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了三更天,鳳閣中依舊燈火通明。
“陛下!”
老內侍形色慌張地快步走來。
鳳閣三樓的走廊中,上皇偉岸的身影,憑欄而立,他的身后站著燕赤霞。
“查明情況了嗎?”
老內侍伸手拂了一下額頭上的汗,剛才奔走得急了,這會兒氣都還有些喘不過來。
“回陛下,神策衛的影衛已經傳來了密報。”
老內侍邊說著,邊將一份密報遞給上皇。
上皇慢慢展開密報,快速地瀏覽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燕兄,密報所說與你猜測的情況大致相同。”
在沒有其他人在場的時候,上皇一般都會稱呼燕赤霞作燕兄,可見關系的非同尋常。
燕赤霞聽后,心里一驚,是誰有如此的手段,竟然逼得一位玄境上階的妖族高手自爆了妖丹,而形神俱滅,難道這太華城中,除了朝廷中他知道的幾位元境高手外,還隱藏有其他的元境高手?
“陛下,既然有人出手除去了那條黑龍,倒是幫了我們的大忙。”
上皇微微點了點頭,然后轉頭看著燕赤霞,問道:“你以為是何人出手?”
“臣下不知,連殺兩位玄境上階,必定是一位達到了元境的高手,朝堂之中的人,沒有陛下的旨意,絕不會私下動手的。”燕赤霞搖了搖頭,臉上露出疑惑。
上皇依舊舉目望著城東方向,夜色漆黑,石磐山的上空更是濃云密布。
“是否三郎的人所為呢?”上皇喃喃地道。
燕赤霞對于三皇子楊景的勢力,大概清楚,他之前并沒有發現楊景麾下有元境高手。
“去看一下,柳劍臣晚上是否有離開聽雪別苑?”上皇突然說道。
一旁的燕赤霞心里一動,也轉頭看著老內侍。
老內侍忙回答道:“今晚公主有讓老奴派人給駙馬送藥,回來的人說駙馬晚些時候出去了,一直未回府里。”
上皇聽后,忙轉頭看向燕赤霞,眼神里透著詢問之色。
“陛下懷疑是我師弟所為?”燕赤霞忙問道。
“他前幾天不是與那幾人交過手嗎?”
燕赤霞臉露疑色,說道:“只是以師弟的修為,怎能殺得了那條黑龍。”
突然他渾身一震,臉上露出震驚的神色。
“除非他使用了真元符。”
“哦?”
上皇的臉上頓時也露出好奇之色。
燕赤霞連忙拱手道:“陛下,是這樣,我贈送過幾張符箓給師弟,其中便有一張真元符,玄境上階的人如果祭出真元符,可以暫時凝氣成元,獲得元境的力量,要是這樣的話,倒是有可能擊殺那條黑龍,只是太過兇險了,而且使用符箓后,會留下后遺癥,對以后的修行有礙。”
上皇輕輕地捋了一下胡須,嘴角露出微笑,眼睛里透露出一絲贊許。
“如果真如你所說,那朕的這位駙馬,倒真讓朕感興趣了。”
然后他轉頭看了一眼老內侍,老內侍拱手行禮,然后轉身去了。
“如此一來,三郎便勝券在握了。”
“燕兄,你去給李惟風傳旨,在平叛中,只誅殺妖邪,凡涉事官吏,不論官階的大小,一律不處極刑。”上皇又轉身對身邊的燕赤霞說道。
“是,陛下,涉事的前朝余孽如何處置?”
