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華城西邊一千里處,有座太華山,此山為紅塵神州五岳中的西岳,上古稱:太華之山,削成而四方,高五千仞,廣十里。
上皇立國后的第二年,便率領文武百官上太華山,舉行封禪祭天,并留下了一百六六個字的封禪碑文。
此后,西岳太華,一度成為日月王朝疆域中,最重要的山岳,香火鼎盛,勝于其它四岳。
至真道人傳了柳劍臣靈寶玉策之后,便離開了太華城,一路向西而去。
他頭頂竹冠,兩袖清風負于背后,步伐蹣跚,神情得意,只見他步履雖小,跨度卻大,樹木山川在飛速后退,沒幾時,至真道人便已經身在太華山下,西岳廟前。
他站在西岳廟前,歪著腦袋看著廟里,卻不進廟里去,只是站了許久,也沒人來理會他。
最后,至真道人搖了搖頭,轉身朝山上走去,一路攀登,好不容易才到達峰頂蓮花臺邊,他雙手撐腰,轉頭回望來路,氣喘吁吁,一臉苦相。
上山的路,他是一步一步走上來的,差點沒把他那兩條瘦小的腿給爬斷了,喘了幾口氣后,至真道人一屁股坐在一旁的石頭上,看看西邊的日頭,已經到了天際線邊,火紅的霞光,染紅了半邊天。
“天君,今天怎么有閑情來我這兒?”
蓮花臺中間巨大的石柱上,現身出一個人來,緩緩落在至真道人的身旁。
他身穿白袍,頭戴太初九流冠,腰間佩開天通真印,身材高大,狹長臉,兩撮濃眉下是兩只狹長的眼眸,下巴上留著一撮漆黑的山羊胡子,是個中年人,有些豐神俊朗的感覺。
至真道人不知從身上哪里,摸出了一個小酒葫蘆,拔開塞子,往嘴里灌了一口,然后舉目望著天邊那一抹紅霞,對白衣中年人的話,置之不理。
那人見至真道人沒理會他,笑了笑,雙手攏了攏寬大的衣袖,然后在至真道人身旁,蹲下身來,又說道:“天君,你上我這太華山,如何就一步步走上來呢?看把您老給累的。”
至真道人翻了一下白眼,說道:“一步步走上了,我覺得踏實,我可還要珍惜這把老骨頭。”
“天君說哪里話,您健朗得很呢。”
至真道人又灌了一口酒,閉上眼睛回味了一下,然后睜開眼,長長地呼了一口氣,這才抖擻精神說道:“我說郁狩大圣帝,你跟我這個叛逆者走這么近,就不怕被天帝知曉了,降罪與你?”
“怕,當然怕,所以天君您趕緊走吧!”白衣中年人說完站起身來。
至真道人趕忙伸手扯住他的衣袖,不悅道:“你還當真了?老道來找你就是想說說話,解解悶。”
郁狩假裝抬頭看了一眼,然后苦著臉說道:“天君,看你一臉得意,我沒覺得你哪里悶了,還是趕緊走吧!”
“小郁狩啊,陪我說兩句吧!”至真道人突然滿臉微笑祈求道,那神色就如小孩子問大人要糖吃一般。
“天君,我還有事要做。”
“郁狩,你要敢走,信不信我把你這太華山給劈了,然后扔東海去。”至真道人騰地站起身來,憤怒道。
郁狩卻收起臉色,看了一眼至真道人,然后走到一邊,舉頭去望著西邊的那一抹紅霞。
“天君,你選了那么一個楞小子,就不怕把本也給折沒了?”郁狩突然問道,卻沒有轉過身來。
“老道我還有本可折嗎?”至真道人低著頭說道。
望著天際晚霞的郁狩,輕嘆了一口氣,然后說道:“我真不明白,你為什么要舍去道果,離開玉京山,變成現在這樣的…天君,值嗎?”
“喪家之犬是吧?他們說無為,老道我偏要說有為,他們傳道看根骨,老道我偏有教無類。”至真道人喝了一口酒,憤憤地說道。
郁狩轉頭投去一個敬仰的眼神,隨即又為同情。
“興云雨,產萬物,通精氣,有益于人。”至真道人低頭輕輕吟誦道。
然后又去看著郁狩說道:“你這西岳山神,不也是萬年如一日地勤勤懇懇,才換來如今香火鼎盛的氣運么。”至真道人感慨道。
郁狩聞言后,苦笑了一下,喃喃地說道:“也是一日如萬年地被牢籠在此地。”
至真道人聞言一愣,隨即又大笑起來,說道:“常說人心苦不足,我們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也有苦不足的時候。”
郁狩聽后,轉過身來,看著地上坐著的至真道人,也哈哈大笑起來。
“郁狩,以后如有可能,替我照顧一下那小子。”至真道人突然一本正經地說道。
“天君,你就真信得過那小子?”
