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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少年遇挫心不冷

  玄鑒親王寒暄過后,便坐到主位上,環視一周后,微笑道:“諸位道友,我元鳳國以道立國,而道之精義,起乎三洞之教,道祖有言,太上之象,莫高乎道德,其次莫大乎神明,其次莫大乎太和,其次莫崇乎天地,其次莫著乎陰陽,其次莫明乎大圣。我輩皆是凡夫俗子,如要通明精深玄遠之道義,唯有一途,便是集眾人之感悟,融匯貫通,如筑造高樓,一步一步努力方是正道。”

  玄鑒親王說到這里,停了下來,一雙擁有深邃目光的眼睛,從每個人的臉上看過去,然后才又繼續說下去:“魔族破開封印,逃出幽冥世界,如今蜀山劍宗已經覆滅,流洲陷入魔族之手,淪為修羅地獄,我鳳麟洲有弱水阻擋,暫時擋住了魔族的步伐,但劍宗已滅,擎天之柱已失,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今次論道會,本王想以‘修道之本意’作為開端,想請教諸位道友,我輩修道之人,究竟如何處世,方為正道。請諸位道友暢所欲言,各抒己見,無論何人,無論觀點好壞,均不受誅伐。”

  玄鑒親王的話,頓時引起在場眾人的一片議論,更多的人都像是始料未及,往常兩次論道會,更多談論的是修道之方法,對“道”的領悟,而今次的論道會,竟然拋開了修道本身,而論為何修道。

  已經稍微靜下心來的柳劍臣,聽了玄鑒親王的話,頓時對這位元鳳國的權貴刮目相看起來,原以為這論道會,只不過是組織一般人在一起,隨意玄談,裝點一下他的門面,如今看來他也不似如商雪雁說的,只是個名利之徒。

  席上的人都在竊竊私語,相互談論,并沒有人站出來一舒己見,那玄鑒親王也不著急,端起案幾上的茶,向右手下席的司馬貞娘微笑示意后,慢慢地喝著茶。

  “臭小子,你覺得當此危難之機,咱們應該怎么做?”柳劍臣下手的那名白衣女子伸過頭來問道。

  柳劍臣咧嘴笑道:“第一,我不叫臭小子,我叫柳劍臣,第二,這根本就沒什么好議論的,魔族來了,仗劍除魔就是了。”

  白衣女子輕笑了一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說道:“柳公子是吧,原來你們劍宗都是些頭腦簡單的粗莽匹夫,難怪會被魔族輕易滅掉。”

  柳劍臣聽后,頓時握緊了拳頭,竭力忍住心中的怒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慢慢呼出,隨即輕笑道:“那么敢問大姐你的高論如何呢?”

  那白衣女子驀地轉過頭來,臉現怒容,冷聲道:“誰是你大姐。”

  “你又不肯告訴我你叫什么,看你年輕肯定不比我年輕,為了表示尊重,我只得喊你一聲大姐了。”柳劍臣輕笑道。

  身后的商雪雁勉嘴微笑,知道那白衣女子如果要和柳劍臣斗嘴的話,百分百會吃虧的。

  果然,柳劍臣的一番話,讓白衣女子氣得不輕,對他怒目相向,如果不是在論道會上,眾目睽睽之下,她早一巴掌打過來了。

  只是下一刻,白衣女子收起了滿臉怒容,眉眼間露出一絲媚笑,說道:“我叫宮盈弱,臭小子,你可記住了。”

  商雪雁轉頭看向宮盈弱,心里頓時醒悟過來,原來這名白衣女子,便是那晚在中庸城外救他們的粉衣女子,她當時說的名字就是叫宮盈弱。

  “記住了,你這名字還挺難念的,不過我記性好,肯定忘不了。”柳劍臣點頭說道。

  “呸!誰讓你忘不了。”宮盈弱嗔了一句,便不再去看柳劍臣。

  這時,靠前面的一席中,有一人站起身來,他先向玄鑒親王施了一禮,然后朗聲道:“在下慕容儀,我認為,我輩修道之人當時刻銘記道的本義,在道的眼里,無仙無神無魔無妖無人無鬼,道一視同仁,眾生平等。魔族肆虐,那是我人族命中有此一劫,我輩修道之人,無須去理會,但求常持本心即可,那劫難有一天自會平息的。”

