嗵嗵嗵…
木制的樓梯板猛響,一個身影闖進拍賣廳。
信天游去而復返,將藏在門背后探頭探腦的陽河當胸揪出,獰笑道:
“哼,小爺差點忘記了,開先說過要揍你的。這做人嘛,當然得講信用,說到做到。”
陽大公子嚇得腿都軟了,哭喪臉道:
“大,大哥…其實這做人嘛,也不用太認真…”
討論正歡的眾好漢眼前一亮,齊刷刷閉嘴,摩拳擦掌。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紈绔子陽河,正是他們挨揍的罪魁禍首。
廖明遙遙抱拳。
“信公子,可否給廖某一個面子,出了珍寶閣再解決你們的私人恩怨。”
信天游點點頭,像拖一捆稻草似的拽著陽河踏上前幾步,冷笑道:
“今天饒你一條狗命!”
言畢,運勁一推。
那貨踉踉蹌蹌沖進一堆武士當中,哪還有跑?頓時,亂七八糟的拳頭揮舞,嘹亮的慘叫聲響起。
廖明口里喊:
“大家伙別亂來。”
模樣像是要勸架,腳下走得卻不快。
武者接腔道:
“掌柜的,不是俺打他,是這家伙沖過來用面皮撞到了俺的拳頭。”
還有一個道:
“哎呦…他踩著了俺的傷腿…”
信天游看了看,轉身離開。
故意去而復返,是給蘇果兒騰出布置的時間,附帶修理陽河。
事情發生在珍寶閣里,刑部員外郎陽谷只怕連屁都不敢放一個。這是夏國王族的產業,其后臺正陽門乃修行大派,比瀟水劍派厲害得多。
信天游蹬蹬蹬下樓,出了大門。陽光燦爛,望見蘇家莊人距離一百多米遠,正朝街口走。
七條彪形大漢昂然向前,護住中間背負青布囊的老者。
兩位女子吊在后面兩米處,一邊行走一邊指點兩旁的店鋪,嘰嘰喳喳。嬉笑間,蘇梅露出腕上的玉鐲朝蘇果兒展示。不知講了什么玩笑話,惹得少女不依不饒追打。
信天游張望了一番,隨即快步追趕。
他眼睛看著前面,腦海里卻警惕地浮現出一個小光點,綴在五六十米后。那是易容了的開光幻師以神識鎖定自己,卻未察覺自己正反向偵測。
與珍寶閣對抗是不理智的,必須嚇退他們。
兩分鐘后,蘇家莊人拐進了朱雀大道旁的一條側街。
這里比主街窄了一半多,冷清許多。
早春二月,水果未上市。
街道兩旁的地攤,無非賣些杏花、梅花等。偶爾出現青桃子,上面覆蓋一層細小的白色絨毛。瞅著就牙酸,偏偏還不便宜。
越往前走,菜擔子漸漸多起來,一溜一溜的。韭菜、水芹、春筍、豌豆尖,水靈靈鮮嫩欲滴。香椿用一個小簸箕盛著,翠綠中透露紫紅。
容聲越跟蹤,越覺得不對勁。
信天游早就追趕上蘇果兒,并肩而行,好幾次偏過臉講話。偏偏少女毫無覺察,只與另一邊的蘇梅聊得歡。
可憐的老仙師運足目力,豎起耳朵,也只見到少年的嘴巴一開一合,聽不到一絲聲音。
假如說蘇果兒與信天游慪氣,故意不理睬。距離僅一個身位的蘇梅,包括后邊的漢子回頭,都像沒看見少年。
仿佛那是一個幽靈,光天化日之下,穿梭街巷。
愈發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街道旁睡懶覺的貓紛紛爬起,瞪著信天游“喵喵”亂叫,拱起腰身威脅。狗拼命狂咴,躍躍欲撲。
常言貓狗通靈,可以看見人眼見不著的東西。
它們鬧成這樣,見著了什么?
