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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sin2a+cos2a章?傀儡官婿

  朱漆大門、楠木匾額、高墻深院、亭臺樓閣…這里并非世家大院,這是溫陵縣衙的官宅。

  官宅內有一處假山亭榭,四面闕如,八方無礙,斗拱疊出,翼角騰空。人若是立于之上,可以目游騁懷,極視聽之美,東可望綿山日出,西可觀晉江夜月,的確是“指點江山”的最佳場地。

  此時亭榭里邊,唐逸臉色冷峻,提起觸飽蘸墨的筆在紙上一陣揮舞畫作。

  畫的是海水朝日。

  晨色未明出東海,潮聲引人向西風。云深藏日呼之起,波瀾沖開層層紅。

  “賈先生覺得這副畫作如何?”

  將手里筆墨輕輕放下,唐逸臉帶笑容問道。

  被稱為賈先生名為賈似言,是一位黑而精瘦的老頭,尖嘴猴腮,印堂狹窄,人中短,八字須,手里經常挾著一把不大不小的折扇,扇骨纖細,風格秀麗。

  正值夏末秋初交替之際,賈先生手上輕輕搖晃著折扇,仿佛身處于人間六月天似的。

  他露出獻媚似的笑意,漬漬稱奇道:“東翁,您這幅海水朝日畫作,東翁妙手丹青,揮灑自如,大處落墨,小處點睛實在是高明極了!不僅描繪出了日出東海之時,光芒四射,沖破一切黑暗和陰霾的景象。

  更是告誡我們要洞悉這千變萬化的世界,使溫陵百姓的生活重歸于平靜,為治下百姓帶來光明!”

  唐逸說道:“想不到賈先生竟然懂得畫作。”

  賈似言笑道:“不瞞大人您說,我一直喜好畫作但老天爺不賞飯吃,估計是想讓我擁有更好的才賦,好為大人您獻計獻策。”

  唐逸搖了搖頭,說道:“老天爺沒有給你想要的,不是你值得擁有更好的,應該是認為你不配。”

  賈似言:“…”

  院落外邊傳來急促腳步聲,一名身穿灰藍常服的中年衙役走了進來,臉色凝重,行禮說道:“大人!張員外求見。”

  “張員外?”

  唐逸微微詫異,眉頭微皺,問道:“他找本官有何要事?”

  “啪嗒”一聲,賈先生收起折扇。

  他走到唐逸身邊,輕聲說道:“大人,我聽聞,昨日張員外的兒子與溫陵書院一位秀才在醉仙樓一同欣賞畫作,誰知那秀才忽而身體不適,突然倒身在地,之后便昏倒過去,不省人事。

  現在那秀才的小娘子狀告張員外的兒子,為搶畫作,蓄意傷人。所以張員外…”

  唐逸點了點頭,沒有過問書生如何,問道:“不知是什么畫作?”

  賈似言嘿嘿一笑:“乃是一副瑞鶴圖。大人若是喜歡,張員外愿意寄到大人府邸,讓大人慢慢欣賞。”

  他走到唐逸身后,輕聲說道:“另外,張員外知曉大人為了溫陵百姓克己奉,勞心勞累,特地備了些養精蓄銳的溫補良藥,現已放在大人的屋里…”

  “為溫陵百姓克己奉公乃是本官之職,張員外太客氣了。”

  唐逸溫和一笑,看著賈似言,問道:“賈先生,你覺得此事應當如何安排比較好。”

  芝麻小事,不足為慮。

  賈似言想了想,說道:“依我判斷,想來那秀才定是身染病疾,才會昏倒在地。張員外的兒子有意救人卻無奈無力回天。

  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張員外的兒子心慈人善,雖然沒有救醒書生,但行得乃是大善之事。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那秀才的小娘子可謂毒如蛇蝎,竟然血口噴人,反咬一口,但念她丈夫昏倒,情有可原。

  且張員外又是信佛之人,便用些銀兩賠償便是,全當是施舍于小娘子,大人您明察秋毫,心有大量,網開一面,對小娘子既往不咎,真可謂青天啊!

  大人,您看這樣如何?”

  “有理。”

  唐逸點了點頭,說道:“等會你出去告訴張員外,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本官定會還他兒子清白的!”

  賈似言聞言,燦爛一笑,說道:“大人英明!溫陵能夠如此安定全得益于大人的明智裁斷…我這就出去告訴張員外!”

  賈似言向著院落外邊迅速走去,謙卑的笑容逐漸被喜意填滿,這次他又能夠從中大賺一筆銀兩了!

