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郭春海、章牧之、鐵四的陪同下,信天游由外宮直入內宮。
君王訓政,討論國事,一般在外宮進行。例如內閣的辦公場所,就是設在外宮中。內宮是大王、王后、嬪妃、王子、公主的居住地,未得允許擅入,要被砍頭。
但這一回,內宮統領趙紹直接打開宮門,率領禁衛跪在兩側。
章牧之主動在門外卸下貼身短劍,鐵四脫下了甲胄。三個人一路行去,如入無人之境。沿途的宮女太監,無不五體投地。
信天游驚訝發現,宮女太監的年齡都偏大,最年輕的都可以做阿姨。隨口問了下,章牧之回答道:
“自從大王登基后,宮內便沒有增加新的太監、宮女。待王子親政,自然要從民間選一批來。”
少年笑笑,不置可否。
龍乾宮前,一個棲云郡的熟人帶領十幾個人趴在地磚上,高呼“恭迎王子”。赫然是太醫之首,薛仁薛神醫。
信天游真受不了,板著臉喝道:
“起來,起來…以后別拜了。動不動就下跪的人,別出現在我面前。”
“是!”
眾人迅速起身答應,動作利落。
咦,這一回怎么干脆了,不需要說一大堆豈敢、豈敢嗎?信天游納悶地望向章牧之,后者解釋道:
“大王素來不喜人跪拜,規定除了正式的朝堂場合,都不許跪。特許了郭相爺和武威侯邵子力,在任何時候都可以不拜。另外,還特許武威侯帶劍上朝,劍圣可以帶劍入宮。”
場中,一位身材高大,背負長劍的老者伏地不起,再拜頓首,道:
“老奴恭迎小主。”
從對方散發出的強悍氣勢,信天游早曉得是劍圣,王族忠心耿耿的家奴,立刻“噌”地跳到旁邊避開。
被一位頭發胡子全白,可能七八十歲的老者磕頭,他心里堵得慌。
“我說大爺…”
誰知這一聲“大爺”,嚇得老人剛剛挺直的上半身又趴下去了,呼道:
“小主折殺老奴了。”
從樂游坊一路走到這里,信天游一直憋著的。覺得再憋下去簡直要爆炸了,長吸一口氣,對鐵四道:
“鐵叔,你在這兒好好勸一下劍圣。他這么跪,我要折壽的。郭老、章統領、薛神醫,我們先進去。”
鐵四坦然受了一聲“叔”,因為他們與華王天啟本是結義兄弟。
二十分鐘后,信天游與薛神醫走出了天啟的臥室,進入偏殿。郭春海與章牧之急忙迎上,問:
“情況如何,可有良方?”
少年用一碗水治愈中風的神跡,薛仁并沒有敢宣揚。但他們覺得,既然是羅漢弟子,又斬了圣胎真人,必然無所不能。
信天游良久無語,沉思半晌后找了一把椅子坐下,道:
“拿紙筆來。”
他剛才見到了昏迷中的華王天啟,心中并無波瀾。
對方于他是一個陌生人,沒有感情。況且,他未必就是華王子。不過,通過下山后的一系列見聞,還答應了董淑敏,對具備超前人文思想的天啟充滿敬意。
只可惜,信天游不是神仙,救治不了。
天啟是腦癌晚期。
“進化一號”的目地是培育完美戰士,并非醫療藥劑。但提高了免疫力,從而可以殺滅病原體,唯獨癌細胞除外。
換一個視角看,癌細胞才是人體變異出的最具生命力細胞。除了瘋狂掠奪養分外,甚至能夠無限分裂,永生不死,如海拉細胞。癌變一旦受到進化一號刺激,進程將大大提速。病人在這種情況下服用,不異于飲鴆止渴,死得更快了。
天啟在去年底發病昏迷,成為植物人。太醫判斷他熬不到秋至,基本上準確。
王黨費盡心思拍得“靈晶”,卻好心辦了壞事。
靈氣確實刺激了肌體,同時也令癌變的過程加速,呈斷崖式崩裂。這種情況,即使放在一萬年前,也治療不了。
方才,他幾乎感應不到天啟的腦電波,說明腦干和中樞神經系統沒什么活動。即將喪失功能,無法蘇醒了。
只能采取保守療法,盡量延緩衰竭到來。
待薛仁拿著方子走出去后,郭春海看了看少年的臉色,小心翼翼問:
“還有多久時間?”
“仲夏。”
比當初預計,提早了一個月。
沉默了一陣子,章牧之轉換話題,道:
“當務之急,是如何處理與瀟水劍派的關系。”
正說著,太監稟告,王后娘娘要進來。
“別讓她進來…轉告她,明天就以王后之禮,送她回周國省親。”
郭春海覺得,王子畢竟太年輕了,這種時候怎能仁慈?道:
“如果這樣的話,周媚便始終是王太后。在名分上,可以壓制新王一頭…”
信天游索性站起身,指點二人道:
“什么這呀哪的,照辦。瀟水劍派不用考慮,丹丘生敢報復,我就宰了他。但是,華國雖然政務自主,名義上依舊要奉瀟水為國教,該繳納的供奉一分不少。你們說,他們明知道打不贏,面子又保住了,利益還不受損,會開戰嗎?
“華國必須洗牌,人浮于事的部門統統砍掉。養十萬鎮北軍干嘛,周國又不會打過來。老去欺負邊遠的少數民族,也沒意思嘛。給我調回九萬人,只留下一萬配合地方查關稅…“
二人跟著站起,郭春海問:
“有羅漢坐鎮,確實不需要養太多邊兵。可調回來的九萬人,派他們做什么去?“
“去棲云郡挖坑,從云夢澤抽水。“
師父預計三年后兩極冰蓋融化,海水將倒灌陸地。華國地勢最高的區域,是左倚楚山右靠云山的棲云郡。如此一來,淡水就成為了稀缺物。
必須建非常多的水塘,用水車通過一級級水渠,提前把水輸送到高地。
裁軍好理解,不好理解的是裁軍之后去挖坑。郭春海被雷得懷疑耳朵,不停眨眼睛。
還是章牧之年輕,反應快,道:
“是不是要出現大旱了?“
“今年至少小旱,明年肯定出現大旱,后年漲大水…為什么漲大水還要儲水,我知道你們聽不懂,照辦就是。好啦,國不可一日無君,我推薦一個人…“
章牧之道:
“大王說過,逍遙伯不可為君。王子,還請速速即位。“
信天游一屁股重重坐下,哼道:
“你們怎么老把我當王子?早說過,當初有兩個嬰兒…“
喜宴擺了,堂拜了,蓋頭也掀開了。然后新郎說,他不是新郎,是隔壁王二。那算怎么一事呀?
郭春海與章牧之真急了。
一個道:
“你的面相,很像冰靈王妃。“
一個哈哈大笑,道:
“辛虧老夫當年留了一手,為避免日后真假王子分不清,仔細查看了。如果所言不虛,王子的胸口,應該有一塊紅色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