  慕容儀說完后,坐回了席上,端起案幾上的茶,一口喝盡,傲然之色顯露無疑。

  席上的人又都開始議論紛紛起來,有點頭的,也有搖頭的,還有臉現憤怒之色的,柳劍臣便是其中之一,只是他隱忍著,現在還不到他發話的時候。

  柳劍臣上手席上的老者,慢慢站起來,先向玄鑒親王施了一禮,然后搖了搖頭說道:“年輕人修道是好事,可要是把人性也修沒了,那可就危險了。我們為何修道?為長生?為名利地位?還是為了天下蒼生的安危福祉?老夫覺得,修道本就不是為了一己之私情,當胸系天下蒼生,當心懷宇宙萬物,這才是修道正途。”

  老者也不自我介紹,說完一番話后,便坐回了席上,端起案幾上的茶,慢慢地品著,再不去理會他人。

  未等當事人慕容儀開口,在下手席上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老夫子大謬!”

  眾人尋聲看去,看到也是一個頭發胡須花白的老者,他用手在案幾上一撐,便站了起來,手腳很是健朗,他先向玄鑒親王施了一禮,然后冷靜道:“道祖有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一個修道之人,如果心里總是想著天下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又如何能靜心靜氣?不能靜心靜氣,又如何能感悟天道之至理?人的生命有限,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那些螻蟻的安危上,豈不是丟了西瓜而去撿芝麻?”

  說完,那名老者的嘴里重重地哼了一聲,這才坐下來。

  那名叫慕容儀的年輕人大叫一聲好,拍起了響亮的掌聲,接著,席間也有人附和著拍起了掌聲。

  “能說出這樣的話,還妄自稱修道之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在一片掌聲和討論聲中,一個聲音清晰的響起。

  柳劍臣也理會眾人的目光,他慢慢站起來,向玄鑒親王施了一禮,抬頭時又看了司馬貞娘一眼,見她也正看著自己,眼睛里卻無絲毫表情,心里不免又是一陣難受,只是此時不便去想這些,他壓下心里的不舒服,將目光移向別處,朗聲道:“在下柳劍臣,剛才親王提出‘修道之本意’讓我們各抒己見,在下修道之日尚短,說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我也是娘生的,感受過舔犢之情,以己度人,我想大家也都是一樣,如今魔族肆虐,殺爹娘,烹吃小孩,滅絕咱們人族,如果在這樣的情況下,咱們修道之人,還只想著自己的一己之私,還想著自己的長生之道,那與魔道之人又有什么區別。”

  柳劍臣一臉激憤,一番話也說得大義凜然,頗有些感染力,論道會現場頓時一片安靜,有的人低頭沉思,有的人四處張望,還有些人一臉鄙夷地看著柳劍臣,不以為然。

  宮盈弱沖柳劍臣豎起一個大拇指,口中輕聲道:“莽夫也并不是一無是處啊。”

  柳劍臣心情激動,對于宮盈弱的話沒有反應,當做沒有聽見。

  他上手席上的老者轉過身來拱手行禮,臉上露出贊許的表情,柳劍臣趕忙回禮。

  “說得倒也有理。”一個聲音響起,一片安靜中,這個人的聲音顯得特別響亮。

  柳劍臣尋聲看去,見是他對面上手席上的一名中年人,他留著一縷青須,面目清朗,很有幾分醇和之氣,他向玄鑒親王拱手一禮,人卻不站起來,依舊坐著,他轉頭微笑地看著柳劍臣,說道:“小兄弟,老夫問你兩句話,想請你做一下解釋,如何?”

