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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誓回屠龍技,甘作亡羊補

  “秦滅三晉,兵鋒止于燕國南境,燕國社稷有累卵之危,將軍避居于燕,終將為秦所執。”

  薊城樊府,荊軻夜會樊於期。

  樊於期攻趙失利,為李牧所敗,懼于秦法處置,逃亡燕地,太子丹待之甚厚。

  秦王盡誅樊於期宗族,并以千金之賞萬戶之封購其頭。

  樊於期咸陽之時與荊軻為友,這也是他徑自逃亡燕地的主要原因,不全因為燕地偏遠,秦軍鞭長莫及。

  “你的來意,我已盡知。”

  秦軍的赫赫武功,遠在薊城的樊於期早已知曉,而燕丹的屠龍大計也沒有瞞著他,因此他對此已經有了準備。

  不等荊軻開口繼續說下去,樊於期打斷他的話,仰脖將一杯烈酒飲盡,目視空杯說道。

  “逃亡之際,未思慮周全,宗族家人盡為暴君所戮,太子以上賓之禮相待,然而樊某沒有尺寸之功報于太子,也沒有分毫手段施于咸陽以告慰家人。”

  “每天醉生夢死,全靠這燕地的烈酒麻醉自己,方才稍解胸口疼痛。”

  荊軻:“士為知己者死,此去咸陽,只為效法專諸、豫讓,誅除秦王稍緩燕困,報答燕兄知遇之恩。”

  “吾輩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只是缺乏讓嬴政放松警惕召見于我的晉身之資。”

  “燕兄不讓我來找你的,可我覺得樊兄也在等這一刻,因為我們不僅是酒友,更是知己。”

  “盡觴,痛飲!”

  聽荊軻引自己為知己,樊於期快慰得大笑,舉起酒爵,催促荊軻豪飲。

  “屠龍之利刃是否已經鑄就?”

  看著荊軻大口喝下樽中酒,樊於期接著問。

  “徐夫人親鑄寶劍,由鑄劍一門當代風胡子親身送來,并且稱此劍堪為鑄劍家風胡子劍譜第二。”

  荊軻將佩劍擺到酒案,輕輕一抽,一泓清泉就出現在室內。

  鑄劍家是諸子百家中專門鑄造神兵利刃的一派,首領被稱為風胡子,乃是公認的一等一的品劍大師。

  天下名劍經過他的點評,身價無不倍增。

  “好劍,此劍可有名字?”

  “殘虹!”

  “好名字,當浮一大白。”

  樊於期感受著森冷的劍身所散發出的冷冽之氣,瞇起了酒后迷離的眼睛,仿佛得見秦王授首,家人含笑九泉。

  “燕督亢地圖加上我的首級,足顯燕國之誠,嬴政好大喜功,定會招你入殿奏對。”

  “今夜是你我最后一次痛飲高歌了,明天我就不送你了。”

  最后,樊於期開了個小玩笑,不等荊軻回話,拔出殘虹,自刎而死。

  荊軻拜了三拜,割下樊於期首級,收起殘虹劍,尋燕丹復命。

  “燕丹善養士,志在報強嬴。招集百夫良,歲暮得荊卿。”

  “君子死知己,提劍出燕京。素驥鳴廣陌,慷慨送我行。”

  “雄發指危冠,猛氣沖長纓。飲餞易水上,四座列群英。”

  “漸離擊悲筑,宋意唱高聲。蕭蕭哀風逝,淡淡寒波生。”

  “商音更流涕,羽奏壯士驚。心知去不歸,且有后世名。”

  韓經受過荊軻幾葫蘆酒,因此在高漸離提出要來易水送行時,也跟了過來。

  不過燕丹在側,韓經沒有與高漸離同行,只是遠遠目視這一幕名傳于后世的慷慨悲歌。

  易水河畔,沼澤處蘆葦上掛著一層晨霜,大雁出沒于云巔,盡顯秋日的悲殺。

  燕國使者上卿荊軻,副使秦舞陽立于河畔長亭,燕丹攜一眾知己親朋設宴于此,輪番敬酒,以壯其行。

  荊軻已經有點醉了,疏狂之態盡顯,仿佛又回到了當年游俠時,美人如玉,劍氣縱橫,快意恩仇,烈酒盈樽...

