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居東,從瑤池這邊回去,跨過茫茫冰海,便就可見一片片懸浮在半空的巨麓山巒。
南邊蜀山也是以山為主,但這兩邊的風格,卻是不盡相同的。
蜀山的山,以奇詭險峻為特色,有道是蜀道難,難于上青天,刀削斧刖為其表,詭譎迷蹤為其內。
昆侖的山,以雄壯巍峨為主,有山拔地而起,高數萬丈,似入云端。也有山似龍似虎,盤踞一方,下接地氣,上引流云。
其中心,乃昆侖日月峰,其山兩頭尖,一方為日,一方為月。
日月交輝時,霞光萬丈,有七彩琉云時時浮現。
病鬼男歸來時,路遇一眾御器飛行者,長空而過,向日月峰而朝拜。
見他時,皆露不屑之神色。
而他在地上,亦冷笑望之,目露忿色。
“一群酒囊飯袋!”
才罵一聲,抑郁之氣引動氣血,又咳嗽起來。
“二爺怎到這來了?二爺身體不適,應當多歇息才好。”
一挽著雙發髻的月色長衫女子,由東南一片山上下來,到此處稍稍屈膝,作了個福禮。
“我難道連出個門都不行了?家里那位,管得也太寬了點吧?”
病鬼男冷著臉道。
“二爺還請不要亂想,太夫人也是關心二爺而已,此番讓婢子前來尋二爺,也是聽說上次給的藥該快吃完了。這便請了藥老,又煉了一些。為了二爺身體,還請二爺也每日按時吃藥吧。”
侍女猶晴畢恭畢敬地遞上一個葫蘆。
“哼,貓哭耗子,她怕是巴不得我早點死吧?”病鬼男不接。
侍女猶晴一時也頗覺尷尬,只得將葫蘆遞給了病鬼男的侍女絲雨。
絲雨接了,只覺葫蘆沉甸甸,該是有大半葫蘆的丹丸。
這些丹丸,都不尋常,乃是以極為名貴的多種藥材混合熬制,才能煉成。
這十年來,病鬼男也一直仗著這個丹藥吊著命。
只是,這丹藥初時服用,效果的確極好。
越到后邊,效果就越是不如當初。
用藥老的話講,便是再好的妙藥,服得多了,效果也會逐見甚微。
也因此,病鬼男如今,也多不愿服用這藥。
“為我好?若真為我好,當初又為何害我?這種話,以后也不必再拿我面前來講,小心我直唾其面!”病鬼男閉目長吸了一口氣。
“二爺原來還是對當初那事耿耿于懷,太夫人這些年來,已經在盡力彌補二爺了。也是希望二爺能好的。”猶晴垂著頭說。
“好話都讓你們說了,我還能說什么?彌補?若真要彌補,我去兒年看中的那個小童,又為何不給我?”病鬼男怒目而視。
“這…”猶晴微微一愕,面露難色:“太夫人說,便是一小童,也有爹生父母養,我們斷無權將他的性命給索取了,且奪舍換身之法,也未必對二爺好…”
“夠了,不必多說了,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回去告訴那惡毒婦,她屢屢阻止我,不就是怕我比她兒子更優秀么?你回去告訴她,以后也不必假惺惺送什么丹藥了,老子也不稀罕她的丹藥。
若真要補償,要么就將老子看中的那小童給送來,要么就少來老子這里演戲。
她難道不知道,假意的好心,往往最是讓人惡心。她心里,哼,怕是日日都在盼著我早點死。少送點丹藥,我反而還能如她的愿。你滾吧。”
面對病鬼男的不客氣,猶晴也有幾分不喜,但因身份懸殊,她自發作不得。只得屈膝作揖,默默無言地轉身離去。
“慢著,把你的東西帶回去,她給的東西,我不要。”病鬼男喊到。
猶晴也不轉身,只道:“那都是太夫人的好意,二爺還是收著吧。”說完續步前行。
“既然你不收回去,那就砸了吧。”病鬼男對絲雨示意。
絲雨抱著葫蘆,面露不忍。
這是吊命的丹丸,豈能砸了?
即便病鬼男平時待她很不好,可她心里,也不想病鬼男因此而喪命。
“我叫你砸了,聽不見?”病鬼男怒氣一上來,就踹了她一腳,“砸,現在就給我砸。”
絲雨眼眶一紅,拗不過他,可還是不舍得將葫蘆扔地上。
只遠遠望著猶晴,想讓猶晴拿回去。
可下一秒,她手中的葫蘆就被病鬼男給打翻,接著,更是被病鬼男兩三腳就踩成了粉碎。
猶晴回頭看到這一幕,氣得發抖,復轉過身,匆匆而去。
“爺,何必如此?”絲雨看著地上的粉碎,跪了下來,想揀些完好的,可病鬼男也根本沒給她機會。
“哼,你以為她真是好心?少天真了。”
病鬼男一腳將葫蘆碎渣踢到旁邊草叢,然后伸出手:“扶我回去,后續的事,交代鬼奴,讓他務必給我辦好。”
絲雨抹去眼淚,攙扶起他,迤邐而去。
待登上一山門,那山,喚珞珈山,為昆侖眾山之一角。
為昆侖二姓之秦氏一門后裔所屬。
病鬼男便是姓秦,單名一個梟字。
其父,本為昆侖日輪峰的峰主秦天君。于十年前,渡元嬰劫而隕。
如今這珞珈山上,僅有三人。
一主二奴。
這主子便是病鬼男秦梟。
一婢子便是侍女絲雨。
一老仆便是方才他口中所提到的鬼奴。
回山后,病鬼男的體力已經到極限,送回房里后,便就躺進了一口藥缸之中。
絲雨按他的吩咐,去尋了鬼奴,交代了一二。
鬼奴就出去了。
在這珞珈山的左側,也有一山,名喚曼陀山。
其峰高絕,乃是日輪峰的副峰。
上住秦氏嫡系一脈,秦天君未死之時,就住在這山上。
在他死后,正妻與嫡子秦鳶仍居其上。
猶晴回到此山,便去與一美婦匯報情況。
說起病鬼男踩碎丹丸一事,委屈的眼淚都流落了下來。
美婦聽了,便擺手道:“既不要,便隨他去了,他若想死,也沒誰會攔著。至于,想要那小童,那是妄想。奴生子也是子,我這當主母的,豈可為了他,而損一家臣之子?”
美婦說完,又問起病鬼男的身體情況。
猶晴說道:“二爺身體已大不如前了,方才見他時,他還咳血了。那臉色,連紙都不如。”
“他從外面回來?”
“是。”
“可知他去了哪里?”
“婢子不知,以往被派去探聽消息的人,都被鬼奴殘忍殺了,此后,再也沒人敢去打聽二爺的行蹤了。”
“既然沒人去,那就你去吧。”美婦道。
“夫人…”猶晴一驚,心里十萬個不愿。
美婦道:“怎么?我的話也不聽了?你是她母親帶大的,說起來與他也算青梅竹馬,他殺誰,也不會殺你。多給我看著點,你也該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猶晴咬著唇,拒絕不得,也只能點頭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