  “前輩請問,在下定當知無不言。”柳劍臣恭敬道。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這兩句話不知小兄弟如何解釋?”中年人一副云淡風輕的神態,說完后又端起茶來慢慢品著,目光不再看柳劍臣。

  這兩句話,別說讓柳劍臣解釋,第一句話他是第二次聽,第一次是聽前面那位老者說的,而后一句話他是真真切切的第一次聽說,柳劍臣連兩句話的字面意思,都不知道,還讓他去做解釋,那可真是為難他了,一時無計可施,心里頓時慌亂起來,不知道如何應對。

  最后只得老實回答道:“對不起,在下解釋不出來。”

  這下連百里昭明和商雪雁兩人也驚訝起來,這兩句話,只要是修道之人,至少是聽說過的,劍宗的弟子,對于這兩句話,都能說上一二,而絕不會像柳劍臣這般,完全不知道如何解釋。

  當初柳劍臣拿著一篇《修真淺見》給百里昭明看時,他也覺得寫得很有見地,是劍宗內從未提到過的,原想著這位師弟果然聰慧異常,小小年紀,居然有如此的見解。但看到柳劍臣如此,他心里不免疑惑不解。

  那中年人冷哼一聲,說道:“連道祖的兩句真言都不能說出一二,還在這里大言不慚,趁早回去讓你師父重新教教你吧。”

  論道會的現場頓時響起了一片笑聲,大多數人看柳劍臣的眼神,都顯得輕蔑起來。

  就連坐在主位上的玄鑒親王也皺了皺眉頭,心里詫異,他是看過這人遞上來的名刺的,那篇《修真淺見》,對于練氣一說頗有見地,讓他大開眼界,本想到了論道會上,讓他再好好闡述一番,現在看他神情,那篇《修真淺見》只怕是他找人代筆的了。

  宮盈弱一雙妙目緊緊盯著柳劍臣看,像是想看看他是故意如此,還是真的不懂,最后見他一臉羞愧之色,想來八成是真的不懂了,不免在心里也起了輕視之心。

  柳劍臣此時的心里確實羞愧難當,特別還是在司馬貞娘的面前,他多想案幾下有一個洞,好鉆下去,眼不見為凈。

  他偷偷看了司馬貞娘一眼,見她在低頭喝茶,根本沒有看自己,心里頓時一陣絞痛,不舒服到了極點,一股沮喪之情漸漸將他籠罩,以至于后面的論道會上,大家都說了什么,他是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好不容易熬到了結束,大家都相互笑談著走出長廊,柳劍臣抬頭看司馬貞娘時,只見她跟在玄鑒親王的身邊,和他有說有笑的離開,他們的身后簇擁著一群權貴名望之士。

  宮盈弱見柳劍臣失魂落魄的,目光卻看著玄鑒親王身邊的那名白衣女子,她搖了搖頭,然后也離開了。

  “公子,咱們走吧。”百里昭明走到柳劍臣的跟前,輕聲說道。

  “哦,好。”柳劍臣應了一聲,站起身來,然后低著頭默默的往長廊外走去。

  百里昭明與商雪雁對望一眼,都搖了搖頭,然后快步跟上柳劍臣。

  一路上,參加論道會的人,看到柳劍臣時,都鄙夷的搖了搖頭,像是在說,就這草包,也不知道是怎么混進論道會的。

  參與論道會的人,都被王府留下來參加宴會,而柳劍臣三人,卻沒有人來挽留。

  馬車在他們住的宅院門口停下來時,百里昭明等在馬車旁,想等柳劍臣下來,安慰他幾句。看到柳劍臣掀開車簾,忙伸手去扶,卻看到柳劍臣一臉笑容道:“大師兄,你不用為我擔心,我沒事。”

  柳劍臣跳下馬車來,拍了拍手掌,看了看四周,臉上的笑容,陽光燦爛。

  商雪雁也走過來,看著柳劍臣,他們見柳劍臣一直到走出玄鑒王府走進馬車時,都還是垂頭喪氣的,這才一會兒的功夫,從馬車里出來他卻又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兩人認真地再打量了一番柳劍臣,想看他是不是因為怕他們擔心,才做出來的樣子。

  “大師兄,雪雁師姐,我真的沒事了,我相通了,不懂就不懂唄,反正我還年輕,以后下功夫學就是了。至于那些人的笑話,我無所謂,反正他們也不認識我,再說,修道之事,可不是用嘴說出來的。”柳劍臣依舊笑著道,神色自然,與往常一樣。

  “那就好,宗主果然不是平凡之人。”百里昭明也露出了笑容。

  “咱們進屋吧,他們肯定在擔心咱們呢。”柳劍臣一揮手,率先走進院子里。

  百里昭明和商雪雁對望了一眼,又都去看著柳劍臣的背影,都一臉的不可思議。</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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