上皇沉吟了一下,說道:“只要不是罪大惡極之徒,也不處極刑。”
“陛下寬宏仁慈。”
自看到柳劍臣離去后,青鳳的心里便開始心緒不寧起來。
她把雪兒叫到她房中與她作伴,雪兒煮好茶水,然后坐在火爐旁,默默地做起針線活,她幾次想問青鳳了解柳劍臣的去向,卻又不敢開口,她做一會兒針線活,又發一會兒呆。
城東的動靜,青鳳也感知到了,那毀滅的威勢,讓她心生害怕,坐在房中也渾身瑟瑟發抖,心里對柳劍臣的擔心又加重了幾分。
惟明閣中,正在閉目養神的陸長風和李公慕,突然都睜開了眼睛,臉上露出驚訝之色,陸長風微微一笑,然后又閉上了眼睛,李公慕的神色則變得有些慌張,心緒不寧起來。
太華城西一千里處的太華山頂,郁狩圣帝面向東方而立,深邃的目光,注視著東方的天空,山頂的大風呼嘯而過,但是他身上的白袍冠帶卻紋絲不動。
“小子,有那么股子狠勁,倒是我郁狩小看你了。”
紅塵神州的南邊,一個小鎮上的一間馬廄里,一個邋遢的中年道人和衣躺在草堆里呼呼大睡,旁邊的馬,把響鼻打得啪啪響,卻依然沒有吵醒他。
突然,中年道人一下坐起身來,如詐尸一般,他睜開一雙朦朧醉眼,望向東南方向。
“小子,你可要好好愛惜自己,老道我不容易啊!”
不知道過了多久,柳劍臣睜開眼睛,從忘我的沉睡中清醒過來。
周圍一片漆黑寂靜,空中飛舞的雪花,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停了。
他剛才忍著一身劇痛,讓體內的玄氣運轉了一周天,這會兒感覺好了一些,不再似先前那般虛弱無力。
對于修煉或是說修行,他還算不得門中人,對于其中的門道,還知之甚少。
世人常用“登堂”和“入室”來形容修行的進階,他其實還遠沒有“登堂”,充其量處在“進門”的階段。
驀地,柳劍臣心生警覺,右手快速握住了驚蟄。
“不用緊張,是我。”
隨著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柳劍臣的身邊出現了一個巨漢,他面目猙獰,左臂上立著一只雄鷹,周身的皮膚成青銅色。
“原來是你,倒嚇了我一跳。”
柳劍臣白了巨漢一眼,不滿地說道。
站在柳劍臣三尺開外地方的鷹虎神,鼓著一雙銅鈴巨眼,怔怔地看著柳劍臣,突然躬身行了一禮。
“你這是做什么?”柳劍臣不解道。
“這一禮是感謝柳先生為這一方除去了一大害。”鷹虎神誠懇地說道。
柳劍臣沒有作聲,回想起先前的那一幕,心里有些害怕起來,自己不顧一切地前去黃龍觀,刺殺黃龍道人,既沒有去多想前因,也沒有考慮后果,完全是仗著一腔怒火,以及為貞娘報仇的心。
“有帶酒嗎?”柳劍臣問道。
鷹虎神從腰間摸出一個葫蘆,走過來在柳劍臣身旁坐下,然后把手中的葫蘆遞了過去。
柳劍臣伸手接過,拔開塞子往口中灌了一口,然后又遞還給鷹虎神。
“痛快!”
經過黃龍觀一戰后,他感覺整個人變得輕松起來,以前盤踞在心里的那種沉甸甸的感覺,已經消失了,他現在的心里,有一種當行則行,當止則止的瀟灑感覺。
“柳先生這一戰,一定會驚動天下,讓許多人為之震驚。”
柳劍臣看了鷹虎神一眼,苦笑了一下,說道:“媽的,以后再不這么干了,太兇險了,現在想來,都還有些后怕。”
鷹虎神臉色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一人一神,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著酒,葫蘆里的酒卻喝不盡,過了好一會兒,鷹虎神起身說道:“柳先生,你趕緊回去吧,這里不安全。”
柳劍臣也爬起來,用手拍了拍屁股,然后拱手道:“多謝你的酒,要不你好人做到底,你再送我回去吧!”
“為何?”鷹虎神不解道。
柳劍臣苦著臉說道:“我力氣都用完了,不想動。”
鷹虎神臉上又是一愣,隨即口中喝道:“敕!”
大石上激起一道煙塵,一人一神瞬間消失不見了,周邊的地面都被白雪覆蓋了,唯有大石上清潔溜溜的,不著一物。
柳劍臣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的,然后出現在聽雪別苑后園的雪亭中,他腳下一個踉蹌,忙定神站穩腳。
“太粗魯了,同樣是山神,王三郎就比你斯文多了。”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后園中靜悄悄的,柳劍臣深深地呼吸一口,重新回到聽雪別苑中,讓他有一種重生的感覺。
離天亮還要一會兒,柳劍臣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屋里,脫去外衣,鉆進被窩里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