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崔洪亮現在的職位,并不比趙遷均低,可監軍事并不是一個固定的職務,一旦無戰事,就會撤銷。
魏國的監軍事并不是宦官擔任,而是某一地的軍隊、就由某地的要員職掌。
主要是負責監視、督察軍隊。
具體也可以理解為,以監督軍事主將為目的。
一般的監軍事,并沒有決定權和指揮權。
可監軍事為四大家族之人擔任就不一樣了,一旦崔洪亮態度強硬,就連趙遷均也要賣他面子。
但崔洪亮雖是個膏梁子,可他并不是傻。
就算他心急如焚的想馳援鄱陽,也不會盲目的強項頂撞趙遷均。
此刻聽到宋忠去過葫蘆峪。。崔洪亮頓時精神一振,問道:
“地形如何?”
見到這位膏粱子問話,宋忠表面看上去一臉的擔憂,實則激將道:
“葫蘆峪很長,卑職雖然走過一次,但有些年頭了,具體記不太準。
但有一點卑職可以確定,葫蘆峪不比官道窄,肯定可以供大軍通過。
不過卑職擔心的是,那里地勢險峻,若是賊人在那里埋伏幾萬人…”
幾萬人?
聽到這個數詞,崔洪亮差點嗤笑出聲來!
不但是他,就連趙遷均,又或者中軍帳內的幾個千夫長,臉色都有些古怪。
賊軍雖然號稱有二三十萬人,但他們這些江州軍的高級將領,豈會不清楚這內中的水分?
真正能打的賊人。。能有三五千就算不錯了。
至于說埋伏幾萬人?
真要有那么多,那他們這八千人還平叛個屁啊!
干脆原地扎營,趕緊讓豫章把江州軍盡數派來得了!
不過,被宋忠這么一說,崔洪亮似乎有了計較,果斷的問道:
“我且問你,鄱陽城下的流民可有減少?”
宋忠不假思索的回答:
“卑職來之前,鄱陽城外沒發現有什么異常,賊人數量看上去也未曾減少。”
“我再問你,賊人對鄱陽城的攻勢可有減弱?”
卑職敢肯定,賊人攻勢比之前幾日只強不弱,若不是騎兵沒法攻城,只怕賊頭連那幾百騎兵都要調上來了。”
“這不就得了!”
崔洪亮站起身來,大聲道:
“賊人主力有限,既然他們豁出力攻城,又哪來的兵力在葫蘆峪設伏?
現在賊人就是在跟咱們搶時間,江州軍能早一些抵達,說不定就能搶在城破前擊潰賊人。
趙將軍,還請速下將令,命大軍即刻拔營,繞道上游,渡河后走葫蘆峪…”
“等一下。”
趙遷鈞抬手止住了崔洪亮。
他從宋忠的話里聽到了更多的東西,隨即問道:
“你剛才說,賊人還有幾百騎兵?”
宋忠肯定地猛點了點頭,隨后一臉后怕道:…,
“賊人搶了尋陽、葛陽等四縣所有的牲畜,加上鴻發商隊的那伙反賊、又處心積慮地密謀造反如此之久,所以提前準備了很多戰馬,負責攔截卑職的就是他們。
好在賊人騎兵的騎術,似乎不如那些投靠賊人的馬匪精熟,不然在他們不斷地圍追堵截下,卑職是插翅也難逃啊。”
賊人居然還有騎兵!
這個消息,讓趙遷均臉色凝重起來。
得知鄱陽事態緊急后,他本準備派出一千騎兵先行。
就算面對二三十萬流民不足以解圍,可在關鍵時刻,向賊人攻城的隊伍沖上一沖,也能讓鄱陽城緩解一些壓力,對反賊的士氣更是能形成有效的打擊。
可若是賊人也有騎兵的話。。那這事可就難辦了。
崔洪亮也自以為意識到了其中關鍵,對宋忠問道:
“你可知賊人騎兵的具體數量?”
宋忠回憶了片刻,猶猶豫豫的道:
“賊人的數量實在太多了,一面城墻下大幾萬人擠在一起,卑職實在難以辨明啊。
不過,卑職認為,賊人的騎兵應該不如幾位將軍的騎兵多,可好似又差不上太多。
而且鄱陽郡地內名頭響亮的一些馬匪都加入了賊軍…
哎呀,大伙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防守,以及賊人的攻城上,哪還有心思記這個啊!”
義軍中有數量不明的騎兵,這些言語是陳子云教給宋忠的,讓他故意在不經意間說出來。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這虛虛實實之道,非內心堅定之人不能理清。
先讓江州軍摸不準,然后經過宋忠一番似是而非的回答,這才是最管用的計策。
既能讓江州軍謹慎猶疑起來,又使他們不會先行派騎兵馳援。
但絕對不能說出一個具體的數量,否則恐會適得其反,弄的江州軍將領下出什么意外的決定。
結果不出所料,趙遷均和崔洪亮在拿不準賊人騎兵詳細數量的情況下,最終還是決定穩妥行事,放棄了派騎兵先行支援的想法。
若是不明就里、貿然派去一千騎兵,到時被賊人騎兵和那些馬匪纏住,然后大隊流民包圍上來,結果會如何還真不好說。
既然該問的都問清楚了,趙遷均強忍著心里的焦躁和急迫,一臉和氣的對宋忠說道:
“這位宋兄弟,你一路勞累、又身負刀傷、先下去治療傷勢,然后休息休息吧。”
“就是啊,辛苦你了。”
連崔洪亮也一反常態,作勢擺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樣子。
下去治傷、休息?
宋忠很明白。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難道跟著江州軍一道前往葫蘆峪,被燒死在山谷中嗎?
幾乎是立刻,宋忠先是裝模作樣做出了一副慨然的神色,隨即不假思索地回道:…,
“卑職心里是急如星火,哪還有什么心思休息。
現在崔太守和眾位大人還在等待卑職帶回消息,卑職豈能在此耽擱。
謝將軍厚意,卑職這便去了!”
真乃義士也!
不管是幾位千夫長和趙遷均,亦或者崔洪亮,聽了這話都忍不住備受感動。
兩次出生入死趕來報信就不說了。
在受到箭傷、刀傷。。又奔波一夜后,仍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不顧個人安危的趕回鄱陽報信。
如此忠義之士,實屬難得之人!
“等此次平叛事了,首功者中,當有你一位!”
趙遷均用力按住宋忠的肩膀,親自從醫工手里接過布條,幫他包扎好傷口。
只可惜匆忙出兵,沒有攜帶酒水。
不然趙遷均說不得就要斟酒一杯。。給宋忠壯行,日后被人說起自己為義士餞行,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崔洪亮也難得的表態道:
“來日鄱陽城下大破賊軍,我必親自向叔父替你邀功請賞!”
“宋老弟真義士也!”
“我許威生平少有佩服之人,宋兄弟,你是一個!”
“是啊是啊!”
幾個千夫長也紛紛對宋忠贊譽連連,別管他們是否為真心實意,但場面話該說的還是要說的。
望著宋忠大步流星離去的背影,崔洪亮甚至為這名、仿佛就要慷慨赴死的義士、賣弄起他那半道而學的文采來:
風颯颯兮渭水凜,
鄱陽垂危兮有壯士。
出狼巢兮入虎穴,
朔風勁哀兮送忠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