  咸陽之行,一為報燕丹知遇大恩,不負墨俠手中劍;

  二為見麗人美眷,了卻當年的那份無奈與悵然。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探虎穴兮,入蛟宮,仰天呼氣兮,成白虹。

  聲入青霄,蕩逸浮云,場上之人無不為感懷動容,韓經亦然。

  不過,此前他的眼光卻被遠處另一道身影牢牢吸引住。

  她怎么也來了?

  雖然隔得甚遠,以韓經的目力,還是認出那道窈窕有致的身形正是焱妃。

  悄悄欺近,她面上的那抹憂郁更是惹人憐愛,讓人忍不住就想摟進懷中好生撫慰。

  愛笑的女孩運氣不會太差,蹙眉的婦人顏色不要太美,韓經認為,這種論斷毫無根據,這要看相貌。

  “你似乎對我的近身絲毫沒有詫異?”

  要知道焱妃可是在韓經的要求下,給自己下了封眠咒印,忘卻了韓經身懷絕世武功的事實。

  “臨陣突破,再加上情緒大起大落,沖破了咒印的限制。”

  焱妃淡淡道。

  “殺六指時突破的?”

  焱妃本來只是用冷漠的眼神瞟了瞟韓經,突聽此言,如電般的眼神盯了過來。

  “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既然你功力有所精進,解除了咒印,那你就應當知道以你的身手,拿我是無可奈何的。”

  韓經方才受易水河畔慷慨激昂的氣氛感染,心潮亦有所起伏,此時碰到焱妃這樣熟透了水蜜桃,調笑間,心情輕松了許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與前任墨家鉅子不過泛泛之交,斷然不會為了他同你為難。”

  “至于江湖道義嘛,我覺得與緋煙的友誼已經深厚到了不顧江湖道義的地步了,畢竟,你我是一類人,都可以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

  聽韓經稱她為緋煙,焱妃眼底閃過一絲薄瞋,又有幾分無奈。

  “你這個無賴,哪有一絲半點貴族王孫的氣度!”

  不遠處就是燕丹等人送別的長亭,焱妃輕聲低叱。

  “怎么,難道緋煙不認同?”

  “我還以為緋煙愛上燕丹的就是他那股為達目的不計手段的勁頭呢?”

  “你胡說,”焱妃剛告誡自己不要中圈套被輕薄之徒激怒,馬上就又忍不住反駁出聲,“丹是當之無愧的墨俠,一生光明磊落,怎么可能拿你與他相比!”

  “或許燕丹武功心計皆不是經公子你的對手,但論及心性人品,經公子怕是拍馬難及吧。”

  淪陷的女人是盲目的,即使是陰陽家聲威赫赫的東君。

  韓經無語,這個女人維護起燕丹來,還真是不遺余力。

  “放逐其妻致使你流離失所,愛女幼失所怙,這可謂為不仁。”

  “明知其妻殺友而不揭發,親親相隱坐收其利,這可謂為不義。”

  “天下紛爭,群雄逐鹿,口口聲聲王道天下,卻行刺殺之舉,謂為無禮。”

  “總領國政,上無一策慰君父,下無良政安黎庶,謂為失智。”

  “收留保全樊將軍,卻借他人之手斫其首行鬼蜮伎倆,可謂為失信。”

  韓經每進一步,焱妃就小退一步,“如此仁義禮智信俱喪之人,難道不是燕丹?”

  “不錯,燕丹就是如公子口中所言的那樣,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

  韓經光顧著以心神氣勢壓迫焱妃,沒有留意身后有人接近。

  陡然轉身,發現接話之人正是燕丹。

  易水河畔,送別之宴已盡,送別之情已盡,人群多已散去,燕丹耳聰目明,覷得不遠處桑林動靜,雙袂乘風,正好將最后韓經對自己的評價聽了個一清二楚。

  燕丹的突然出現,不僅是焱妃花容猛顫,韓經心里都是一突,對自己剛才的大意心責不已。

  桑林風吹葉,落葉猶可聞,場面一時陷入了詭異的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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