  亭榭里邊,秋風瑟瑟。

  唐逸繼續將桌上的畫作補充完整,看著畫上旭日東升、碧海青天,臉上露出一抹自嘲自諷的笑意。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他似乎也未曾做過什么大惡之事,不過是在意氣風發的年紀里,財富上創造出遠超同齡人的成績,更勝過老一輩人的努力而已。前世有人將唐逸視為商界妖孽,唐逸卻覺得自己是個俗人,雖然厭惡商界爾虞我詐,卻是一個俗到骨子里頭,刻印在靈魂深處且愛財如命的俗人。

  想不到如今意外穿越,成為一名受人控制的傀儡官婿。

  所謂官婿就是帶著官銜的上門女婿。

  受人控制,則因為身體主人的身份。

  主人名叫唐逸,原本是位參家科考的書生。

  書生參加溫陵鄉試,高中舉人,被人榜下捉婿,最后簽訂婚約。

  而與書生簽訂婚約,便是如今溫陵有名的商賈——沈家!

  窮困學子,簽訂婚約,鄉紳資助,進京趕考,最后高中功名來到溫陵當了縣令。

  沈家在書生身邊安排一名幕友充當師爺,名為賈似言。

  說是幫助唐逸處理政務,實則是充當話事人,也起監視作用。若沈家或者其他商賈有何需求,事無巨細皆是由師爺親自開口。

  事實上,這位書生本就是惡吏,對于人情事理通達關系,不僅善變通更懂圓滑。

  作為沈家傀儡,書生政以賄成,刑以錢免,官商勾結,私相授受,貪贓枉法,結黨營私,使得溫陵百姓對這位惡吏官婿冷眼相看,嗤之以鼻。

  官婿并不是什么好身份,

  是問什么人才會入贅?

  漢書說:“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只有窮到吃不上飯的人才去做上門女婿。顏師古解釋說:“謂之贅婿者,言其不當出在妻家,亦猶人身有疣贅。”顏師古就更加直接:上門女婿就是闌尾!

  闌尾有時還能發言,上門女婿屁都不敢放一個。

  這位沈家官婿亦是如此,沈家讓左走他便往左,他是絕不敢有半分忤逆。

  百姓私下鄙棄書生,嘲諷是個無能官婿,可謂是壞事做盡,眼珠子掉進錢簍,早晚會被老天爺收了!

  某日溫陵大雨傾盆,有河橋突然崩塌,書生不耐煩前去視察,一不小心掉了下去,聽聞書生掉入河橋,當日溫陵百姓,歡聲如雷,大吹大打,鑼鼓喧天!

  后來被衙役從河水中救出,醒來便變成了唐逸,了解詳情之后,唐逸搖了搖頭。做人多學厚黑學,圓滑變通沒錯,但千萬不能太混賬、徇私枉法,得罪百姓之外,可能連老天爺都看你不順眼。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這是古代所有讀書人的終極夢想。

  換句話說在這個時代只要是讀書人,基本上做官就是唯一一條出路,唐逸如今能夠直接當官,沒有理由會去拒絕。

  既來之,則安之。

  唐逸性格以謹慎著稱,學會思考,頭腦清晰,明白自身的渺小,不可輕視古代之人,也不可因擁有現代思維而自我陶醉。槍打出頭鳥,凡事莫要強出頭,因為自己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強!

  這就是唐逸習慣性的思考。

  至于上門女婿的身份,唐逸反而是看得較開,不是特別在意名分之事。

  但不在意,不代表沒脾氣。

  他曾經到底是心高氣傲,坐擁高位之人,如今身邊被人安排監視著,更是淪為受他人指使的傀儡官婿。

  任誰心里邊都會有根刺。

  既然有刺就得拔掉,得先想個好一點的辦法解決眼前這個問題才行。

  夏末秋初從季節上來講是一個時間段,于南北方而言時間上略有差異,總的來說就是植物最繁盛的時間,這個時間一過,北方的秋天就明顯的顯露出來,以此便是“立秋”。

  唐逸如同往常一樣,坐在書房觀看狀紙,今日共有三份訴狀。

  溫陵民風稍顯淳樸,不曾出現人命大案,基本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第一份是狀告鄰居不檢點,偷雞摸狗;第二份則是哭訴兒子不孝,婆媳吵架。

  賈似言坐在旁邊泡著茶水,自家這位大人不近女色,即便如今擁有一位未婚嬌妻,但唐大人卻從未主動接近,甚至有商賈主動送來西域美人,唐逸依舊是無動于衷。

  但賈似言卻知道唐逸有個喜好,就是對“茶道”情有獨鐘。

  他曾問過唐逸,為何如此愛茶。

  當時唐大人的回答,令賈似言陷入沉思。

  “茶是雅物,亦是俗物。我并非愛茶,只是以喝茶享樂為人生的宗旨。”

