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萼急得直跳腳,淚珠兒在眼睛里面打轉,帶著哭腔道:
“姐姐快頂不住了,桃花塢要完了…”
信天游忙道:
“快,我們去幫忙…”
綠萼啐道:
“哼,幫忙?你又不是修士,連一丁點法術都不會…咦,你神魂里不有一縷神圣氣息嗎,只怕拉得開那張弓…快快快,跟我來。”
沿途,琉璃瓦片像雨點一樣掉落。
綠萼拉著信天游,低頭匆匆跑進了一座寬闊偏殿。
殿中空蕩蕩的,周圍一圈存列著刀槍劍戟等各式兵器。中心卻是一團白云,浩瀚如海的殺氣透出。
信天游隨手拿起一柄刀,抖了抖,頃刻便折斷了,原來是紙糊的。再抓起一根矛,感覺輕飄飄。仔細一看,竟然是一根蘆葦。
他環顧左右,沒找到趁手兵刃,信步走向了云氣蒸騰的中心。
云霧深處,一張黑黝黝的大弓靜靜虛懸。
古樸,蒼老,寂寞。
綠萼的喊聲隱約傳來。
“…拿弓出來,會看到天空有一團烏云同紅云、綠云廝殺。紅云是姐姐,綠的是我。你只要開弓射中烏云,就大功告成…”
“我看見那張弓了,可是沒發現箭。”
“這是天人留下的震天弓,我們拉不開,靠不近。呆瓜,不需要箭,一縷殺氣就能誅魔降妖…我幫姐姐的忙去了,你動作麻溜點…“
云氣中,黝黯的弓身雕刻著無比繁復紋路。弓弦青色,如一泓秋水,倒映天光。
信天游快步走近,感覺一股雄渾至極的氣息從弓身煥發出來,如見巍巍高山,如臨滔滔大河。
伸手去拿,瞬間一股大力涌來,將人彈出數丈遠。
再次走近,慢慢地伸手,近到咫尺時閃電般一把握住弓身。一剎那頭顱劇痛,眼前一花見到了尸山血海,鋪天蓋地的殺氣撲面而來。
咬緊牙關不放手,數息后終于恢復清明。可無論扯,推,搖,那張弓卻動也不動,沉重如山。
信天游楞勁上來了,干脆用肩膀去撞。
震天弓好像被小孩糾纏得不行的老人,終于不情不愿地移動了,越來越輕巧。
他提弓走出,到了正殿前面的空地。見到青天剖開一線,烏云翻滾而出。風聲大作,冰雹雨雪紛飛。
一片紅云和一片綠云,急掠而上。
信天游卯足勁,將弓弦拉開了一絲。
黑弓光華大盛,青弦微顫。
明明無一物飛出,整片空間卻抖動了,似乎被神刃穿透。
血光閃過天際,照得天地通紅。
濃黑厚重的烏云頓時變得淡薄斑駁,扭曲掙扎。
風勢緩和,雨消雪霽。
不多時,烏云分崩離析,逃遁至天際。綠云鋪天蓋地,追擊而去。
巨弓倏忽消失了,信天游低頭見到,掌中留下了淺淺一張弓的痕跡,如淡墨畫成。扭頭又發現桃夭站立于身側,笑吟吟目視天空。
過了一炷香工夫,云開霧散,青天如洗。
綠萼一身戎裝回到地面,手提寶劍,英姿颯爽。匆匆掏出一顆紅色珠子,遞到了信天游的唇邊。
“妖魔元氣大傷,跑了。喂,你念力損耗巨大,快把丹藥服下!”
桃夭一驚,本待出言阻止。卻見妹妹眼神焦灼,只得嘆息一聲,把臨到唇邊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信天游老老實實吞下了丹丸,感覺渾身灼熱,瞬間又冰寒難禁。
忽冷忽熱反復了幾次后,腦中靈光一現,想起了許多事。而桃花塢仿佛烈日下的雪人世界,正在迅速溶解,崩潰。
桃夭道:
“此番劫難,多虧信公子相救。他年若有需求,桃夭、綠萼任憑驅使。公子塵緣未盡,當是歸去的時候了。”
言畢抬手一招,一片紅云飄至足下,帶著信天游冉冉升起。
綠萼呆呆地仰望,忽然一跺腳,掩面而去。
紅云升到了極高處,周圍空無一物。
桃夭伸指一劃,云彩裂開。
信天游詫異見到,下方的山體變成了三維透視結構。黑暗洞窟內一人垂頭趺坐,赫然正是自己!
一直雍容華貴,處變不驚的桃夭瞪圓了眼睛,突然顫聲道:
“啊,快走…妖魔朝你奔去了。跑,不要硬拼…“
他定睛一看,可不是。山脊上一線黃光疾掠,依稀是一個道人,正射向山洞。
桃夭猛地一推背,信天游“哎呀”驚叫,從萬丈高空跌落。
清醒的神智“唰“地回歸本體,他一蹦而起,大口喘氣。
遲了…
洞口冒出一團白芒,迎風便長,撲到了眼前。赫然是一頭巨鯊,獠牙森森,血盆大口,靈動宛如活物。
來不及多想了,信天游一聲叱咤,雙掌帶出厲風拍中了鯊頭,能量透體而出。
魚身一陣扭曲,光影潰散,好似打亂了萬花筒。
然而,在一片眼花繚亂的碎影殘像里,一柄拂塵以雷霆萬鈞之勢從虛空里揮出,印在了他胸膛。
信天游一聲慘叫。
身軀像一顆被巨杵擊中的可憐丹丸,彈跳著連續撞擊了石壁十幾次,飛出了狹長山洞,跌倒在小溪畔又狼狽翻滾了三圈。
才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五米之外就憑空出現一個黃袍道人。
自出洞來無敵手,只因未遇人上人。
對方太快了,太強了!
帶來的威壓,前所未有地沉重。
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戰斗!
信天游右手一抬,顫抖半屈的無名指、小指一彎,大拇指疾扣,食指與中指陡然伸直。
一道青濛濛的劍氣,從中指端射出。
見到對方困獸猶斗,捏出了“劍指“,道人冷笑不已。卻在下一個瞬間變成了驚恐,肝膽欲裂。
一邊疾退,一邊揮動拂塵抵擋,氣場更是噴薄而出。
劍氣輕盈飄逸,青湛湛若雨過云破露青天,不沾染一絲人間煙火。又好像一道虛影,空靈縹緲,不沾因果不惹塵埃。
觸之即潰,無物不斬!
柔軟的拂塵,堅硬的塵柄被切斷,無聲無息。磅礴的護體罡氣,猶如紙糊的一般。
“噗”一聲微響,好似敗革破漏。
道人的胸膛被扎了一個通透,被帶得雙足離地,平平退去了兩步才仰天栽倒。抽搐扭動了一陣,便不再動彈。
一陣風吹過,拂塵毛發飄飄揚揚,如卷起一蓬蒲公英的種子,飛進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