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主子下令,從馬車的前室里飛快竄出一條大漢。二話不說,縱身撲下,以一記“黑虎掏心”奔雷般擊打在游俠兒的胸膛。
伴隨“砰”一聲悶響,一串細碎的“咯嚓”連響和“嗷嗚”一聲慘叫傳出。
人群一陣騷動,驚呼不已。
叫他跑,偏不跑,這下子完蛋了!
定睛再一看,卻見少年郎好端端站立于原地,晃都沒有晃一下。
那條大漢用左手托住扭曲得不成形狀的右臂,踉蹌后退。腮幫子肌肉亂跳,額頭直冒冷汗,嘴巴“咝咝”冒涼氣…從拳至腕及肘到肩,骨骼盡碎。
先前撈韁繩的漢子也跳下車,“倉啷”抽出了腰刀,逡巡不敢靠近。
這貨狡猾,見到少年力攔驚馬,震碎同伙的胳膊,知道來了硬茬子。待錦衣公子從車后走出,故意后退斜跨兩步靠攏,挺刀在一旁作戒備狀,低聲道:
“公子爺小心,這是一個武道高手。可能練了金鐘罩鐵布衫,張三剛才吃了大虧…”
劉飛丟掉染血的錦帕,不耐煩地撥開護衛,惡狠狠嚷道:
“老子管他是誰,非搞死不可。”
待走到車前,一看對方是個游俠兒,心里便更加踏實了。
所謂少年游俠,頂多是一些小官吏或者小商賈的子弟。有點錢,有點閑,卻沒啥深厚背景,根本夠不上紈绔的層次。
而王城里的那些游俠兒,小衙內,小太保,見了他的面得叫爺!
今天這個面子可丟大了。
一傳十,十傳百,市井俚俗聽了得笑掉大牙…如果不找回來,王城三虎的名頭算是栽了,都不好意思出門。
劉飛越想越惱火,瞪了斜靠車廂顫抖的張三一眼,這條狗腿子已經廢了。抬起胳膊指向街心,歇斯底里叫道:
“給爺打!”
他半邊嘴唇紅腫,面孔顯得異常猙獰。
不管來者是誰,先打一個半死,再慢慢地折磨。任你有天大本事,難道還敢反抗不成?
擎刀的漢子疾撲上前。
張三是前車之鑒,這貨留了個心眼。用刀身拍向少年的肩膀,且只使出六分力,準備隨時后撤。
哪料想,少年見到鋼刀臨身,還是動也不動。
結結實實挨了一記。
劉飛對這樣的場面見多了,也是在意料之中,怒吼道:“接著打,打死個龜兒。”
狗屁的金鐘罩,鐵布衫…
哼,不過是走江湖賣藝的玩意!
漢子彈跳退開三步外,擎刀斜舉,臉上驚疑不定。
這一拍足以將人打得橫飛,肩胛骨碎裂,可對方居然詭異地紋絲不動。即使具備橫練功夫,自己的刀身怎未感受反震?倒像是砍入棉花堆,力量全被吸走了。
但主子的命令,豈敢違背?當即硬著頭皮,再次前撲。
圍觀的人群沉默了。
他們如果沖撞了貴人,也只能如此,靠身板硬挺,接受懲罰。
挺過了,貴人消了氣,就會放過自己。
挺不過,只能怨命苦,一命嗚呼。
至于反抗,連想都不敢想,怕禍及家里。除非是赤條條一個人,無妻兒老小,來去無牽掛。
少年頭低垂,身微曲,手貼直。
這是標準的挨訓姿勢,也是挨揍姿勢。
幾刀拍下去之后,擔心對方暴起行兇的護衛膽子變大了,力量逐漸增強。
對方的硬功厲害,但只守不攻,就不信擊打不破。像這樣的江湖漢子,不是沒見過。在公子爺的面前根本不敢反抗,活活被打死的都有。他們一旦還手,便是家破人亡的命。
劉飛囂張地朝四面望了望,冷笑道:
“哼,看你龜兒能挺到幾時,敢跟老子斗!”
盡管是光天化日,眾目睽睽,尚書公子卻根本不擔心鬧出人命。
即使官府調查,也落不到他頭上。頂多是一個少年攔馬,與護衛互毆而死的結果。何況白沙府和刑部,都要給自己老爹面子。再不濟,還有平安侯撐腰呢。萬一哪個不長眼的御使清流彈劾,最終不得呈送到周后那兒…
刀光閃爍,“啪啪”聲不絕于耳。
人群中,男人們默不作聲,攥緊了拳頭。一些婆子不停抹眼淚,口里念,作孽呀,這么嫩一個娃兒…
方才被救的女人帶著孩子站出來,跪下懇求道,公子爺,行行好,饒了他吧…
有她這么一帶頭,頓時底下冒出好幾個聲音。
“罵也罵夠了,打也打夠了,放他走吧…”
“殺人還不過頭點地呢!”
“人在做,天在看。”
劉飛輕蔑地朝路面“呸”了一口血沫,權當他們在放屁。
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卻冒了出來。
“咦,那個護衛是不是有點蠢?老是拿刀身拍,不曉得用刀鋒去砍呀!”
是誰這么沒良心?
眾人一靜,紛紛扭頭尋找說話人。
董大小姐賊眉鼠眼地低下頭。
信天游曾經嚴厲告誡,一旦出現異常或者危險情況,所有人必須遠離。省得他在行動的時候,還要分心照顧,礙手礙腳。
董淑敏曉得,草包劉飛現在越兇狠,呆會兒就越倒霉。
拿刀身拍,無論輕重,只能算懲戒。用刀鋒砍,卻是赤裸裸殺人了,性質完全不同。信天游接下來無論怎么做,都可以占據道理。
她只是搞不懂,盡管傷不了分毫,但光挨揍不還手,實在不是小天的風格。他葫蘆里,究竟賣什么藥?
而且心里隱隱感覺到,王城三虎,今后可能只會剩下二虎了。
信天游在山神廟誅殺盜寇和溪千里之前,也是不動聲色。一旦決定了,便動若電閃,施展雷霆手段,毫不拖泥帶水。
王城的紈绔視百姓為雞犬,對上蒼也無敬畏。卻不知天人之下,莫非螻蟻。
尚書算什么?
周后算什么?
即使瀟水劍派的宗主丹丘生前來,董小姐也毫不懷疑,信天游那位神秘的天人師父將打得他滿地找牙。
那場面,才叫一個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