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觀位于羅浮島中央的山峰之顛,專掌情報的燕子樓在山腳下。
等丁君佩匆匆趕到港口時,人員已經聚集得七七八八。就只差眾長老,以及偏遠地方的弟子還沒趕到。
掌教妙羅真人閉死關沖擊渡劫五重境,發生天大的事情也不會出來。七名太上長老常年閉關修煉,估計也不會出現。
雜役們是最積極的,亂哄哄雖未大聲吵嚷,卻驚慌失措地攀問:
“船呢,船呢…”
內門弟子,尤其是精英弟子就沉穩多了。當真是站如松,不言不動,平靜地注視著空蕩蕩的海面。
丁君佩是燕子樓的管事之一,帶領四十幾個姑娘趾高氣揚。穿過了最外側的雜役、膳堂人群之后,才踮起腳尖小心行走,找到了自己這批人的位置。
整理消息案卷,地位自然要比干粗活、打雜的低階弟子高得多。
其實,她們基本上斷絕了修行之路,瞧不起雜役是五十步笑一百步。任何門派的真正核心都是內門精英弟子和長老,其他人員均為之服務,只是分工不同罷了。
內門的普通子弟,未得機緣又不努力突破的話,最終還是要回到世俗中去的,也就是常言的“歸凡”。
能夠留島的都是杰出者,如浪推沙般一層層篩選,實屬鳳毛麟角。
掌管燕子樓的玉陽子雖然是八大長老之一,排名卻最末。而丁君佩的姑媽是排名第三的瑤環師太,所以平素對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沒有了上司壓制,丁君佩愈發跋扈。反正二十八歲前沒有突破開光境,也不怕遣送離島,姑媽會把她留下照顧的。
她一直瞧不起無背景無資質,土里土氣的羅裳。尤其在云飛冉冉升起之后,看對方渾如眼中釘,肉中刺。
哼,就算案卷整理得再出色,曾被南望大長老點名贊許,到時候還不是要乖乖滾蛋?
而羅裳上島十五年,當初的好姐妹陸續離開了。新來小師妹一個個跟人精似的圍繞著丁君佩轉,把她孤立。
往往埋首山一般的案牘中,她們卻賞花逗鳥。到最后,功勞還不是自己的,也只能咬牙忍受。
仿佛玫瑰花圃里的一株薔薇,瑟縮角落,忍氣吞聲。
丁君佩羨慕地瞅著左側精神抖擻的精英弟子,不敢多看,把目光投向右邊。
突然間,像發現了什么新奇大陸,眼珠子瞪得溜圓。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付萍,湊過去嘀咕幾句后,兩個人一起嗤嗤竊笑。
羅裳怯怯從雜役弟子的后面繞過去,找到了燕子樓位置。不敢靠攏湊成一堆的眾師妹,孤零零綴在了隊伍的尾巴梢。
前邊似乎在討論什么好笑的事情,付萍尖利的嗓門忽然拔高,引發人人側目。
“什么姐姐弟弟的,背地里都不知道干了些啥!”
丁君佩撇了撇嘴,假意勸慰。
“噓…付師妹,小聲一點。咱們燕子樓,可丟不起這人呀…”
她嘴巴上說小聲,嗓門卻比誰都大。
“哼,他們做得,偏偏我就說不得?”
“啊呦,付師妹,這你就要多理解一下了。南海四季如春,鳥語花香,連野貓子都整夜整夜嚎叫。人家老大不小了,哪里按捺得呀。再說馬上要離島,哪里會把心思放在修行、教務上,只盼能攀高枝呢…”
“嘻嘻…我就奇怪了,海邊有啥好看的,去庫房檢查還帶上燕子樓的人?原來是起浪了,好大的浪,一浪接一浪。浪得連身上的草根、頭發上的樹葉、衣服上的沙子都不曉得收拾,指不定在地上打了多少個滾兒…”
“唉,不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不是好癩蛤蟆,沒辦法。她也不照照鏡子,又老又丑…”
二人一唱一和,陰陽怪氣,指桑罵槐。
邊上十幾個女子跟著哄笑,若有意若無意地朝后瞟,指指點點。
羅裳咬緊嘴唇,面孔瞬間失去血色。
但人家沒有指名道姓,去理論恐怕反遭搶白,更讓同門笑話。
加上她又是一個逆來順受的性子,縱然氣得渾身發抖,眼淚幾乎流出,也只能低下頭,默默整理衣裳。
挨得近的雜役聽到燕子樓咋咋呼呼,假借張望掃上兩眼。神情古怪,卻不敢議論。無論丁君佩還是羅裳,地位最卑微的他們都惹不起。
精英弟子的前列,小屁孩南星垂頭喪氣,根本不懂話里的玄機。
一名與云飛交好的青年氣憤憤跨出兩步,正要叱責。卻又被老成的師兄拉了回去,微微搖頭。
且不說丁君佩的姑媽是瑤環師太,女子一旦八卦起來就如同一池塘鴨子開會,千萬理論不得。會把水越攪越渾,人人側目。
山口又轉出一群人,丁佩君和付萍趕快噤聲,站正了身子肅立。
南海派的大長老南望在山口約停了停,掃一眼廣場上黑壓壓的眾弟子,面無表情帶領涵虛子、抱缺子、瑤環、瑤華四大長老魚貫而入,赫然全是出神境界的修士。
八大長老來了其五,流云子、赤楓子常年鎮守姬國、南越、寮國、呂宋,玉陽子外出未歸。
云飛則恭敬地跟隨,刻意拖后了兩個身位。
丁君佩望見云飛,心猛地一突,奇怪他怎么能和長老們一起行走。
云飛心事重重,轉入精英弟子的最前邊站立。
瞧見羅裳孤零零吊在燕子樓隊伍的最后面,心中掠過一絲難受。知道師妹們排擠她,為此還警告過丁君佩,卻改變不了局面。
雜念一閃而逝,便不再考慮。因為,即將發生的事情太重大了。
南望三縷長須,樣貌清雅,是八大長老里唯一的火居道人。妙羅真人閉關前,指定他掌管全教,不出意外將成為下一任掌門人。
南星遇刺,震驚修行界。可跟今天的事一比,不值一提。
即使在歷史中,連楚山神女力抗天雷,太陽城曠世決戰,妖族圣后烈火焚城,也不可以與“真仙下凡”相提并論。
他靜靜佇立最前方,臨海不過五步。恭謹地微曲脊背,雙手疊放在小腹結陰陽手印,心情復雜地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