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都城——建康。
自魏國遭外族聯合侵略,被迫往南收縮后,建康就已經成為都城,歷經了四五十年的歷史。
作為魏國毫無疑問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建康坐擁人口百萬,繁盛恢弘可謂當世之極。
皇城正門前的青龍大街,一片歌舞升平、喧鬧繁華,雜耍的雜耍、叫賣的叫賣,更顯一幕國泰民安的景象。
趙元身為魏國的現任大司徒、治理天下九州三千萬子民,眼前的這一切繁華,無疑有他一份功勞。
正因此,每次從這里經過,趙元的心中都會涌出一股壯志凌云之感。
但今天散朝之后,他的心情卻無論如何也好不起來了。
作為位列三公、朝廷中樞最核心的人物之一,他清楚的感受到了,魏國老大風光下,難以阻止的頹勢。
集結在東北弋陽郡的十三萬大軍,跟鮮卑的騎兵還在僵持。
這幫該死的鮮卑人顯得很有耐心,打定主意以騎兵襲擾、步軍死守弋陽,看樣子不拖到入冬前,是不會輕易跟魏國決戰了,除非能找到特別好的機會。
可這樣一來,十幾萬大軍囤在千里之外的前線,就會源源不斷的消耗大魏國力。
正北面的情況更加不安生。
匈奴人雖然沒動靜,但羯人的騎兵卻在巴東郡和劉光麾下十幾萬大軍血戰了一場。
雖說誰都沒撿到便宜,但想要修復毀壞的城池、撫恤死掉的士卒,又是海量的銀兩。
西面的羌人固然難成大器,但也一直上躥下跳不肯安生,挑動著西域各個大小部落給魏國制造麻煩。
至于西南面的筊郅蕃國,盡管還算安穩,并沒有什么大動的意思,但越是這樣,趙元就越擔心。
筊郅雖然臣服于魏國,但以第六代國主胡燮的野心,現在沒動靜只怕是在積攢力量,早晚會更加猛烈的爆發。
魏國名將吳守臣和他統領的八萬鎮南軍雖然可靠,但畢竟年事已高。
這幾年還能支撐,可三五年之后呢?
當然,如果只是外患的話,只要魏國內部上下齊心,仍舊可以穩穩壓住周邊諸國。
只可惜…
上官顯陛下于魏歷七百九十一年登基,至今御極已有四十三年,到了知天命的年紀。
在這之前的二十幾任皇帝,僅僅只有兩任比他更長壽。
面對下面幾位皇子的明爭暗斗,上官顯又有些優柔寡斷,這無疑是魏國的一個重大隱患。
現今,魏國又迎來了另外一個巨大的隱患——不,現在已經可以說是禍患了。
江州內亂!
上月趙遷翰派人送來的奏箋,趙元依稀還有印象,說是尋陽縣被一伙反賊攻陷,郡城已經派兵出去平叛。
這種事,魏國這幾年常有發生,趙元也沒在意,看完后隨意拋到了腦后。至于趙遷翰請求的另一件事,他倒是想借機攻訐崔氏,結果鋪天蓋地的口水席卷而來,他也只能作罷。
而對于這場叛亂,趙元本以為會像其他州郡的一樣,很快就會平定。
沒想到的是,等兩日前再次收到加急奏箋時,事情儼然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僅鄱陽的郡城被圍,就連豫章派出的江州軍、都被足足殲滅了六千九百名士卒!
這么多年來,魏國在平定內亂時,就從沒吃過這么大的虧。
消息傳回來,朝廷中樞的所有官員都被嚇了一跳。
趕忙一邊嚴令江州相鄰的四州嚴防死守,不許賊軍擴散,一邊趕緊商議要調兵平叛。
只可惜,太尉劉德找遍了魏國在江州附近的軍隊編制、也找不出一支足能平叛的力量派過去。
荊州的襄陽軍,早就已經被調到豫州。徐州的騎兵,也盡數調往了那里。
緊鄰江州東面的揚州府城,倒是可以抽調出五千名守軍士卒,但就連豫章的江州軍都被消滅了近七千人,派這批過去真的可靠嗎?
萬一平叛不成,再把這支揚州守軍也搭進去,那情況可真的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既然這附近的州郡都不成,那距離最近、又足夠強有力的魏國軍隊,就只剩下了建康這支鎮壓各州、拱衛皇室的衛戊軍團了。
然而,這支力量的調動,不管是從軍事還是政治的角度,意義都太過重大。
朝中為此都吵翻了天。
趙元今日的早朝,主要討論的就是這個。
然而,就在剛要討論出結果的時候,趙遷翰的第二封六百里加急奏箋趕了過來,直接送到了朝會上——鄱陽淪陷!
奏報念出的那一刻,建康宮里整個太極正殿的空氣,都為之一凝。
以上官顯登基四十三年的城府,都忍不住憤怒起來。
在這位中原大地內最有權勢的皇帝印象中,此次是頭一遭,地方上的叛亂攻破了一郡的郡城!
情況更加堪憂,但朝內的諸公反而不急了。
既然鄱陽城已經被攻陷,那就不用急著派兵救援了。
就現在而言,朝廷中樞已經做好了整個江州、除州府外徹底糜爛的準備。
只要豫章城不丟,四鄰各州封住邊界,把賊軍堵在江州,問題就不會擴大。
等弋陽之戰結束,抽調去那邊的各部軍力返回,有的是辦法掉頭收拾這伙賊人。
看上去一切都還在掌握之中,白袍軍的那些賊人掀不起什么浪花。
但是,區區一支沒有根基的叛軍都能攻陷郡城,這背后折現出的問題卻很嚴重。
朝廷在基層的控制,已經軟弱到了這種地步了嗎?
魏國的幾十萬大軍雖然依舊風光,就好比繁盛茂密的樹冠。
可若是樹根爛了,這樹冠也決計難以支撐長久。
或許只要一陣大風,就會轟然坍塌。
現在,趙元也只能寄希望于、剛剛晉升為征北將軍不久的李文師、麾下那支襄陽軍,能夠狠狠地挫敗鮮卑人了。
若是能迎來一場大勝,讓魏國東北多幾年喘息的機會,說不定還有可能扭轉這種頹勢。
話說回來,魏國安穩了這么多年,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陷入了這種四面受敵、處處被動的局面呢?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問題,讓趙元陷入了沉思。
外面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陰沉起來。
似乎是要下雨了。
這幕景象打破了趙元的思緒,他往外邊看了看,帶著一絲惆悵說道:“真乃闌風伏雨秋紛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