容聲心里的寒意更加濃重了,用神識牢牢鎖定信天游。
任你千變萬化,我只一念到底。
到了拐彎處,右側突然竄出一條碩大的黑狗,朝隊伍的尾部直沖。
蘇梅嚇得尖叫著往回跑,眾漢子急忙轉身。
老仙師一凜,停下了腳步假裝欣賞杏花,眼角的余光始終瞟著五六十米外。
豈料一瞟之下,瞠目結舌。繼而冷汗涔涔,腦海一片空白。
只見中間的蘇果兒驚得一蹦,朝左邊避讓。她的身子,竟然明明白白地…穿過了少年的軀體,似乎那只是一道幻影。
被稱作“柱子哥”的年輕漢子追出來踢狗,也從少年的軀體里“嗖”地穿過。
黑狗一溜煙逃出十幾米,兀自扭轉了脖子汪汪叫,齜牙咧嘴。
隊伍中間背負畫軸的老蒼頭喊:
“一條狗子也把你們嚇成這樣。莫追了,快點走。”
經過短暫的混亂,隊伍拐進一條小胡同。
容聲失魂落魄,望見信天游與蘇家莊人進入了巷子,才悚然一驚。發覺方才腦海一空,神識在一瞬間模糊后,與鎖定的目標脫了鉤。可現在距離太遠,又被厚厚的磚墻阻隔,感應不到少年的存在。
老頭心急火燎,大踏步朝前趕,不用半分鐘就站到了胡同末端。
小巷挺長,挺窄,兩邊均是墻,頂多容三個人并肩行。
里面的情況一覽無余。
蘇家莊人拉成兩人一組的長列,才走出了二十幾米遠。
然而,少年憑空消失了。
一刻鐘后,信天游出現在客棧房間,小心翼翼把西珠藏入了“進化一號”的金屬圓筒。
這東西,來得太及時,太珍貴了。
靈根被刪除,不能煉氣,但神女的煉神之法也可以將自己送上修行路,何況還封存了一股磅礴念力贈送。
伊人預知未來事,不算稀奇。
念力設定的條件,本來就是尋找一個神識達到開光上境的少年,因此她開口便說出了自己特征。
知道時間是千年之后,也不稀奇。
華龍得到了她支持,掃平西南。無論是出于忌憚,怕融體巔峰的強者奪舍;還是出于尊敬,想保留住傳音夜明珠附帶的一縷神魂氣息。都將選擇最能阻隔神識的材料做盒子,把西珠珍藏。
之所以叫西珠,寓意就是“西女王之珠”。
但華龍的境界低許多,才融體七重,探測不出神女留下的念力。
伊也許計算了白沙城靈脈消亡的時間,當華氏衰落,這件珍物會流失民間。也許設定了念力蘇醒的時間,尋找有緣人…
總之,留影開啟之日,必定是千年之后。
唯一無法解釋的是,神女居然知道自己身世!
好歹留下了一封信…
信天游換上了一套平民穿的葛布短衣,站立于銅鏡前晃了晃,笑瞇瞇用手掌按壓胸口。
硬硬的,龍形玉佩在,金屬小筒子也在。
讓他感覺很踏實,滿足。
盡管擺脫了開光幻師容聲追蹤,改頭換面也是必須的。
實力不如人家,今天把十八般武藝都搬出來了。
利用蘇家莊人配合,以精神力召喚貓狗助陣,一步一步把那廝陷入陰森氛圍。
容聲眼睜睜看到蘇果兒穿過軀體,是壓塌房屋的最后一根稻草,原因在于視覺暫留。
人眼見到的物體影像,會在視網膜保留零點一秒左右。當少女靠過來,信天游瞬間前移。等她過去,又瞬間復位。
隔太遠,速度快,老仙師根本發現不了小動作。因為視覺暫留,看上去仿佛蘇果兒穿過了一片虛影。他震驚之下,神識鎖定松懈。信天游再利用小巷阻隔,趁機脫鉤。
趙甲在門外探頭探腦,語氣焦灼。
“公子爺,半個小時前,小姐派小香回來傳了口信。”
信天游正坐在椅子上朝腳踝綁襪子,隨口道:
“你進來講。”
所謂的襪子是兩個布套,缺乏彈性箍不住腳,得用帶子綁住才不松垮。
趙甲等他弄完,穿上了布鞋,才道:
“小姐很著急,說今天下午的城隍廟比武…表少爺華文不懂打架,上擂臺一定會被邴虎打死。客棧離侯府近,希望公子悄悄出手弄暈他,別讓出門。”
信天游樂了,心道,華文與邴虎之戰,其實是一場國戰,怎么能夠臨陣退縮?不如我滅了邴虎,干一票大的榨干樂游坊。
說干就干。
他站起身,道:
“趙甲,給我拿十兩銀子和一個包袱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