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接觸玉瓊花,發現伊對往事全無記憶,可把信天游愁壞了。
把她丟下吧,不放心。帶走吧,又行不通。
癲道人在紫府石壁上留下了“種魂”的設想,卻沒有相應法術,更沒有治療法門。
根據對精神科學的了解,信天游曉得那是一個不可逆轉的過程,神魂創傷是不可能徹底復原的。思考了一夜,硬沒想出完全之策。
一個字,愁。
第二天上午,準備往島嶼的西邊走走,那里有一件天材地寶。
據烏代交待,自從三年前發現那件“曠世奇物”后,每個月都要去查看一次。
可半年前,比玉瓊花等番州罪囚登島早半個月,似乎出現了妖精鎮守。只要人靠近,就會釋放雷電,威力堪比出神真人。他遲遲不能得手,才把時間耽擱了。
那里本來就是一個雷場,經常晴空霹靂,和島東頭的萬蛇谷一起屬于禁區。而妖精也不靠近村寨,因此無人知曉。
什么寶不寶的,只要與“時空之門”無關,信天游就不太在乎。不過,卻可以用它向修士交換需要的材料。
還沒出寨子大門,就見到玉玲瓏一臉淚痕慌慌張張闖進來,哭泣道:
“姐夫,姐姐被蛇咬傷,快不行了。”
啊,他無暇追究怎么升級成了姐夫,一邊走一邊急問怎么回事。
原來,島上出產一種漿果。成熟后微含酒精,味道鮮美,解乏提神。信天游初嘗之后,贊不絕口。
玉瓊花知道他喜歡,就黎明去采摘,偷偷送上山寨。他這才明白,連續兩天吃的帶露鮮果,是從哪里來的。
附近的漿果越來越稀少,剩下的又小又澀。為了采集最鮮美的果實,她們逐漸靠近了萬蛇谷。
萬蛇谷毒蛇成堆,瘴氣出沒,島民們平時都遠遠繞開。
今天清晨,玉瓊花的眼睛里只有漿果,渾然忘卻了危險。一路深入,被一條鐵線蛇咬中手掌。幸虧妹妹當即撕下布條勒緊手腕,急急忙忙一路背回。
到家后伊人渾身火燙,一整條胳臂腫起來了。
三個懂醫術的趕來了,試了幾帖藥不管事。現在她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昏迷和胡話的時間越來越多,眼看不行了。
信天游心急火燎,拉著玉玲瓏的手大踏步向前。越走越快,到后來簡直如風馳電掣一般。
護衛甲連忙跟上,匪兵乙急忙返回山寨喊人。
初時,信天游還感覺手上沉重。沒過多久就發現小妮子腳下輕靈,在自己的帶動下,完全跟得上步伐。
他心情復雜地瞄了瞄,曉得對方本是通幽武者,必定出自名門。
玉瓊花是一定喚醒的,她醒來后,恐怕會要求治療好玉玲瓏。那么,玉娘子喚不喚醒?王虎為自己跑前跑后,喚不喚醒?還有,陳秀才…
我的個天!
距離才一里多路,一分鐘便趕到了。
玉娘子焦急地探身出籬笆,遠遠望見二人,轉身進了屋。
“乖女,信公子來看你了。”
“不準他進來…反正都要死了,不許讓他看見我的丑樣子!”
信天游一愣,正要跨進門檻的腳又收回去了。
玉玲瓏一溜煙鉆進屋,嘰嘰喳喳勸說。
玉瓊花的聲調卻越來越高,死活不同意。突然小妮子驚叫,姐姐暈過去了。
信天游再也顧不了那么多,大步跨進院子。
堂屋擠滿人,面露驚惶。原來玉瓊花眼看挺不過去了,氣若游絲。
瘦醫生道:
“…需配以雄黃、白礬,細細研磨…”
胖大夫則反駁:
“未必,老夫方才搗碎了鬼葉草、半枝蓮冷敷,獨缺苦參…鐵線蛇之毒,發作沒有過山風快,卻更加猛烈,極難驅除,勢如山崩。唉,玉笥島上,還沒有誰從它的嘴里逃生…”
一位敦實的中年人把腦袋搖來晃去,如撥浪鼓一般,赫然正是“屠夫”大夫。
他望著兩位老者口沫橫飛,袖手縮身不作聲。
心道,玉瓊花再也不是當初放逐的囚犯女,比王妃娘娘還金貴。一個治不好,保不準會人頭落地。且讓你們兩個老貨吵嚷爭執,老子犯不著蜂針刀口搶功勞。
瘦竹竿似的老者嘆了一口氣,又道:
“外敷內服,全不濟事。蛇毒即將漫過肩膀,一旦攻心,就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被咬了之后,需一刀砍下手掌,方能保證住無事…何況一路顛簸跑回,毒性散發得越發快了…依老夫看,必須痛下決心,斬斷胳膊。”
“你敢…”
聽到要砍下姐姐的胳膊,玉玲瓏急眼了,一掀廂房門簾露出半個身子斥罵。兩位老者一驚,嚇得齊齊住口。
這時候信天游踏上了臺階,出現在堂屋門口。
“啊,少俠!”
“信公子來了…”
一屋子人亂哄哄起身作揖。
差點跪拜的人猛地醒起了匪徒叮囑,把彎曲一半的腿兒又期期艾艾挺直。
堂屋不甚寬敞,十幾個人擠在了左邊,坐的坐,站的站,蹲的蹲。右邊靠后門處是一間偏房,原來住著玉樹,現在擺放雜物。雖然門關閉,縫隙卻冷風颼颼,都忌諱地避遠。
左手邊是一間廂房,墻角斜立一根粗大頂門杠,門框上掛著碎花青布簾子。
信天游掃了掃屋內,沒心思打招呼,扭頭招來了匪徒甲乙。
有人偷偷向外瞄,只見籬笆墻外密密麻麻站了一排壯漢,赫然全是烏龍寨兇徒。兩位老者沒有反應過來,“屠夫”卻倒吸一口涼氣,悄悄朝人群中又挪了兩步。
信天游命令道:
“你們兩個守在簾子外,不許任何人進去,也不許屋子里的人離開。”
“是!”
匪徒甲橫在了里屋門前,匪徒乙依舊立臺階上。均挺胸凸肚,齊齊把腰刀拔出半截,兇狠掃視。
一屋人戰戰兢兢,面如土色,心里叫苦不迭。瞅這般情形,要是玉瓊花好轉不了,我等只怕要統統陪葬!
更有那些老遠跑過來獻殷勤的,連腸子都悔青了,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
信天游掀開簾子走進里屋,嗅到了淡淡脂粉香和一股濃烈刺鼻的草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