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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有古怪

  信天游搬來一把椅子墊在腳下。

  頂層那一排柜格里,塞滿了天啟元年之前的舊卷宗。官府的過期文牘不能隨便丟棄,要以備查閱。可平日又沒啥用,只好堆起來束之高閣。

  灰塵厚積,估計十幾年沒人管了。

  唯獨左邊第一格里,孤零零擺放著磚頭厚的一本卷宗,正是辛集馬場血案。

  雖然厚重,頁牘繁多,卻比前面的卷宗少了許多項目,如證詞、訟詞、判詞等。案情的描敘與分析也相當簡單,主體是一份仵作查驗報告。

  只翻看了幾頁,信天游就明白為什么登豐縣要封鎖消息,不讓棲云郡的捕快查閱案卷了。

  因為這不是俗人犯案,而是仙師替天行道。并且案中有案,非同小可。

  總計三十八條漢子,統統被飛劍洞穿,無一活口!

  這批人明顯是隱藏的巨匪,一個個孔武有力,攜帶兵刃。

  馬場則是一個掛羊頭賣狗肉的匪窩,從里面搜出了巨額金銀。其中某些珠寶,恰巧是前幾年富商滅門案的贓物,鐵證如山。

  尤其恐怖的是,在一處地窖內,發現了累累尸骨。

  尸骨最上面一層,是二十幾具新鮮尸體。據仵作勘驗,距離死亡的時間還沒超過一天。

  信天游一一進行對比,曉得是羊腸谷里的遇害者。

  總計三條蒙面大漢,一個丫鬟一個婆子一個車夫,四名勁裝武者,此外還有趕大車的,探親的,做小買賣的…嚴絲合縫。

  也就是說,信使當年見到的五名蒙面殺手,另外還有一大群同伙及運輸工具。行兇之后迅速清理了現場,將尸體轉移,神不知鬼不覺。

  很明顯,這是一起有預謀的攔截與追殺,分工嚴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名仙師尾隨追至,他們的末日降臨…

  出乎意料,夏星夫婦和嬰兒的尸首竟然不在其中。

  這又是怎么回事?

  仙師神通廣大,乃法外之人,任何涉及的案件都要上升到國家機密,所有參與人均收到了嚴厲的封口令。

  對此,典史寫下了寥寥幾個字。

  “三百里加急上報刑部,次日密偵司至。”

  一年后,翰林院編修夏星一家子神秘失蹤的協查通報抵達登豐縣。典史認為這兩起案子有關聯,把辛集馬場掘地三尺,卻沒有新發現。

  又過了幾個月,棲云郡的捕快聽聞風聲趕來了,要求調閱卷宗,當然不可能如愿。

  不過,典史卻從他們嘴里得知了人口失蹤案的詳情,曉得是怎么回事,在卷宗最后一頁留下了自己的猜測。

  夏星夫婦和一對雙胞胎,也許被路過的仙師救下,入山修行去了。

  一入修行門,再非世間人,當然要遠離七情六欲。所以才沒有跟太公太婆道別,也不回稟朝廷了…

  羊腸谷與辛集馬場的慘案,就此大白?

  信天游搖了搖頭。

  所謂的“仙師”,極可能是孫栓口里的“文士”。可當年,師父親眼目睹夏星夫婦遇害,尸首怎么不翼而飛了呢?

  刑部對此保持沉默,也只能保持沉默,難道還敢去追查仙師?類似于錦衣衛的特務機構密偵司卻第二天就趕到了,態度很積極。

  有點意思,耐人尋味。

  信天游翻過最后一頁,正要慢慢合攏卷宗,不由得瞳孔微縮。

  封底的內頁上存在淡淡痕跡。

  他調整角度,讓月光最大限度地照在頁面上,湊近眼前。

  一把半寸多長,形如柳葉的小劍浮現了出來。劍身上刻畫著繁復精細的符文,似乎要破紙飛出。

  他嗅了嗅,圖形是用明礬水繪制的。等干了之后會自然消失,微細晶體卻殘留紙張的纖維縫隙里。

  平常人根本看不見,要浸濕了才重新呈現。

  說明許多年前,必有人翻閱卷宗。通過對辛集馬場匪徒的傷口估算,畫出了兇器模樣。又不想別人知道,便使用了隱形藥水。

  隱形藥水素來為人不恥,一般人根本不了解,只有傳遞密信或者玩弄詭計時才用到。例如一些無賴惡棍,故意用墨魚汁做成的墨寫借據。時間一久,當墨魚汁里的蛋白質分解完畢,字跡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誰畫的圖?

  興之所至,還是有意為之?

  絕不可能是仵作,他們級別低,本事低。只負責提供前期的勘查報告,接觸不到后期卷宗,畫不出符文。

  也不可能是典史,這是一個普通文官。

  從運筆的嫻熟流暢來看,此人對飛劍并不陌生,對隱形藥水也不是第一次使用。高大上的法術與下三濫的手段,居然完美結合在一起了。

  呵呵,除了文士外,又冒出一個可怕高手!

  不過,此人隨身攜帶了最普通的藥材明礬,難道準備隨時隨地寫密信,搞陰謀?

  信天游再三看了看那柄飛劍,把圖形刻進腦海。翻回最后一頁,伸指在典史書寫的個人猜測上劃一個大叉。

  這兩筆弄亂了纖維的紋路,目力極好之人將紙張側對光源,便可以發現。

  合上卷宗,擺回原位。

  他預感到,以后還會有人來查看的。提示對方,典史的猜測純屬扯淡,夏星夫婦早死了。

  第二天用過了早點,秣馬飲水,眾人繼續出發。

  照昨天的速度,中午能抵達白沙城。

  但信天游卻開始慢慢行走了,主動向馬空詢問風土人情,歷史掌故。

  隊伍的氣氛立刻活躍起來,一掃昨日的沉悶。

  田野薄霧裊裊,時有微風。

  一里之外出現了一頂大紅花轎,拐向了右邊道路。

  信天游指了指,問道:

  “馬叔,好像是去迎親的。怎么冷冷清清,不見吹鼓手,幫工?光一個新郎倌戴一朵大紅花走在前面,兩個轎夫跟著。”

  馬空笑道:

  “正妻進門,肯定得用花轎抬。窮苦人家擺不起排場,但這種一生只一回的大事,勒緊褲腰帶也要講究。花轎必須雇,總不能讓新娘子騎毛驢吧,其它的能省就省了。回去的時候才叫熱鬧,一大堆娘家人會送親。”

  馬翠花羨慕地望向紅轎子,插話道:“我看不窮,新郎倌騎著馬呢。”

  董淑敏道:“馬肯定也是借的。”

  信天游道:“不是馬,是騾子。”

  董淑敏嚷嚷:“我怎么看不出來?”

  等前行了一段路程,她“噗嗤”笑出了聲,道:“還真是一頭騾子呢,長得真像馬。”

  騾子能不像馬嗎?

  小香、小蘭偷著樂,董大小姐轉過身張牙舞爪嚇唬她們,不準笑!

  信天游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又道:

  “有古怪,不像是一頂空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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