一陣寒風吹過,吹起了至真道人那散亂的頭發,使得他更增添了一些滄桑感。
他瞇起眼睛,說道:“既是緣分,那管的什么得失,既然結了緣,那就多做一些總是好的。”
說完又舉起酒壺放到嘴邊,那酒壺雖小,里面的酒卻好像喝不完似的。
“這便是你所謂的有為,所謂的有教無類?”
至真看了郁狩一眼,用手指了指他,然后大笑起來。
郁狩也跟著大笑起來。
一時間,他們不像是兩個得道的神和仙,更像兩個瘋子。
柳劍臣從迷糊中清醒過來,只覺得全身劇痛,感覺全身骨頭都斷了一般,他忍不住哼了一聲。
“你醒了,感覺怎么樣?”
一個冷淡的聲音響起,同時他眼前出現一張冰冷絕美的臉。
“貞娘,是你!”
柳劍臣驚呼一聲,一下牽動了身上的傷,又大聲哼了起來。
“躺著別動。”
司馬貞娘替柳劍臣把了把脈,然后把聲音盡量放溫柔,說道:“胸骨斷了兩根,其它都是皮外傷,還好你護住了頭部。”
柳劍臣感覺胸口處不著力,還有些氣悶,貞娘用白布給在他胸口纏了很多層。
“貞娘,你怎么來太華城了?”
柳劍臣感覺像是做夢一般,司馬貞娘如何又在他危險時,及時出手救了他。
“我娘去世了,我也沒地方去,就來太華城了。”
司馬貞娘坐在床邊,呆呆地看著桌子上的油燈,臉上有一些凄色。她來太華城是專門來找柳劍臣的,但是現在又不合適對他說出了。
柳劍臣試著移動右手,見沒有牽扯到胸口的斷骨,便加了點力氣,抬手去握住司馬貞娘的手。
司馬貞娘手如觸電,一把甩開了柳劍臣的手。
“哎呦!”
柳劍臣驚呼一聲,然后大聲地哼起來。
司馬貞娘甩完后,立馬醒悟過來了,忙去查看柳劍臣的傷勢,見他連聲呼痛,心里頓時甚是著急驚慌。
“對不起,你怎么樣?”
柳劍臣本來確實弄痛了,疼得整個人都有些暈眩,瞥見司馬貞娘的臉上,罕見地露出關心的表情,他頓時忘記了疼,兩眼偷偷地看著她,嘴里卻沒有停下哼聲。
“是胸口痛嗎?是不是碰到斷骨處了?”司馬貞娘一臉著急地問道。
柳劍臣點了點頭,然后又輕聲呼痛。
司馬貞娘頓時手足無措,一臉關切地看著柳劍臣,眼睛里有淚水在打轉。
到了這份上,柳劍臣自己也覺得有些過了,便慢慢地停下了呼痛聲,輕聲說道:
“貞娘,不用擔心,已經不怎么痛了。”
“對不起,我…”
“沒關系的,我還要感謝你及時救我呢,要不然我早就拋尸荒野了。”柳劍臣說完,臉上露出笑容。
司馬貞娘臉上也慢慢露出一絲微笑。
一時間,房間里有一絲溫馨的氣氛在蔓延開來。
“你怎么連他們都打不過?”司馬貞娘突然疑惑地問道。
柳劍臣輕嘆了一口氣,說道:“那天去錢王府救若兮,半路上遇到一個魔頭,被他打了一掌,命保住了,但是經脈受損,真元散盡,就成了這樣的廢人了。”
“對了,這里是哪里?”
“這里是我的住處。”
說完,司馬貞娘低下頭,又低聲說道:“你先在這里休息,明天我就送你回聽雪別苑。”
“你知道我住在聽雪別苑?”柳劍臣問道。
司馬貞娘點了點頭,輕輕嘆息了一聲。
柳劍臣頓時會意,司馬貞娘在暗地里,了解了自己在太華城的一些情況,就是不知道她知不知上皇賜婚的事情。
想到這里,柳劍臣也嘆了一口氣,到現在為止,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娶的蓮花公主,到底長什么樣?多大了?
也不清楚上皇為什么要賜婚與他,一直就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
最讓他感到奇怪的是,上皇都沒有見過他,就這么賜婚了,真不知道是福是禍。
想到這里,柳劍臣又嘆了一口氣。
司馬貞娘見他連聲嘆氣,忙抬頭看著他。
柳劍臣沖司馬貞娘搖了搖頭,然后沖她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