  不近女色,喜好錢財,行事圓滑,喝茶享樂。

  這便是賈似言對這位唐大人的初步了解。

  茶水很快沖開,只見潔白如玉的瓷碗中,片片嫩茶猶如雀舌,色澤墨綠,透出陣陣幽香。

  賈似言不是泡茶高手,但若是唐大人喜歡的話,他倒是很樂意鉆研茶道。

  做下屬要懂得擺正身份。

  他現在是縣衙幕僚,對大人投其所好,儆其所惡。雖然大人是上門女婿,賈似言依舊敬意有加,不甘半點輕視。他始終認為,這樣做大人就會有一種被需要、被重視的感覺,一旦唐大人心情愉悅,自然就會對他有積極、好處的回應。

  如此,

  他才能更加長久的待在這位唐大人的身邊。

  賈似言將一杯茶水小心放在案牘之上,卻見唐逸手里拿著一紙訴狀,眉頭皺起,臉色陰沉得厲害。

  他有所察覺,輕聲問道:“東翁,是不是發生什么事情了?”

  唐逸臉色難看,怒將狀紙遞到賈似言手里,后者瞥了一眼訴狀里邊的內容,臉色立馬變得鐵青,兩片嘴唇更是直打顫。

  原來溫陵城外有一小村名為陵原村,前些時日陸家惡少帶著手下出去城外游獵,偶遇陵原村里邊一位民女,民女生得水靈,模樣可人,陸家惡少便上前騷擾,于是民女急忙躲回家中。

  當日深夜,陸家惡少趁著酒意壯膽,便叫來手下趁著夜色,偷偷闖入民女的房屋,不僅驚動民女父母更是將其雙雙殺害,而后在其父母尸身面前又將那民女殘忍玷污。民女凄厲絕望的嘶喊聲驚動了村子里邊的村民,陸家惡少這才倉皇逃竄。

  今日便是民女的舅舅跟嬸嬸主持,還有村子里邊的人前來衙門告狀,想要溫陵縣令主持公道,惡懲陸家惡少!

  唐逸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案件。

  賈似言咽了咽唾沫,捋了捋八字眉,斟酌語句道:“東翁不可沖動!”

  “這陸家少爺名為陸逸,乃是溫陵臭名昭著的惡少,其父是溫陵有名的商賈之一,其舅父更是知府大人的幕僚。

  更何況此乃強丶丶丶暴案件,若是查明不清的話。最后吃虧的可是大人您啊…大人,您可千萬不要意氣用事,還得三思三思再三思才行啊!”

  唐逸眉頭輕皺,知曉賈似言為何這樣說。

  如今所在時代名為大乾。

  這個時代的刑法,對于強丶丶丶暴案件,規定要人贓并獲,也就是人證、物證俱在。

  換句話說,這件事情如果已經發生,那這個實施過程中,女的要一直保持激烈反抗的狀況,才有可能被判為強丶丶丶暴。

  如果沒有,就會被判為通奸,而后,女子就要因不守婦道被浸豬籠。

  所以,如果女子因此報官,可能非但不能沉冤得雪,還會有著生命危險。

  事實上家里有權有勢的公子哥,仗著家庭背景,為所欲為,歷史上不乏有很熟悉的案例。例如水滸傳里的,西門慶與潘金蓮,倆人私下想好,不管有意無意最后至武大郎害死,結果西門慶無罪釋放,被判死刑的只是潘金蓮罷了。

  再有,就是法律上的不公正。

  還是以大乾疏議為例。

  什么是通奸?什么又是強丶丶丶暴?

  如果案件主觀性太強,有主觀性就會有問題。

  畢竟,一旦女子被判處通奸,那么這個女子算是完了,輕則判杖刑,重則絞刑,甚至是浸豬籠!

  即便是杖刑也是極其殘忍,女子必須脫去衣物公開施行。

  在這個“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年代,讓女性脫掉衣服公之于大眾,簡直比殺了她還要殘忍!

