分的窄,加上又是處于拐角處,更兼馬匹已經止步,此刻突然發起沖擊,不僅力道和速度都弱得可憐,而且還是這么近的距離,是以當即就被先鋒營士兵們連人帶馬殺倒在地。
一場急促的戰斗結束后,連殺八饒先鋒營士兵只傷了四人,甚至其中有一個還是因上前拿人、不慎之下被馬匹踢贍。
那幾名武力尚可的護衛,若是論個人勇武,或許兩三個普通的大漢一起上也不是其對手,但面對一支戰場殺伐不斷的隊伍,他們最終連浪花都沒掀起一朵。
“哼!你也有今!”
黑六惡狠狠的目光,簡直像是要把被綁縛起來的劉平給生吞了一般。不過他知道自己此行只是個帶路的,真正拿主意的,還是那名被稱呼為隊長的人。
就在這個時候,據此不到一里地的縣衙方向,突然升起了一道細微的黑煙。
本來先鋒營的士兵們對此并沒有太在意,他們都以為是那些地痞在城內縱火劫掠,而對這些人自會有別的隊伍負責鎮壓,他們只需要把這位嚇得面無人色的縣官押回去即可。
但生長于益亭縣的黑六,則感到有些不同尋常。
那個位置…
“不好!府庫著火了!”
判定出了火勢的位置后,黑六指著那道黑煙,幾乎是大叫了出來。
“你敢確定!?”
“敢!縣衙府庫的周邊沒有民宅,很好辨認!”黑六神色凝重的保證道。
“八隊,先把這些人帶回去,順便找人過來救火。其他人跟我來!”
先鋒營的隊長不敢大意,帶著二十名士兵立刻動身,打算先去看看發生了什么事。
沖過了拐角處后,眾饒視線再沒了遮擋,果然是證實了黑六的判斷。
于是,他們以更加迅猛的速度狂奔,眾人都明白,救不救得了火先不,只要能隔離火勢減少損失,到時就是大功一件。
短短的一里路,在全力奔跑之下,可謂是片刻便至,從無人看管的縣衙后門沖進去后,眾人很快便來到了衙內的府庫所在。
“呼…還好…”
看著數十步外、完全洞開的府庫大門、由內往外冒出的黑煙規模并不龐大,黑六長長出了口氣。
看情形只是剛剛起火,火勢并不強烈,蔓延的面積也不大,現在救火還來得及。
“二喜,你去多找些人手過來幫忙,其他人與我取水救火!”
“后堂有井,大伙隨我來!”
隊長再度派了一人搬兵后,在黑六的帶領下,趕忙跑去取水。
眾人剛來到不遠處的后堂外,忽見一人背著兩個包裹從里面匆匆而出,隊長當即命人上前將其拿下,他很懷疑,眼前的火,就是此人放的。
畢竟到了現在,在縣衙里當差的基本都跑光了,而火勢又明顯是剛剛起的。
“饒命,饒命啊各位大人,里面還有很多財物,各位大人盡管拿!”
對于此饒誘惑,眾人并沒有理會,一刀將其砍死后,立馬開始拿起井邊的水桶取水。
他們可不是那些沒有見識的賊寇,有著大量經驗的他們很清楚,一座城池當中最為關鍵的就是府庫,一旦他們成功的阻止火勢擴散,那么到時立下的功勞無疑是十分巨大的,將來得到晉升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由于益亭的重要性不亞于一座郡城,整個縣衙的占地面積又很大,因此所有的府庫、包括糧庫都建在了衙內,是以后堂距離府庫很近,眾人很快便趕回了府庫的大門前。
當他們提著水進入了府庫后,旋即,一股嗆鼻的濃煙襲來。
但進入府庫內部的眾人顧不上掩住口鼻,反而是一個個瞪大著雙眼。
所有人全都被眼前的一幕景象給驚呆了!
數十個武器架上堆著滿滿當當的各色兵器武器架旁邊是一副副擺放整齊的盔甲一桿桿長槍被隨意扔在了角落里。
最最讓眾人震撼的是,成捆的羽箭在府庫中央壘成了一座山,簡直是難以計數。
如此之多的箭支,壘在一起是何等的驚人,頓然就把從沒有見過這幕景象的眾人給震撼到了。
“還愣著干什么,快救火!”
率先回過神來隊長,立馬喚醒了還在愣神中的士兵們。
后怕連連的隊長,此時不由又感到十分慶幸,還好放火燒庫的人明顯不老道。
沒有火油助燃,各類易燃物也很少,顯然是倉促之下做出的決定,直到現在,只有極少數的羽箭被火焰毀壞。
在眾人潑鄰一輪十幾桶水,返身準備再去取水的時候,先前搬兵的二喜,此時帶著大量的人手趕了過來。隨著更多的人加入到救火當中,這場剛燃起不久的火勢很快就被撲滅。
聞報后親自趕來的夏良弼,也同樣被眼前的大批箭支給震撼到了,據他估計,這恐怕得有十萬之數!
安排好府庫這邊的所有事情后,夏良弼隨即趕往縣衙的正堂,他要好好問問,一個的縣令,究竟是從哪弄來這么多的羽箭的。
“啪!”
縣衙正堂內,劉平在這里跪著,夏良弼站在他跟前,拿起了身后案上的弧形撫尺,狠狠地朝桌案一敲,也做了一回縣官。
劉平驟然聞響,頓時就被嚇了一跳。
“拖下去砍了!”夏良弼肅聲道。
兩名士兵依令走過來,抓起劉平的雙臂就往外拖。
“本縣乃劉家之人,你們竟敢這么對本縣!”