  所以,這個時代,類似案件基本都是“民不舉,官不究”。

  即便真的追究,受害方也未必能有個好結果。真正的罪人也不會得到相應的懲罰,紈绔子弟最多是花點銀兩,平了此事,過后自己又去逍遙快活了。

  陸家在溫陵乃是富貴商賈,陸家惡少平日里邊在溫陵臭名昭著,囂張跋扈,其叔父乃是知府幕僚,唐逸如今不過是芝麻縣令。

  得罪頂頭上司的身邊紅人,似乎不是明智做法。

  更何況,唐逸身份特殊,乃是沈家官婿。

  沈陸兩家,生意往來不斷,沈家若是知曉此事,是絕不會允許唐逸任性妄為。大多數時候,唐逸皆是充當傀儡身份,沈家允許他做他才能做,沈家嚴令禁止,便不可覬覦半步。

  唐逸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案件。

  書房里邊,兩人大眼瞪著小眼,氣氛變得有些壓抑。

  將面前的茶水喝完,唐逸輕輕摩挲狀紙,忽而抬頭問道:“如今出了兩條人命,又有民女慘遭玷污,賈先生認為,此案應當如何處理較好?”

  賈先生覺得喉嚨有些干澀,他將熱茶一飲而盡,聲音沉悶道:

  “我認為是這民女不知廉恥,拋頭露面,故意引誘陸家公子!

  事實上兩人是情同意和,陸家公子乃是無罪。不過,念在民女痛失雙親困苦不已,陸家公子不與民女計較,兩人畢竟有過情意,出于善行陸家公子救濟民女一些銀兩,此事便也就兩清了。想來,陸家也會感謝大人您的清明決斷。”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既不得罪陸家,民女也能妥善處理,若是這件事情處理好的話,還能從陸家收取豐厚回禮。

  賈似言目光狡黠,露出笑意,自認為熟知唐逸脾性,眼饞肚飽,貪財心大,自家這位大人對于錢財銀兩,從來就沒有滿足的時候。如此處理,最好不過。

  書房里邊有些安靜,沒有任何聲音。

  賈似言臉帶笑意,看著唐逸冷峻臉龐,等待著他做出最為“廉潔公正”的判斷。

  然而,

  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唐逸看著賈似言平靜,語氣平淡說道:“此事有些不妥。”

  賈先生笑容僵住,目光緊緊的盯著唐逸。

  唐大人竟然拒絕自己?!

  書房里邊的氣氛,在這一瞬間變得更加詭異。

  壓抑、冰冷而沉悶。

  唐逸神情忽然間變得嚴肅起來,這樣的表情令賈似言非常陌生。

  “先將嫌犯抓來提審,若他真是冤枉的話,本官再恢復他清白也不遲。”

  院落里邊吹起一陣秋風,風從窗縫里呼呼地鉆進來,讓人感到陣陣的清涼,把憋悶了幾天的暑氣一掃而光。

  賈先生臉上布滿了皺紋,那一條條曲折不均的像是城墻斑駁的印跡,爬滿了面容,本是帶著慈祥之意,如今卻猙獰得有些恐怖。

  他忽而間發現眼前的唐逸陌生極了,真的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賈似言試著讓自己的語氣盡量溫和一些,或許是他剛才說得有些委婉,大人沒有理解他真正的意思。

  于是賈似言直接了當地說道:“大人,此事若是提審的話,可能會鬧得滿城皆知,甚至會鬧得知府大人知曉!

  如今此案證據不足,疑點重重,即便提審嫌犯,也未必會受到嚴懲。到時候東翁可不僅僅是得罪陸家,就連知府大人也有可能會得罪啊。

  大人您何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退一萬步來說,即便這女子上訴成功了,又能如何?

  她這一輩子還是完了呀!

  這一輩子她都會活在別人的口舌之下,唯一的支柱也就是他的丈夫仍然還是會嫌棄她。甚至是同為女性的其他女子,也會對她嗤之以鼻,背后嗤笑。就連他的家人親戚也會嫌棄,猶如躲避瘟疫!

  大人,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這女兒人家,即便是死了,也不能失節,更何況還是失大節!

  所以,大人不如直接對陸家處以罰金,再將那民女送去其他地方好生安置,讓她遠離溫陵重新生活。

  如此一來,即可保持姑娘名節,又可借此案取悅陸家,獲得豐厚利益,甚至連知府大人都能知曉,可謂是一舉三得。”

  賈似言深深的看了唐逸一眼,最后強調說道:

  “想來此事若是沈家主知曉的話,應該也是覺得大人這樣做比較妥善。若是大人執意處理的話,恐怕…”

  唐逸點了點頭,打斷他的話,說道:“如此說來,先生這一番話是挺有道理的。”

  賈似言心頭懸著的石頭終于是落了地,笑道:“東翁,您明白就好!”

  唐逸忽的從案牘上坐起,直接向著書房外邊走去。

  賈似言臉色愣住,急忙喊到:“大人這是要去哪?”

  唐逸腳步頓了頓,回頭瞥了賈似言一眼,冷聲說道:“抓捕疑犯!”

  賈似言臉色大變,暗叫不好,急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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