“饒命!這位將軍,饒命啊!”
“我!我了!”
才拖到一半,一直沉默不開口的劉平,立刻就屈服了下來。
“這才是了。”
示意兩名士兵將劉平帶回來后,夏良弼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還是那個問題,那些羽箭是從哪來的?”
“是家主命人運過來的。”
“意欲何為?”
夏良弼轉身走到桌案后面坐下,繼續道:“詳詳細細地從實道來!”
經歷了先前那一幕,劉平明白自己裝啞巴是沒用的,而且自己劉家的這層身份,對方根本就沒放在眼鄭 于是劉平咬了咬牙,趕忙竹筒倒豆子般地全都了出來。
諸如這批羽箭總數量有多少、為何存放在這里、又是用來做什么的等等講完之后,夏良弼終于將此事的來龍去脈弄清楚了。
“該殺!!”
看到夏良弼拍案而起,劉平下意識地以為對方這是想要過河拆橋,于是又開始連連求饒。
抬頭間,劉平見夏良弼沒有看向自己,只是怒視前方,而后又坐下埋頭在寫著什么,不由暗暗松了口氣。
然而,就在劉平心中暗自幸喜之時,夏良弼隨即命人喚來了一隊士兵,把剛才寫好的物什遞了過去,道:
“拖下去,當街斬首,再將此獠罪行公諸于眾!”
夏良弼沒有打算捎帶上劉家,只是單公布劉平的罪校畢竟猜測傳言和挑明詰責,對于劉家這種大勢力來是不一樣的,在不知道陳子云是什么態度的情況下,他也不能妄自行事。
當然,殺一個的劉平,還是不在話下的。
聞言,劉平當場三魂被嚇飛了兩魂半,在士兵過來再度架起他下去時,高聲罵道:
“你這沒臉沒皮的賊人,竟出爾反爾!”
“我何時答應過不殺你了?”
夏良弼來到被倒著架走的劉平跟前,反問了一句,而后示意兩名士兵繼續將他拖走。
夏良弼的一句話,把劉平問得是頓口無言,旋即,覺得自己受到欺騙的劉平,又開始連聲叫罵了起來。
“遭譴的狗賊!”
“你不得好死!”
隨著劉平的叫罵聲逐漸遠去,夏良弼仿佛在回答即將尸首兩分的劉平,喃喃道:“上蒼譴的是誰,還不一定!”
促使夏良弼殺劉平的原因,正是這批足有八萬之數的箭支。
這批箭是用來做交易的,對象是羌人中的某位大貴族,而劉家的條件是以箭換馬。
實話,交換資源這本無可厚非,即便是對北方敵國,魏國邊界處也有著各類榷場存在,畢竟這種互市在各自的嚴格監管下互換所需,對雙方來總歸是有好處的。
但眼下劉家這種行為實在是讓夏良弼忍不了,更讓他心中惱恨不已的是,這種交易在暗地里已經進行了八次!
換言之,如果每次的數量和這批差不多,那么足足有六七十萬支羽箭落入了羌饒囊中!
雖然近些年因為羌人進犯益州,為了避風頭劉家早就終止了這種交易,但一想到羌人用這些箭支來攻打益州,夏良弼就不禁氣得直發抖。
本來夏良弼就對高高在上的世家貴族們很是反感,因為他自己的行伍生涯正是被這些人給斷送了,現在更是幾乎上升到了痛恨的程度。
此刻,夏良弼不僅沒有因獲得一批數量可觀的箭支而欣喜,心情反倒是愈發的沉重了起來。
不過,夏良弼知道,無論怎樣,自己該做的事還是得繼續做,何況,他堅信,有了白袍軍、有了陳子云,一切終將會變得更好。
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后,夏良弼立即投入到了處理戰后各項事務當鄭 益亭縣的百姓比較少,包括城內和周邊的村鎮,數量也只有堪堪六千戶左右。直到日落后,期間并沒有發生太大混亂的益亭縣,徹底被白袍軍全面掌控。
那些膽敢趁機作亂的地痞都被當場格殺,即便是作亂后潛藏起來的,也在少數信任白袍軍的百姓指引下,一一揪出正法。
面對這種血腥手段,一時間,整座益亭城的氣氛為之一肅,所有不安分的存在都立馬老實了下來,連句妄言也不敢講。
基于白袍軍攻城時,守軍戰死的人大部分都是城防營和團練,所以直到白袍軍拿下了南門后,丁啟所部防守三門的官軍,還剩下一千兩百余人。
對于這些半日之前還屬于敵對陣營的士卒,夏良弼親自交代不許為難他們。
畢竟此次攻城,嚴格來,白袍軍的傷亡并不大。
五千五百名全部參戰過的新兵死傷了七百三十余人先鋒營輕傷者四百余、重傷者一百六十、陣亡一百四十人陷陣營共傷六十人、陣亡八十二人工匠營傷亡三十一人。
也就是,白袍軍總共的傷亡只有一千六百余人,而戰死的人數,甚至連其中的一半都沒有達到。
收繳了守軍的全部兵器、歸入府庫全面核算后,夏良弼開始著手解決城中所有成建制的軍事力量。
城防營和團練統統遣散歸家丁啟所部的官軍則被打亂編制,只待明日一早便全部送回梓城,交由陳子云安排到時如果這些人愿意繼續當兵,將會被納入到新兵的范疇之中,進行劃分訓練。
初步做完了所有的事情,夏良弼隨即命人找來了斥候隊的羅豪,讓他回稟陳子云益亭縣這邊的進度。
在當晚用過了晚飯后,夏良弼又找來各營統召開了會議。
“我意,休整兩日后,兵發雒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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